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自從經過那一次的屠殺之後,幾乎便是沒有歌舞笙平的日子,就別提這白日宮宴了。
季亦淞登基以來,只辦過兩次宮宴,一次便是登基之後,宴請百官,君臣同樂。
一次便是宴請三國使者到來,盛情款待。
如今這一次,只是因爲新皇即將大婚,迎來皇后孃家的西國太子,特地設的宴,可見新皇對於皇后的珍視是重之又重。
相繼落了坐,由於皇上已經破開了那四國不通婚的慣例,大臣也是將自家的兒女給帶了上來,不怕被其餘三國太子看上,還能好好的看看這些三品以上官員的兒女,若是看對眼了,自然是一個好夫婿,好兒媳。
慕容悅坐在慕容宥的旁邊,季亦淞突然道:“朕的皇后,陪朕一起坐如何?”
皇上這一句‘朕的皇后’有意說一次了,不過那一次身旁的人不多,如今在這大殿之上說出倆,聲音溫柔比支持上朝時那漫不經心或者冷冽而凌厲的語氣很是不同。也因此,嚇了大殿之上的大臣一跳。
蔣太師青筋亂蹦,出列道:“皇上,元冗公主還未被下旨親封,算不得是皇后,如此坐上去,於理不合。”
老頭子一輩子忠於皇室,如今只有這一個繼承人,自然是應當好好的護着,可以如今這個性子隨意妄爲的皇上,哪有還有當年在上書房學習的那個乖巧樣。
那時雖然一臉冰冷,卻總是聽話的。
他再次嘆息了一聲,老了啊,不懂年輕人的思想,也不懂這新皇的心思了。
季亦淞是覺得太師該辭官修養了,可是這太師一輩子忠於皇室,偏生說死也死在朝廷上,這樣的忠臣,季亦淞奈何不得,也只得讓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躂,自找氣受了。
蔣傑站了出來,立在自己的父親身後,表示和父親同一陣線,只是若只是仔細看去,他的臉上表達的很是無奈……
季亦淞看着,也同情了蔣傑三分,這蔣傑,是一個十足的大孝子,即便是跟父親理念不同,可是父親都站了出來,他也不會在席上坐着。
他正要說話,慕容悅也是一臉不悅的開了口,道:“南皇,之前你一句話都不爲本宮,害得本宮被東方太子狠狠的欺負了一回,你既然不護着本宮這個未來皇后,本宮也不願意和你同席。”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抽了幾下,然後使勁的跳着……
最高高興莫過於東方從了,他丟的臉面可只是在幾人面前而已,而季亦淞丟卻是在這衆多的大臣面前。
慕容宥是一臉尷尬,小妹還真如那時在西國帝都一樣,格外的直率啊……
他朝着季亦淞拱了拱手,道:“南皇,本宮皇妹年紀尚小,性子直率,還望您多多包涵,本宮這杯酒敬您。”
說罷便端着手中的杯子揚了揚,一飲而盡。
季亦淞再是不悅,也是無法說些什麼,不說還要表現出對慕容悅的格外恩寵。
他對杯遙望,也是喝了一杯,滿臉笑意道:“朕之前只想做一個公允的皇帝,倒是沒料到忽略了朕的皇后的感受,惹得她生氣了,元冗,朕在這裡自罰三杯,你原諒朕如何?”
