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科研帶頭人高振東同志,廢寢忘食,不辭辛勞,在已經承擔了多項重大科研任務的同時,還不忘利用工作之餘的時間,帶領運算所的同志,刻苦鑽研,奮力拼搏,在新年之際,向全國羣衆,獻上這份來自科研戰線的新年賀禮。”
“我們在此,向以高振東同志爲首的科研人員表示祝賀,並感謝他們的辛勤勞動。”
會場掌聲雷動,和高振東熟悉的人,知道這是他的基本操作,可是不那麼熟悉的人,卻是對此暗含驚訝。
“我幹這一個都幹不好,他還能幹一堆?”
“高主任的風格你不知道,從來都是多項工作齊頭並進,還幾頭不耽誤。”
“人家把業餘時間都搭進去了,你沒聽見嘛。”
“英雄,英雄!”
“誒,你說對了,這人還真是英雄,戰場上立功下來的。”
“真的?比不了,真比不了。”
隨後,十二機部領導親自操作鍵盤,打開了一個已經編輯好的文本文件。
記者把照相機和攝像機都對準了顯示器,一行漢字在屏幕上滾動出來。
“祝全國人民新春快樂!”
這種面對全國人民的祝詞,運算所就沒有玩兒類似“hello world”那種專業花活了,很應景,很接地氣的,打上了一行新春祝詞。
這行新春祝詞,也是漢字第一次、在大庭廣衆的見證之下,正式的登上信息技術的舞臺。
人們歡呼雀躍,雖然運算所的人已經激動過了,可是別的人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運算所私底下激動過,不等於在正式登上舞臺之後就不能再高興一次。
我樂意,你管我?
這行祝詞用的字,是簡化字。
最早的簡化字概念源於於1935年,只有300多個字,然後到了建國後,1956年,正式公佈了《漢字簡化字方案》,有2200多個字,正式的《漢字簡化字總表》分別在方案公佈的八年後以及1986年頒佈修訂過兩次。
和某些說法不一樣的是,第一批簡化字主要來源於古文獻中使用過的漢字簡化寫法,500多個最常用的漢字簡化字中,在建國後纔出現的僅有100來個。
註明的例子,王羲之的字帖裡,簡化字的寫法就相當多見。
因而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繁複的寫法纔是“正體字”,無非是爲了降低羣衆的學習成本,在已有的寫法中,選擇使用了一個更爲簡單便捷的方案而已。
不過,1977年公佈的第二批簡化字的確是簡化過了頭,因此第二批簡化字除了少數文字之外,整體於1986年被廢除。
高振東和運算所選用簡化字方案來做第一版的字庫,除了響應56年的漢字簡化字方案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工作量小。
簡化字在學習和推廣中的好處,由此可見一斑。
好的東西,自然就會被選擇和流傳,例如一簡字。
走火入魔了,人們也自然會用腳投票,比如二簡字。
“一隻憂鬱烏龜”和“壹只憂鬱烏龜”,想來還是願意選前者的多。
慶功會,或者說叫獻禮會結束,記者本來想採訪高振東,卻被叫停了,略微宣傳一下事蹟可以,但是深入採訪,還是不被允許的。
兩名記者一臉遺憾的看着高振東離開會場,一名女記者眼裡,彷彿不只是對工作的遺憾。
高振東並不知道這些小插曲,他有事情和十二機部領導商量。
會場外,高振東和十二機部的領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下一步,把繁體寫法也加入到字庫,並將字庫和漢字編碼表形成標準,流傳出去。
十二機部領導有些沉吟,這東西倒是不涉及任何秘密,可是繁體有些敏感啊。
高振東卻笑着說了幾個字:“領導,統戰嘛,不寒磣。”
高振東這隻小蝴蝶這次想扇的翅膀很簡單,這回,日後不會再出現GBK(簡體)和BIG5(繁體)兩個漢字字庫的事情了,只有統一的GBK。
搶先制定標準,做好工作,再通過某些渠道流出去,好東西自然有人會用。
此語一出,十二機部領導眼睛就亮了。
軟實力、影響力這種東西是潛移默化,無處不在的。
而讓別人心甘情願的用,這卻是最難的,恰好,高振東的這個提議,卻是比較合適的一個。 沒有任何敏感的內容,沒有任何宣傳和說教,沒有任何意識形態和陣營的衝突,它們只是安安靜靜的,流傳數千年的,不論何時何地割捨不掉的東西:文字。
