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紹聽着謝玉琰的話,心中登時有些激動。他也想過接手謝家的瓷窯,卻又不想延續謝家的名聲。
不過十妹妹那一番話說的很對,謝家有錯,但謝家瓷窯和瓷器沒錯。他可以做一個新的謝家窯,讓人徹底將舊窯忘記。
劉知府的案子人盡皆知,謝氏這些被抓的商賈,也被人所談論,藉着這樁事,他們重建瓷窯,必然引來許多目光,如此一來他們省了力氣將消息傳出去。
免得外面人不知曉,他爲何要重建瓷窯。
照十妹妹的要求將窯建好,重新燒製瓷器。十妹妹的那些法子到底有沒有用,只要一看便知。
藉着謝家瓷窯,給所有觀望的人打個樣式,到底要不要入瓷窯鄉會,就看他們各自的思量了。
謝子紹站起身:“事不宜遲,我立即就去辦。”
“不急,”謝玉琰道,“先要將話說明白,七爺回去問問手下的工匠,還有誰願意留在謝家窯,加入鄉會,再將那些願意的人帶來楊家。”
“知曉了。”
謝子紹不再說別的,擡腳向外走,剛好在門外遇到張氏,他忙躬身行晚輩禮。
張氏笑道:“快去忙吧,不用這般客套。”
謝子紹拉上程琦,向他交待了一番,也是謝玉琰那些話:“讓大家想好,不必強求。”
程琦自然歡喜,他本就是七爺的人,一直幫着謝大娘子做事,他還想着案子了結,他是不是應該回到七爺那裡?
程琦是要回去幫七爺的,但也很捨不得謝大娘子。着實是因爲跟着謝大娘子做事太過舒暢,該做什麼,怎麼做,謝大娘子都說得清清楚楚,不用思量太多,重要的是,忙碌了半晌能有好結果。
眼看着謝崇峻、謝崇海等人被送入大牢,程琦那心裡別提多爽快了。
現在七爺與謝大娘子一起做事,程琦也就沒有煩惱了。
謝子紹和程琦兩個分頭行事,不到一個時辰,就帶着許多人來到永安坊。
此時的永安坊與謝子紹離開時完全不同,三三兩兩的工匠一起往楊家去。
謝子紹早有所料,只是跟在他身邊的工匠有些驚詫:“怎麼會……這麼多人。”他們知曉謝大娘子有名聲,卻沒想到一下子引來這些人前來。
衆人陸陸續續走進花廳,謝大娘子坐在正中的位置,楊小山引着謝子紹在旁邊坐下,右邊坐着魏老、姚老、耿老,左邊是鄭三爺、徐四爺幾個開石炭礦的商賈,還有三河村的孟九、陳窯村的鄭氏、陳榮和永安坊的李阿嬤、周大等人。
別人不知道,孟九那憨厚的臉上露出幾分怯懦,他着實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如果石勇在家就好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謝大娘子還能讓他們前來。
鄭氏和陳榮也一樣,他們沒想過謝大娘子讓他們坐在旁邊。
李阿嬤年紀大了,倒是沒有慌張,周大也還算鎮定,他們畢竟管理永安坊鄉會那麼久了,算是漲了不少見識。
謝子紹環看一下屋子,這裡面有商賈、工匠、村民,門外還有許多僱工和販夫走卒。
這些人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會引起旁人的警惕,因爲一個個身份低微,單拎出來沒有誰會讓人害怕。
也不會有人覺得他們能做成什麼大事。
從前謝氏一族想要獲得利益,都是諂媚官員和富紳,想着從他們施捨些好處,從未將工匠和僱工放在眼裡。
甚至想方設法欺壓他們,若是他們知曉謝大娘子最爲看重這些人,定會覺得可笑。
謝玉琰等工匠們進屋坐好,這纔開口道:“鄉規大家都看過了。”
衆人紛紛點頭道:“看過了。”
謝玉琰接着道:“來到這裡的人,都是願意加入鄉會,遵守鄉規的。”
魏老等人帶頭道:“願意。”
徐四爺也跟着道:“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若是能夠遵守,本就是對大家有利的事。”
許多工匠不識字,於是湊在一起,尋人逐句講來聽,沒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好。
工匠們也跟着應承,然後大家不約而同地去看謝玉琰。
主座上的人,年紀輕輕,還是個女子,卻沒有人會因此對她有所質疑。
面對這麼多人,謝大娘子神情淡然,一雙清亮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一切,從容自若,彷彿無論驚濤駭浪,到她跟前都會歸於平靜。
總之給人一種感覺……她就該坐在那裡。
謝玉琰道:“鄉規上所寫,大多與德行有關,大梁律法不曾約束這些,其中賞罰也只是對入鄉會之人。”
“但只要入了鄉會必定要遵守,因爲你們要維護的是,所有鄉人的利益。鄉會中有公共之財,用來救恤貧乏,若有人刻意欺佔,那便是本末倒置。”
“若鄉會中藏匿了作奸犯科之人,也會壞了鄉會的名聲,連累其餘鄉人。”
“大家都能遵守鄉規,鄉人便是不曾見過面,卻也能交託信任。”
“病重途中,有人送歸鄉里。”
“遇不平之事,協力濟之。”
“吉事則慶之,聞喪而送之。”
“這不是法度,卻是規矩,維護、遵守鄉規是爲了鄉人,更是自身,將來對所有人都大有裨益。”
謝玉琰說着,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點頭。
這些話說完,謝玉琰靜默片刻:“既然大家都是鄉人,那有些事,也就不用遮遮掩掩。”
“這些日子大家聽了我對工匠、僱工的安排,按等給予工錢,大家以爲如何?”
這下輪到工匠們互相看看,這是他們該說的嗎?
一時之間沒有人敢說話。
謝玉琰道:“怎麼?大家是覺得不好嗎?”
話說到這裡,衆人登時七嘴八舌。
“自然好。”
“好。”
一陣嘈雜聲過後,苗順被推舉着向謝玉琰道:“我們都覺得很好,工匠本就是靠手藝吃飯,這般給工錢,大家都信服。”
謝玉琰道:“我還會讓人記好名冊,上面書寫大家何時來到陶瓷窯,若是燒製出好的瓷器和器型也會寫在其中。工錢增、降都要依照這名冊。”
“也就是說,做好做壞再也不是管事說了算,而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