轉眼之間,便已是陽春三月。
距離太孫之死已經過去好幾個月,隨着貴妃病重不起,榮京那些無處不在的密探終於少了許多,也沒有再動不動就搞一次雞飛狗跳的大搜捕。
在榮京郊外貓了一冬的幾個人終於敢出來走走,目標還是榮京。
白洛洛的臉被塗黑,打扮成一個土得掉渣渣的村姑,而且滿口靖中腔。
顧軒這回扮作她哥,何蓑衣,一如既往地當爹,且這次頭髮花白,滿臉褶子,還是大黃牙。
白洛洛看到他的樣子就不懷好意地“哈哈”大笑起來,何蓑衣高冷地瞥她一眼,指着她的頭髮說:“蝨子。”
“哪裡?”白洛洛下意識地趕緊摸頭髮,囧得紅了臉。
衣服是她從村民手裡買來的,雖然已經燙洗過了,但萬一沒處理乾淨,真的出現那種東西了呢?
何蓑衣擡着滿是風霜的下巴往前去了。
顧軒同情地提醒她:“他騙你的。”
經過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些許端倪,不再特意往白洛洛身邊湊,說話做事也很注意分寸,只是細心周到一點不少。
白洛洛挺喜歡他的,但不是那種喜歡,而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她沒有同齡朋友,顧軒算是一個,他在人情交往上有欠缺,她便盡力引導他幫助他她對朝政大事與世家關係上有欠缺,他便替她補上。
何蓑衣不理她,半夏總是往外交換傳遞消息,泰半都是他二人作伴,一起學習說話,她教顧軒一些簡單的醫理,顧軒教她兵法。
感情便是這樣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彼此算得上是過命的好朋友。
白洛洛是百分之百地相信顧軒的話,他說沒有蝨子就一定沒有,她白了何蓑衣一眼,輕聲嘟噥:“小心眼兒,越老越活回去了。”
何蓑衣一如既往地假裝沒聽見。
一陣風吹來,幾片花瓣落下,顧軒不露痕跡地接了一片花瓣在手,問白洛洛:“你頭上有花瓣,要不要幫你摘?”
白洛洛乖乖低頭,讓他幫忙。
顧軒含着笑,不露痕跡地把她頭髮上那個活物給捉了藏下,拿花瓣給她看。
白洛洛什麼都不知道,昂首挺胸地從何蓑衣面前走過,驕傲得就像是一隻鴨子。
何蓑衣的目光迅速從她頭髮上掃過,隨即淡淡地看向顧軒。
顧軒微笑着,等白洛洛走遠,才彬彬有禮地道:“先生,就算您不喜歡她,也不要這樣對她,倘若她不是白洛洛,而是另外一個人,您會捨得麼?”
何蓑衣神色突變,冷笑:“請注意你的言行。”
“先生,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顧軒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隨便提及皇后娘娘那件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但也不能。
但他只是單純地爲白洛洛不平,那麼好的姑娘,應該捧在手心裡嬌寵,而不是這樣冷酷對待。
何蓑衣微眯了眼睛,盯着顧軒,一字一頓:“既然你心疼,就努力博得她的心,這樣偷偷摸摸的,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顧軒挺胸擡頭:“先生說得很對,所以您聽好了,我真心喜歡她,要追求她,要對她好,您別後悔。”
何蓑衣冷哼一聲:“該說別後悔的人是你,倘使你中途後悔了,我會讓你死、無、全、屍。”
顧軒平靜地道:“從秋天到現在,我過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才確定自己的心,此事如同行兵布棋,落子無悔,恐怕先生要失望了。”
何蓑衣目光森然:“記住你說的話。”
二人目光相接,誰也不讓誰,呼吸之間,便已刀兵相接,鬥了幾個回合。
白洛洛好奇回頭:“你們怎麼還不走呀?站在那兒兩兩相望做什麼?有什麼悄悄話回家不能說?”
顧軒微笑着道:“沒事,你先走,馬上就來。”
白洛洛回身,立刻收了笑容,面無表情。
剛纔兩個人的話她都聽見了,真是好笑,她愛怎麼樣,別的男人是否喜歡她,關何蓑衣什麼事?他有什麼資格管她?真是可笑!
榮京城裡繁華如故,因是三月的天氣,街上有許多賣鮮花的,有一種用桃花做裝飾的美人人偶特別漂亮,許多女子圍着購買。
白洛洛看到就走不動了,她好奇地觸摸人偶身上的桃花,發現並不是真花,而是精巧製作的絹花。
小販勸她購買:“姑娘,這桃花娘是絲絹做的呢,很好的,買一個吧,回家插在牀頭,很快就能覓得如意郎君啦。”
原來這人偶叫做桃花娘呀,白洛洛很喜歡,小聲問:“多少錢一個?”
“這個兩百文,這個要五錢銀子,這個要一兩銀子,耳墜子是米珠做的呢。”
一兩銀子的那個桃花娘做得是真精緻,白洛洛很想要,然而村姑是買不起的,難以取捨之間,一隻手突然伸過來:“要這個。”
是顧軒,他憨厚地笑着:“我存了許久的錢,就爲了給妹妹買。”
又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抓住顧軒手裡的桃花娘:“這個我要了。”
聲線低沉,帶着些許傲慢,是青年男子的聲音。
顧軒與白洛洛變了臉色,同時回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錦衣男子站在他們身後,手還緊緊攥着那個桃花娘。
以顧軒的本事,自然不可能輕易讓他搶走,然而此人打扮華麗,氣勢迫人,定然非同尋常,與他搶奪,難免會暴露身份。
顧軒不平:“是我先看上的。”
錦衣男子微擡下巴,身後的隨從便遞上一錠五兩的銀子:“給你買。”
小販眼睛都直了:“客官,小人這裡還有更好的,隨您挑選。”
錦衣男子微笑:“可她就只喜歡這個。”
轉身便將桃花娘拿走了,從始至終,並未多看顧軒與白洛洛一眼。
真正視若無物。
白洛洛憋屈,顧軒更憋屈,兩個人盯着那錠銀子,恨不得把那錦衣男子的頭砸出一個血窟窿。
何蓑衣走過來,淡淡地挑了一個桃花娘:“走。”
三人走到街邊,何蓑衣示意他們看向道旁的一間茶肆,錦衣男子拿着那個桃花娘,滿面笑容地遞給一個女子,而那女子,正是魏紫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