只要你用了這個東西,那潛意識中就會受到影響。
就算不用,那也沒關係,正好就成了宣傳中頑固不化、重造車輪的典型例子。
甚至繁體也都不敏感,畢竟這個時候,一簡字方案剛頒佈沒幾年,繁體字還是有大量的應用實例的,我們這是爲了方便文化工作者、科技工作者,以及廣大羣衆。
十二機部領導仔細想了想,哈哈一笑,拍了拍高振東的肩膀:“振東啊,不愧是扛過槍打過仗的人,腦袋裡這根弦啊,就從來沒有鬆過!好,這個提議好!實在有必要的話,內部可以只用半個庫嘛,哈哈哈。”
說完,轉過頭就叫厲所長:“厲所長,來來來,你們又來活兒了。”
厲所長聽見十二機部領導和高振東的要求,喜出望外,本來他們就有把繁體也納入漢字字庫和編碼表的想法,畢竟短期內這玩意是真的到處都是,奈何這事兒不太好提出來,現在瞌睡來了枕頭。
商量好這個事情,高振東轉頭去找了池總工,來都來了,幾個事情一起辦了算了。
找到池總工,他拿出Modem的電路板圖遞給池總工:“池總,我這裡有個東西,電路板就麻煩所裡替我做一下了。”
池總工知道是有新東西了,不過他沒問是什麼。
他心裡有數,到了該他知道的時候,高振東自然會告訴他,有的事情,高振東就不一定方便告訴他了,高振東手上的敏感玩意可不少。
電路板並不複雜,面積也不太大,池總工和高振東定下了時間。
下午,高振東回到了第三軋鋼廠,繼續他的那些工作,操作系統這邊正在寫文件系統,單晶爐的控制系統也還有一些工作。
幾樣工作換着做,倒也不枯燥。
下午的時候,高振東電話響了,他順手接起了電話。
電話裡是十七機部鄭秘書的聲音:“高主任,有個情況需要麻煩你一下,有一位相關廠所的同志,想諮詢你一個材料方面的問題,大約半小時後,他會打電話給伱。”
高振東應承了下來。
作爲十七機部系統內雖然傳播範圍並不廣,但圈子裡卻都知道他是最爲頂級的材料方面的專家之一,因而高振東偶爾也會接到相關單位的諮詢請求。
只是這種電話,一般都是要十七機部那邊親自先打招呼。
一來,高振東這裡肯定不可能誰的問題都回答,否則那可就亂了套了,二來,不先打電話預約的話,按照這個年代的通信狀況,恐怕是急切之間很難找到人。
過了半個小時,電話響了,高振東再次接起了電話。
“高主任好,剛纔十七機部的同志應該已經把情況給您溝通過了吧?”
“同志,你好你好,是的是的。”對方沒有自報姓名,好在這個年代,一聲“同志”可以稱呼一切,完全不尷尬。
也許是考慮到隨時可能被拔線,電話對面的同志沒有多耽擱,單刀直入的提出了問題:“是這樣,高主任,我們在做試驗的時候發現一個問題,我們需要16mm粗的鋼纜,但是不巧沒有這個規格的,所以就用了兩根8mm的複合在一起代替。”
嗯?高振東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這不純純的等着拉斷?某奸商乾的12寸的餅沒有了,給兩個6寸的代替的即視感。
果然,對方下一句話證實了他的猜想:“可是試驗過程中,試驗對象還沒出問題,這根複合纜就斷了,對我們的試驗造成很大影響。高主任您是這方面的專家,請您給我們分析分析,這種情況的成因是什麼。”
高振東忍住笑,這可不能笑出來,太不尊重同志了。
“同志,是這樣,我建議你們還是用16mm鋼纜,如果實在是找不到16mm鋼纜的話,建議是用至少5根8mm鋼纜替代。”
“啊?5根?要這麼多?這個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啊。”
想了一會兒,高振東只好換了一種不是那麼太刺激人的說法:“是這樣的同志,本來鋼纜的替代,就不是簡單用總面積相等的小鋼纜組合就可以替代的,至於總直徑相等,就更不合適了。所以我才建議你們最好還是找16mm鋼纜。”
對方聽了之後,沉默了許久,爆出一句話來:“我就是個鵝暖!”
前面幾個字是普通話,最後兩個字應該是急了,方言都爆出來了。
可能是怕高振東誤會,對方急忙跟着解釋:“不是罵你啊高主任,我是在罵自己蠢呢。”
高振東呵呵一笑,見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和對方說了幾句道了別,掛斷了電話。
電話一掛,高振東忍不住哈哈大笑,這個小插曲真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