慕容悅哼了一聲,不答話。
季亦淞也不羅嗦,直接喝了三倍,慕容悅清脆的聲音傳了出來,“原諒你了不代表要陪你上去做。”
“太師,您還是做回去吧,元冗公子不坐在這上面了。”季亦淞苦笑,偏頭對着右邊的東方從問道:“東方太子,你那東西送來了沒?再不送來,朕的皇后可是不要朕了。”
他這般若無其事的玩笑,其中多少寵溺,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蔣太師雖然不悅,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帶着兒子蔣傑退了下去,他雖然迂腐,卻也是知道審視適度的。
可是那假意的寵溺卻是驚了他的大臣,愣愣的聽着自家皇上說着這麼沒有出息的話,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東方從一愣,沒想到季亦淞這麼奸詐,又將話題引到身上來,可最重要的是,暗衛還未回來。
而暗衛那邊,一身黑衣被染溼,若是仔細的看着地上,便知道是血跡染紅的。
身旁有好幾具屍體躺着,周圍是十幾個人將他包在中央,陰森的語氣道:“將你手中的暖玉棋交出來。”
他看一眼
,手中長劍一揮,氣勢迸發出來,朝着這一個包圍圈最爲薄弱的地方進攻。
他輕聲一笑:“暗衛還未回來,若是回來,本宮定是立即給錦世子。”
不立即給行嘛?這大殿之上,他可不想失了顏面,那東國宗室的老古董,個個都嚴着呢,而且人老了,便越是孤單,拉着他說家常也能念念叨叨的說了個半天,聽得他耳朵都起繭了。
慕容悅再次囑咐了一聲,道:“東方太子可一定要記得。”
看着東方從點了點頭,也就垂下頭去了,彷彿是沒她什麼事情了。
“歌舞。”季亦淞淡淡說了一句,那穿着單薄的舞女們便奔了上來。
慕容悅看了一眼,躲在貂裘披風下的手縮了縮,小聲的對着慕容塗嘀咕道:“阿塗,你說這個南皇狠不狠心,這天寒地凍的,要這些舞女穿的這麼少,你看一個個的凍的冰涼冰涼,難道跳舞跳的那麼賣力。”
慕容塗愣了愣,他是不覺得有多麼的冷,但是看着她裹的這麼多,也是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嗯,那南皇不僅小氣還狠辣。”
“你是不知道,他有一日來我的院子裡面賴着不走,還要餵我吃飯,結果就那麼燙遞給我吃,我不吃他還兇我。”
“他真沒男人風度。”
“還有啊,那一日,他宴請三國使者,還要我獻舞,把我當舞姬使喚一樣似的。”
“他真不是個男人。”
“然後我摔了,他讓我住在他的養心殿裡,我第二天身體都不能動,他還趕我走。”
“他就不是個男人!”
慕容悅如數家珍似的數着季亦淞的罪責,慕容塗也份外配合的說一句評價,說來說去就將季亦淞徹底淪爲了渣滓。
慕容宥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越聽越頭痛,越聽嘴越抽。
這兩個混賬啊!
雲王在一旁的心思從他難看的臉色中便看了出來。
蘇年錦也是在一旁忍着笑,他早就知道慕容悅是不會將自己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們的,卻是沒有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去告訴他們,還時不時的敗壞一下自己的名聲。
對面的東方從很是沉默的自斟自飲,這行雲流水的動作中,總有那麼一點不自然,她還只要了自己一副暖玉棋,還真是善良的啊。
季亦淞坐在上面,面無表情,將慕容悅的話聽了進去,面色卻是半點都沒有變。
等着歌舞盡了,他才揮了揮手,朝着慕容宥看去,問道:“慕容太子,朕發予西國的國書不知道西皇給了什麼答案?朕要娶他最爲疼愛的公主,他怕是將朕罵了一番吧。”
慕容宥拿出一本奏摺出來,小墨子立即下來接着,呈給季亦淞。
他道:“父皇雖然生氣,卻也無奈何皇妹喜歡,南皇既然誠心求娶,自然是要應了的,不過南皇在信上說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一,怕是有些過急了吧?”
季亦淞灑脫一笑,道:“不急,朕早已準備好成親該用的一切,後宮無妃,鳳位交給元冗,也不需要多勞累,元冗在婚後再學習如何治理中宮也是可以的。”
慕容宥沉默了一下,也是點了頭。
“南皇考慮的如此周到,本宮再不放人就有阻礙妹妹幸福的嫌疑了。”他溫和說道,優雅的倒了一杯酒高高舉起,“南皇,本宮代替父皇敬您一杯,望您好好照顧好本宮的妹妹,她從小不在宮裡生活,生性活潑,言語直率,可能會衝撞了您,還望您看在本宮的面子上,好好的教導她。”
“皇兄,我不會犯錯。”慕容悅嘟着紅脣不耐的朝着慕容宥喊道,看起來很是不開心。
“坐下!”慕容宥鋒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厲聲道。
慕容悅一驚,反應過來便很是委屈,淚花閃閃在的眼眶裡,彷彿立刻就要落下來。
“皇兄。”
“慕容太子!”
