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南歆的蓮花,阿真一行人繼續上路,此次他們去的,則是東胥。
東胥國人喜月,八月十五中秋節,在他們眼裡,是可與國禧日相媲美的,自是舉辦得無比盛大隆重。
更何況,阿真對東胥的月餅心心念念,很是垂涎。
因此,中秋佳節,定是要在東胥過的。
因爲這次爲了司徒靜的事,在南歆耽擱頗久,爲了趕上佳節,阿真一行人車馬匆匆,待到得東胥國都旭日城時,頗有些車馬勞頓的樣子。
待找到下榻的旅店,阿真抓着枕頭,撲在牀上不想起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紫桐皺皺眉,輕柔地替她除去鞋襪,蓋好被子,方出了屋,和靈兒一起收拾東西。
阿默和蒼梧則靠在門邊守護。
阿默和往常一樣一刀一刀慢條斯理地雕着手裡快成形的木簪子,思緒卻已飛了出去。
阿真她,還是在疏遠着他們。
從那日後,阿真便極少與他們近身接觸。
往日裡比如抱抱他們胳膊敲敲他們額頭之類的小動作全部不見,更不用說賴在他們懷裡,讓他們抱着。
除非實在累了,不想動彈。
這一路行來,以往總嫌馬車顛簸的阿真,極少靠在他們身上,只自己端坐着,一天下來,臉色蒼白,讓他們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想到這裡,他手下一偏,漸已成形的木簪報廢。
他冷聲輕哼,收起小刀,手裡的木簪卻已出手,激射旋轉,直指在門另一邊抱劍而立的蒼梧。
蒼梧側身避開,冷冷回瞪他一眼,足尖一點一挑,便有小石激射而出,直取阿默門面。
當下兩人便你來我往,在院裡打起來。
剛去給阿真準備吃食的靈兒見狀,見怪不怪地繞過他們進了屋裡。
後腳也回來的紫桐倒是駐足觀望了一會兒,然後進了屋,將新送到的凝香玉露丸仔細放好,又點上安神的薰香。
然後才退出內室,與靈兒一起坐在廊下,邊啃西瓜邊看阿默和蒼梧兩人較量。
待兩人啃完了西瓜,又嗑了不少瓜子後,阿默與蒼梧兩人才較量完畢。
讓紫桐稱奇的是,兩人鬧騰得如此激烈,卻是一點外傷都不見,那身衣袍更是一絲褶皺都沒有,只足下有些輕塵,彷彿剛剛月下散步回來。
看來,這整天的較量還是有好處的。
至少武學修爲提高不少。
阿真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午後才醒過來。
這讓紫桐他們有些擔心。
便讓深得子饗長老真傳的琅軒瓊芳(亦負責阿真飲食)兩人過來檢查,直到他們斷定是這些天奔波勞累了些,才放下心來。
阿真拿手掩口,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說沒事的吧。”
紫桐白她一眼,拿了玉露丸給她。
阿真接過嚥下,摸摸肚子:“啊,餓了,有吃的麼?”
紫桐又白她一眼。
靈兒笑得幸災樂禍的,跑去端了早就備好的吃食。
阿真吃飽了,有精神了,便坐不住了,問阿默:“這幾天有什麼好玩的?”
因爲離十五還有三四天,所以她才這麼問。
阿默道:“聽祥風說,這幾天主要是逛逛街,賞玩花燈什麼,到十五那天則是祭月賞月吃月餅。”
阿真道:“哦,那出去轉轉吧!”
紫桐道:“今天不行,阿真需要再休息一天。”
阿真苦臉道:“就街上散散步也不行嗎?”
紫桐堅定道:“不行!這些天街上人多嘈雜,於阿真身體有害,”末了還補上一句,“瓊芳說阿真最好靜養幾天。”
阿真哀嘆。
靈兒趕緊過來安慰:“阿真阿真,要不我們去買月餅吃,提前賞月吧?”
阿真道:“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於是去買月餅。
街市上點心鋪裡早就上了各式各樣的月餅,口味齊全,製作精細。
貪吃的阿真吩咐負責採購的阿默每樣都買點嚐嚐,當然,喜歡的可以多買點。
阿真他們則在小院裡鋪了厚厚的大方織錦毯子,再鋪上席子,四處散落靠枕,一旁設几案,備了各色瓜果、吃食,又在一角燃艾香,以驅蚊蟲。
待阿默回來,便率性地席地而坐,賞月吃月餅,在靈兒的調皮下,打打鬧鬧,好不熱鬧。
阿真最喜歡的是大大的蛋黃蓮蓉月餅,薄皮大餡,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地啃,很有滿足感。
若再佐以清茶,一來可解油膩、助消化,二則可細嚼慢嚥,增味助興,實在是美味愜意。
只可惜,即使每樣都只切一小塊品嚐,也不能都吃過來啊。
阿真眼饞地看着眼前各種美味的月餅,拍撫着吃撐的肚皮,很是惋惜。
靈兒將手裡吃了一半的火腿月餅放下,打個飽嗝:“好飽……”卻又立馬抓起一塊西瓜來啃。
紫桐剛吃完葡萄,細細擦擦嘴角,好笑地看她:“浪費!”
