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泥爐鋪子和順通水鋪的門口很快就貼了告示。
楊小山個子矮,於是站在壘起的磚塊上,指着告示與大家說:“我們說的話都算數,白紙黑字都寫在了上面,若是不能兌現,大家只管來鋪子門口、或是我們楊家來罵。”
告示都寫好了,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楊小山說完話,楊家鋪子的門打開來,兩個老工匠走出來,魏老道:“我們陶窯出來的泥爐若是燒壞了,就都拿過來。”
魏老聲音落下,就有人遞過來一隻泥爐,魏老只是瞧了一眼就道:“莫要渾水摸魚,這不是楊家出的。”
送泥爐的人仍舊狡辯:“你……如何證明?”
魏老拿出一個新泥爐,引着衆人在裡面一摸:“誰做的泥爐,自然有標記,不至於敲章落款,但我們還是能分出來的。”
“再說,就這種模樣的……不用去摸,一打眼就知曉沒有。”
圍過來的人都爭着去摸,果然摸到了一個凹陷,像是刻了什麼東西。
“謝大娘子賣的東西不騙人。”
“真的想要賺銀錢,哪裡用得着花心思在泥爐上,只要將佛炭賣貴不就行了?”
楊小山聽着議論的聲音,伸手向衆人道:“買泥爐的請直接進鋪子,之前買了我們家泥爐燒壞的,可以來這邊。”
說着話,夥計將鋪子旁邊的小屋門打開,衆人只見裡面放着一排架子,上面現在什麼都沒擺。
“老工匠確定是我們泥爐的問題,就會將壞的泥爐擺在那架子上,每日收回多少泥爐,一目瞭然。”
楊家敢這麼做,就是對自家的泥爐格外有信心。
“這麼一比,謝家真是黑心的,”一個婦人道,“等我回去與坊裡的人說一說,有謝家泥爐的都不要用了,找上門讓他們退錢,然後都來買楊家泥爐……不對,要先買楊家泥爐,早些回去用。”
“對,就該這樣。”
衆人正說得熱鬧,一個聲音響起。
“大娘子來了。”
圍着看泥爐的人,紛紛轉頭去看,只見謝玉琰從馬車上下來,人羣立即向兩邊讓開,許多雙眼睛,追隨着謝玉琰的身影,直到她在鋪子前站定,看向衆人。
也不知道爲什麼,衆人下意識地都止住了話語,齊齊等待着謝玉琰開口。
謝玉琰眉目舒展,神情淡然,本來應該看着有些稚嫩的臉上,卻有着掌家人的端凝,好似無論她說出什麼,都讓人覺得可信。
謝玉琰道:“今日我就在鋪子裡,勞煩大家將消息散出去,楊家的泥爐若是想要退換,只管前來。用泥爐的時候,有任何不妥,也都能來與我說,我自會處置好,總之不會讓大家吃虧。”
謝玉琰說完,轉身走進鋪子。楊家鋪子前纔再度熱鬧起來,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話。
“看看,就是不一樣,明明是謝家泥爐出了事,謝家的掌事大老爺卻不肯露面。”
“不關人楊家的事,謝大娘子卻到了。”
“這叫什麼事?”
人羣中不知是誰提了一句。
“兩個謝字果然不一樣。”
有許多人不知曉這話的意思,立即追問。
“謝大娘子就是被謝氏買來送去楊家結冥婚的。”
“後來謝大娘子還狀告過謝家呢。”
這樁案子再次被提及。
“謝家不認賬唄,人家有那麼多下人可以頂罪,如今那管事還在大牢裡呢。”
“那怎麼能認?仗着做瓷窯買賣,手裡有些銀錢,早就不將人命當回事了。”
“謝大娘子因此看穿了謝氏,就在衙門裡,當着許多人的面,與謝大老爺說,從此之後她與謝家無關,她這個‘謝’字,與大名府的‘謝’字不同,是少一點的‘謝’。” “少一點是什麼意思?那還是‘謝’字嗎?”
一個讀書人搖搖頭:“謝大娘子這是在諷刺謝家,少一點,少的是什麼?”
有人接口道:“少的是,見不得人的那一點唄。”
安靜過後,人羣中立即傳出笑聲。
“好,少一點的‘謝’好,咱們以後就認準了這個‘謝’了,謝大娘子的‘謝’。”
……
楊家鋪子前越來越熱鬧,謝崇海將指節捏得作響。
無論現在他們怎麼做,都是晚了楊家一步,就算現在賠了銀錢,可想而知那些人也不會再信任他們。
除非楊家和謝玉琰出事,出的事要比謝家更大。
“他們有多少泥爐?”謝崇海問。
下人道:“剛剛又運來兩車,後面還有,應該很多。”
這些泥爐在最好賣的時候,謝玉琰沒拿出來,當真是用在了最關鍵的時候。
“咱們要不要開門?”管事小心翼翼地問。
“開門做什麼?”謝崇海道。
管事一時說不出話。
謝崇海眼睛中一閃厲色:“等着吧,她鬧騰不了幾日。”他們對付她的手段都已經想好了,等一切準備好,他們就會下手,將一切全都解決。
再也不留後患。
謝家馬車灰溜溜地走了。
滿懷心事的謝崇海,自然沒發現,有兩個人一直盯着他們的馬車看。
文正臣帶着自家小廝,就站在不遠處。
小廝道:“沒錯,那就是謝家的馬車,那跟車的管事我見過,有一年還來家中送過年禮,不過老爺沒收。”
小廝一向機靈,他見過的人一般忘不了。
文正臣點頭,又看向楊家鋪子,嘴裡喃喃地道:“高下立見。比起謝大娘子,他們可差得太遠。”
“若是沒有別的手段,謝氏也就這樣了。”
小廝聽着自家老爺話裡另有一番意思,不禁道:“這謝家還能用出什麼手段?燒出的東西不如人,還能怎麼樣?”
“自然是一些見不得人的法子,”文正臣道,“在他們眼裡哪裡有對錯,只有利益。”
說完話,文正臣向前走去,還不忘記吩咐小廝:“去買只泥爐回來,今晚老爺也煮茶嚐嚐。”
如果這泥爐真的好,他還要帶去京城。
……
巡檢衙門。
賀檀已經打好了包袱,但他磨磨蹭蹭不想走。
自然不光是因爲楊家送來的飯食,讓他想要初五去做客。他是覺得缺席大名府的這場爭鬥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