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陳沖漢帶着人去了一車間,手下韓麗燕則是去了三車間,而劉國剛去的是車隊。
一車間裡,黃得功接到陳沖漢後,便按照審覈流程展開工作。
雖然陳沖漢在技術上出類拔萃,但來機械廠的時間畢竟太短,對於車間的實際情況並不熟悉,還需要黃得功這個主任配合。
當然,黃得功早些年做鍋的時候就跟在楊小濤身後,算是楊小濤的嫡系,也深知楊小濤的處事風格。
他想要做的事,可以接受失敗,但決不接受糊弄。
所以對於陳沖漢的檢查,那是百般配合,要什麼,提供什麼。
當然,發現問題了,臉色也是難看。
但這次的主題明顯,就是要找問題。
要是一點問題沒有那才見鬼了呢!
他只希望自己車間比其他車間問題少點,這樣也能面上也好看些。
相比起陳沖漢還需要黃得功陪着,講解着。
韓麗燕本身就是車間工人,這幾個車間熟的不能再熟。
來到三車間根本不用戰雷陪着,直接就在車間尋找問題來。
以前她在這裡工作過,也見過不少問題。
只是那時候,大家都是同志,加上她也只是個組長,有些事管不着。
有些事,又不好意思反應,便沒再過問。
現在她是內審員了,還是副組長,自然要以身作則,要對得起肩頭的責任,對得起楊總的看重。
“田組長,這裡的保養記錄找一下。”
韓麗燕站在機牀前,身前的中年漢子聽到要記錄,一臉的扭捏。
平日裡,他們這個組在機械維護保養上就耍小聰明,別人都是拆下來仔細清洗,他們卻是糊弄,草草了事。
她們組的小六子看不慣,說了兩次,結果這組的人說他們是多管閒事,自己幹好自己的就行。
爲這事,小六子也是一肚子意見,說有那清理的時間,還不如多做個部件呢。
這搞得其他組員也想應付了事。
最後還是被她說教一頓,不爲別的,因爲這是工廠的制度,得遵循。
“韓,韓組長。”
中年漢子看着韓麗燕面色發苦。
這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彪悍起來,工廠裡的爺們都害怕。
以前郭大撇子都不敢招惹,據說那個許大茂招惹了她,就被她帶着一羣老婆子給扒了個精光,然後還拉到走廊裡,差點被人笑話死。
更重要的是,這女人是認死理啊。
“田組長,請配合我們工作。”
韓麗燕冷聲說着,漢子只能咬牙從一處角落裡拿出記錄本。
看這樣子就知道,這記錄不重視。
否則誰會讓本子在角落裡吃灰啊。
韓麗燕接過本子,翻看兩頁隨後問道,“田組長,按照規章要求,需要每週進行一次大清理,每天記錄機牀狀況。”
“可這上面,只有一月份的記錄,其他的記錄在哪裡?”
“我”
“我們做了,但忘了記錄。”
田組長想到理由,趕緊解釋着。
記不記跟做不做這可是兩個性質啊,前者還能說的過去,要是後者連做都不做,那性質就變了。
周圍的組員也連忙開口解釋,一個勁的保證是真的做了,至於做成什麼樣,那就難說了。
不過眼下韓麗燕只查記錄,至於機器保養情況嘛,自然有人會查。
韓麗燕將本子交給身後的組員,“這件事是不符合項,希望田組長今後徹底落實工作。”
田組長摸着額頭汗水,他知道這次開不符合項是板上釘釘了。
不過他也不敢扎刺,誰不知道內審組的背後是楊總啊,那可是尊大神。
而且主任也都交代了,誰也不準跟內審員臉色,有問題就認了。
再說了,這次只是記錄不及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就是罰錢,那也是小事,總好過鐵飯碗丟了吧。
韓麗燕看完這組的記錄,隨後去下組尋找,繼續檢查記錄。
這一次,不少組提前瞭解情況,不少人開始瘋狂補着記錄。
於是,在一次審覈中,韓麗燕伸手一抹字跡,手指頭上都是墨水。
然後看着面前的組長。
這人更加尷尬,這補記錄,好歹弄乾了啊。
“徐組長,這已經不是記錄的事了。”
“在楊總的要求中,這種行爲是弄虛作假,是非常嚴重的不符合項,而且涉及誠信問題,這點,對不起了。”
韓麗燕神色凝重,分外嚴肅。
身後的人忠實的記錄着,他們從離開校園後,進入內審部的第一節課就是,實事求是,是什麼就是什麼。
不能作假,不準撒謊。
對他們而言,誠信更加重要。
因爲這記錄的一筆一劃,很可能左右事件的發展,甚至會左右一個工人的命運。
他們知道誠信的重要,推己及人,自然希望其他人也重視。
啪嗒
徐組長癱坐在地上,他沒想到,這,這補記錄竟然比不補犯的錯還大。
“我,我”
“我沒有啊.”