靈兒吐吐舌頭。
蒼梧用看他心愛的佩劍般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肉餡月餅,這還是剛出爐的,還冒着熱氣,香噴噴的。
一口咬下去,不僅皮薄,酥軟無比,還能吮到鮮鮮的肉汁。
蒼梧細嚼慢嚥,一貫冷淡的臉色罕見地柔和下來,略帶出一絲稚氣。
這可是阿真特意買給他的啊。
阿真見他如此神情,心裡很是愉悅,便感激地笑看了眼阿默,畢竟是他負責跑腿的啊。
阿默見她看過來,便也衝她微微笑笑,只再看眼前的五仁月餅,就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吃撐了的阿真,懶洋洋地靠在憑几上,想着要不要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蒼梧。
那是她偶然有次逛街看中的碧玉簪,作竹節的樣子,印着梅花紋。
這簪子給她的感覺很像蒼梧,抱着劍如青竹而立的樣子,就買了下來,就想着今天送他做生日禮物。
可是經過上次的事,她對於男女之事留心不少,發現送簪子是件很曖昧的事,像簪子荷包之類的,都有點定情的感覺在裡面。
苦惱,那該送什麼啊?!
她還有一條髮帶,黑色真絲的,兩端則繡了小小的Q版阿默,那是她親自繡的,準備幾日後送給阿默作生日禮物。
想來,這條髮帶也是送不出去的。
她這邊正猶豫着,卻驚聞靈兒正八卦兮兮地問蒼梧:“蒼梧蒼梧,你那根髮簪呢?怎麼沒見你用?”
蒼梧一頭霧水。
靈兒不懷好意道:“就是阿真送你的那根啊,她都挑了好久的,你居然不戴!”
阿真真的鬱悶了,面對蒼梧期盼的目光,只好讓紫桐去取來,又看到阿默一個人坐在一邊的樣子,想了想,便叫將那髮帶也一併取來。
卻見阿默拎着那根帶子瞧了瞧,坐到阿真身邊來:“阿真,我不會用。”
紫桐黑線地轉過頭去,居然用這麼白癡的藉口。
阿真嘴角抽了抽,接過阿默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梳子。
她正坐直身子,阿默也背過身去。
她伸手抽去阿默簪着的髮簪,再無束縛的黑髮便在夜風裡灑落,帶着阿默身上獨有的乾淨氣息,讓阿真本有些鬱悶的心柔軟起來。
阿真仔細爲他將散落的髮絲一一梳得平順,再挑起幾縷遮在額前的頭髮,拿髮帶鬆鬆的繫於腦後。
“好了。”她道。
阿默轉過頭來,髮絲在清涼的夜風裡飛揚,將他深刻俊美的臉掩映得忽明忽暗,只餘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睛,定定地看她,泛着柔情。
阿真不自覺地微微蹙起眉,心裡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讓她覺得陌生。
阿默忽而微微一笑,如夜裡百花盛開,暗香浮動。
他將她綿綿密密地抱進懷裡,低低道:“阿真,不要再避開,好嗎?”
阿真身子輕顫。
阿默那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氤氳,又讓她想起蒼梧帶給她的那種溼熱酥麻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伸手捂住耳朵。
阿默低低地笑了,拿下她的手,與她十指交纏。
阿真怔怔地看着兩人交纏着的手,阿默偶爾微微地動一下,便帶來一絲奇異的感覺,好像被人闖進了心裡,很是不安,可又因爲這人是阿默,就覺得不用抗拒,因爲阿默不會傷害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什麼都想,又好像什麼都不想。
只聽見阿默輕輕喚她,阿真,阿真。
然後忽覺身上一輕,有涼風吹過。
她愣愣擡頭,卻見方纔還抱着她的阿默已和蒼梧纏鬥在一起。
她看看一邊依然嗑着瓜子,一臉如常的紫桐和靈兒,便淺淺地笑了。
阿默和蒼梧……
我能如何……
她在毯子上躺下身來,蜷起身子,拿廣袖遮住頭臉,不再看不再想,只一徑睡去。
紫桐和靈兒,面面相覷;阿默和蒼梧也停了下來。
院裡寂靜無聲,只偶爾有夏蟲唧唧鳴唱,更添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