慕容塗和季亦淞同時開口。
“慕容太子,你也說了,元冗生性活潑,還是不要教訓她了,她是孩子心性,吃軟不吃硬。”季亦淞溫和道,話語卻有些急切,唯恐慕容宥中途朝着慕容悅又發了脾氣。
“南皇,您若是教訓她,她必定會和你反着來,如此以往,必定是會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本宮只有這一個胞妹,自然是希望她一輩子
都好,如今本宮再教訓最後一次,也好替你減輕一些負擔,她要恨的也只能是本宮。”慕容宥淡淡道,聲音衆有着不捨和惆悵。
季亦淞笑了笑,喝了一杯,以示感謝,那一雙纏綿的眸子落在慕容悅身上,看起來似乎有無限深情,只是腦中的人卻和慕容悅決然不同。
慕容悅嬌羞的低下頭,看着垂着的腳尖。
她能聽得出慕容宥的聲音裡面含着不捨,這是都是真的感情,不是季亦淞那種虛假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慕容宥的這一番話是真的,只是卻不知道對着季亦淞說的而已。
一場婚禮註定是要結束這許許多多的事情,這一場噁心糾結人生,終是該結束了。
季亦淞朝着小墨子點了點頭,流風便顯身將聖旨遞給他。
小墨子一愣,看着季亦淞,後者淺淺一笑,掃過殿中大臣,道:“太師說朕未下旨,元冗公主便算不得是朕的皇后,如今西國太子在這,西皇蓋了章的國書也在這,朕便下旨納西國元冗長公主爲後。”
小墨子上前一步,站在這高臺上,將聖旨打開,看着這明晃晃的聖旨,心中激動澎湃,這可是他讀的第一封聖旨啊。
他調了調嗓子,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國元冗長公主,德才兼備,蕙質蘭心,善良純真,朕求娶爲皇后,特昭天下,賜予鳳印,欽此。”
一句句話,在這大殿之上久久徘徊不去,驚了所有人。
這怕是這四國中第一個納後,聖旨上下的求娶,而不是納爲。
東方從等人也只是笑了笑,並未有多大的震驚,這一個纔算不得震驚,最爲震驚的便是南皇那痛失所愛的模樣。
他要看一看,他這一次所謂的痛究竟是能做到哪裡?
慕容悅看着季亦淞的面龐,那種溫和,那種溫情,那種溫暖,都是她前世所要的,只是這一世她不要,他卻自動送上門來了。
可惜,她總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一陣陣的不屑,他,究竟是裝的不夠徹底。
慕容悅站了出來,沉默以待,沒有說什麼感激的話,也沒有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只是靜靜的看了季亦淞半響,嫣然一笑。
“元冗接旨。”
她笑的十分張狂,一身火紅映襯在她身上,格外的妖嬈。
她說接旨,沒有跪,沒有拜,就這麼靜靜的站在中央。
蔣太師鬍子一翹,站了出來,厲聲道:“元冗公主,接旨是要跪下的,難道因着你是西國公主便不尊我南國的帝王嗎?”
“本宮若是說是,你還能說什麼?”慕容悅輕聲道。
她看似十分隨意,一點也不在乎。
蔣太師氣的渾身顫抖,道:“你即將嫁給我國皇上爲後,還守着西國公主身份,難道西國皇室就這麼這麼教你從小學三從四德和女戒嗎?”
“本宮不在皇宮長大,本宮從未學過什麼三從四德,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女戒,蔣太師覺得這個答案夠了嗎?”慕容悅冷聲道,鳳眸炯炯有神。
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裡,慕容悅的狂傲的聲音一直迴旋着,氣得蔣太師白眼一翻。
蔣傑立即衝了出來抱着他。
季亦淞揉了揉眉,也知道慕容悅是故意給他難堪,他卻只能承受,這就是他利用她想要付出的代價,任着胡鬧。
“去。”
他輕輕道,小墨子立即走下去立在慕容悅面前,輕聲道:“元冗公主,您的聖旨。”
慕容悅單手接過,連句謝都沒有,走了回去。
蔣太師只覺的腦中嗡嗡的叫,跪在地上大呼道:“皇上,此等女子娶不得啊。”
“朕喜悅她,如何娶不得?”季亦淞皺了皺眉,淡淡道。
“皇上,天下好女子多的是,您就再好好挑了挑吧。”蔣太師淚落滿面,跪在地上一跪不起,彷彿季亦淞不答應,便不願意起來似的。
季亦淞也是站了起來,雙眼振振的看着慕容悅,眸中的柔情像是要將她揉化了似的,道:“可是朕卻只要她!”
蔣太師呼吸一窒,大呼:“妖女、妖女、妖女,你一定是個妖女,蠱惑了皇上!”
“蔣傑,太師累了,待下去休息,明日便不要來上朝了!”季亦淞眉峰緊緊皺起,冷聲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