身後組員也是各個面如土色。
這一刻他們才體會到,什麼叫誠信大過天。
周圍人看了一個個心裡咯噔一下,那些還在補記錄的紛紛被叫停,然後對着本子使勁的吹着,生怕又是一個‘誠信’問題。
這個插曲並沒有阻止韓麗燕繼續查下去,她在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將發現的問題,都找出來。
決不能讓這些問題、隱患,危害革命建設。
就在韓麗燕帶着人在車間裡展開行動的時候,其他幾個小組也針對性的進行內審工作。
他們的收穫或許不如韓麗燕來的迅速直接,但每一次審覈、檢查,都是細緻條理,有依據的就按照依據來,看對方是否做到。
沒有要求依據的,那就瞭解情況,回頭將這些交給體系處和法規處,看看能不能製成體系。
衆人各自忙乎,楊小濤卻是跟劉懷民幾人回到了辦公室。
現如今內審開始走上前臺,他只需要站在後面提供助力就行。
書記辦公室裡。
楊小濤拿出煙,楊佑寧立馬接過,從裡面抽出一支。
這眼看着到來月底,手頭上的資源有點少啊。
陳宮見了笑道,“老楊,你這不行啊,還沒月底就沒貨了啊。”
楊佑寧冷哼一聲,“你這傢伙,要不是你起鬨讓我請客吃飯,我能買不起煙嘛。”
“哎呀,堂堂機械廠廠長,竟然買不起煙,說出去誰信啊。”
陳宮故作不信的笑着,楊佑寧卻是嘆息着,“哎,誰說不是啊。”
他那一大家子,都靠他這點工資養活,這次又認了個兒子,家裡媳婦更是將資源往孩子身上傾斜,他這邊的‘資源’自然就少了。
“老楊,我看不行就戒了吧。”
劉懷民在一旁勸着。
對於煙這東西,有就吸,沒有就不吸,不是工作需要,基本上不買菸。
發到手的份額,基本上給家裡人了。
不像楊佑寧陳宮這些大煙槍,走到哪裡兜裡都得揣着煙。
當然,要說誰身上煙最多,那肯定是楊小濤。
只是楊小濤只有在人多的時候分分煙,自己吸得到是不多。
可以說,楊小濤的煙就是爲別人準備的。
楊佑寧聽了劉懷民的話立馬搖頭,寧願少吸菸,也不能沒有煙啊。
“昨天下午常春汽車廠的金自強去我那找我了”
楊小濤給王國棟點上火,趁機插口說道。
“他?來四九城了?找你幹嘛?”
楊佑寧開口,東北那旮旯裡,他熟。
這個金廠長,可不是省油的燈,能力有,本事有,但做人方面嘛,難免有些傲氣。
隨即楊小濤將情況說了下。
聽完後,幾人對視一眼,然後陳宮有些不可置信的呢喃道,“咱們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楊小濤認真的點頭,“當時我也覺得詫異,不過想想吧,也有可能。”
“基礎不是一天打牢的,也不是說搞就能搞起來的,咱們步子不能邁的太大。”
劉懷民從桌上拿起煙盒,自己點了一支,聽到楊小濤說的點了點頭。
“小濤說的有道理,咱們要領先,但不能脫節。”
“這件事,咱們得好好規劃規劃。”
楊佑寧也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隨即點頭,“咱們最好調查一下國內的實際情況,根據實際來,不能想當然了。”
“最好跟陳老黃老他們溝通下,讓下面的基礎儘快提升起來”
幾人在辦公室裡討論一番,楊小濤便回到辦公室裡,從空間中取出昨晚設計的脫粒機,繼續‘實驗’。
審覈第三天。
經過前兩天的內審工作,工人們覺得差不多摸到內審工作的脈搏了,覺得將記錄、章程準備好,就能通過審覈了。
結果第三天開始,工人們就發現,這次內審的方向變了。
不再是重點審查記錄,而是在現場抽查起來。
二車間。
質檢處四組組長張廣木帶人檢查。
此刻,張廣木站在一處晨星機牀前,面前站着負責操縱機牀的小組人員。
領頭的組長是個中年人,等級也達到了七級,在這裡算是骨幹員工了。
不過張廣木並沒有詢問組長,而是拿起一旁的機牀維護保養記錄,看着上面的記錄,隨後開口問道。
“林國富同志,在嗎?”
身前幾人立馬看向一旁的青年。
面對衆人的目光,還有張廣木的詢問,青年嚥着唾沫上前,“我就是!”
“你好,林國富同志。這份記錄是你寫的吧!”
青年點頭。
“是,是我寫的,我按照要求,每週都會清理一次,然後記錄!”
青年好似早就想好了,說的比較快。
“好,記錄的很及時,你們每週都會按要求來做吧!”
青年繼續點頭,“是的,我們都是按照要求做的。”
張廣木嗯了一聲,一副和煦模樣。
就在衆人以爲這次審覈到此結束的時候,就聽到張廣木開口詢問,“既然每週都保養,那請你介紹一下具體保養的措施吧!”
“正好也讓我們這些門外漢跟着學習學習。”
“啊?”
聽到張廣木的要求,青年瞬間驚慌,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組長。
組長沒想到對方竟然詢問這個,也有着慌了神。
周圍的工人聽了也都是後背一涼。
他們根本就沒往這上面想啊!
不是都看看記錄嗎?還能這樣審覈?
許多人心裡都是咯噔一下,這記錄上寫的是保養了,要是說不出來,那不是作假嗎?
三車間已經發現一例弄虛作假了,說是嚴重的誠信問題,整個機械廠都知道了,那可是出了名的。
據說三車間的主任戰雷當場就發了脾氣,將手下的組長訓了個狗血淋頭,估計這次開會,也得挨訓。
現在好了。
這林國富要是說不出來,或者說錯了,那他們二車間…
不少人將目光看向主任常明傑。
估計這位得跟戰主任作伴了。
此時,常明傑的面色凝重,他也沒想到,內審員竟然還有這法子,卻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心裡突然想要開口幫着解釋,可想到會議上楊佑寧等人說的,也只能站在一旁,無奈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