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這樣了。”
當然,打在一起只是韓麗豔的委婉說法。
真實發生的,就是周奎大步抄上去,一手拎着邱遠將他提起,另一隻手握着拳頭,一錘砸在臉上。
然後,邱遠就出現在三米之外,臉上開了花。
邱遠聽着事情有些不對味,再次開口,“趙科長,我是王書記派來的,這次來車間瞭解情況。”
“可這人攔住,不僅不讓我進去,還對我推打。還有這人,上來不由分說就…”
“邱遠,你剛纔說是視察車間工作?”
趙傳軍打斷邱遠的解釋,冷聲詢問,邱遠聽了一愣,隨後咽口唾沫,“是,我是王書記…”
“可我們保衛科,爲什麼沒有接到通知?”
趙傳軍卻是冷笑,“軋鋼廠作爲國家重要單位,裡面涉及諸多重要領域,一些機密需要嚴格保護,就是王書記也需要做書面記錄,保衛科備案留存。”
“你一個沒有軋鋼廠任何職位的人,甚至還不是軋鋼廠的工人,只是說王書記讓你視察車間工作,有記錄沒?告訴保衛科沒?”
“我,我還沒來得及說!等回去,很快就會辦好的!”
邱遠心裡一慌,怎麼將這事給忘了?
按照工廠保衛條例,保衛科負責保衛工廠安全,包括人員,機器,生產物料還有工廠的機密。
權力很多,很大。
而趙傳軍現在說的,正是按照工廠保衛條例上的內容。
雖然這條例,平常工廠的工人也不在乎,有時候串一下,保衛科的人也不會說啥。
但條例畢竟是條例,就擺在那,只要有人較真,那就得遵循。
現在看來,以趙傳軍的說法,別說自己是跟着王書記來的,就是王書記也得遵守工廠條例。
眼下,對方若是認準了他違反條例,搞不好真當敵特給抓起來。
邱遠想明白了,隨即冷着臉,鼻血已經止住,但臉上依舊疼。
只是看趙傳軍只針對他,並沒有管眼前被打的事,心裡就窩火。
趙傳軍卻是不理會,“我不聽那些有的沒的,我按條例辦事。”
“邱遠,按照工廠保衛條例,你在沒有保衛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打探工廠機密。”
“趙科長,我沒有!”
“根據條例,帶走調查。”
趙傳軍根本不給他解釋機會,伸手一揮,兩名保衛科科員就過去架着邱遠往外走。
“趙傳軍,你滾蛋,我是王書記帶來的,我是按照王書記吩咐來查看情況的,你不能這樣…”
邱遠掙扎着,趙傳軍充耳不聞。
隨即轉身看着周奎,“周奎,在工廠車間打人,違反車間管理,一起帶走。”
說完有保衛科的人過去,周奎也不反抗,順從跟着。
趙傳軍又看了看周圍工人。
“都在這幹嘛,幹活。”
說完就帶着人往車間外面走去。
只是剛來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在前面怒吼。
“住手!”
“都給我住手。”
……
王復漢從廁所裡出來,心裡憋着氣。
從來想在廠區裡走走,聽聽工人的聲音。
結果看在眼裡的並不是熱火朝天的高昂景象,反而是缺乏革命熱情的懶散。
不少人在廠區閒轉,還有的在一旁吸菸聊天。
這還是鼓足幹勁的軋鋼廠?
尤其是剛纔上廁所的時候,聽幾個工人討論着中午發生的事,大部分對他這個新來的書記不以爲意。
更有人覺得,軋鋼廠現在挺好,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哪怕是一級工,加上工廠福利,拿到手的東西也堪比二級工了,這樣的日子在以前根本不敢想。
而且還有人說,就怕新書記來了不講理,壞了廠裡的規矩,這話讓他聽了差點炸了。
好在這些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肆無忌憚的說着,倒是讓他聽了一會“工人同志的心聲”。
懷了一肚子氣,王復漢離開廁所,可沒走兩步就看到兩人在不遠處扭打。
看那架勢,騎在身上,鼻子都打破了。
肯定是真打啊!
這種事,周圍一羣人不僅不上去制止,還在一旁叫喊着加油,叫着好。
王復漢看到這不團結友善的一幕,心裡就來氣。
走上前去就想制止,可這麼一會的功夫,那被揍得人已經跑開,後面傳來囂張的叫喊聲。
“傻茂,你個狗崽子,再敢跟爺爺耍嘴皮子,老子捶死你。”
“狗東西!”
那人看上去穿的邋遢,頭髮長的都成綹了,鬍子也不少,看年紀應該不小。
但一身肉可不差,要不然也不會打得過比他還高的青年。
熱鬧看完,衆人離開,那人走到廁所一旁,扯開褲子就放起水來。
這裡可是有廁所的啊!
王復漢只覺得心裡的怒火騰騰燃燒。
“這羣人,怎麼會這樣?同志之間的關愛哪去了?互相幫助哪去了?”
“還有,明明打人不對,爲什麼沒人制止?保衛科的人都是這麼做事的?”
“還有這人,明明廁所就在眼前,卻尿在外面,這是什麼素質?這樣的人也配當工人?”
“這軋鋼廠的風氣,太不正了,需要改,需要重重的改!”
王復漢深吸一口氣,他要上前去好好教育一番,他要從眼前這件小事開始,從這個人開始,一點一點的扭轉軋鋼廠的不正風氣。
“這位同志!你過來!”
王復漢走了兩步,感覺太臭,味道不對,便停了下來,大聲喊着。
傻柱剛提上褲子,就聽到有人說話。
看看左右,沒別人啊,這人看着他,明顯是跟他說話。
“你在叫我?”
“對,我跟你說話,過來。”
王復漢一副上位者的威嚴,雙手背在身後。
傻柱一看這人,不熟悉。
雖然軋鋼廠的人很多,他認識的也就一小半,但軋鋼廠的領導他可是全都認識。
眼前這人,看起來跟個領導似的,但面生,矮個子的領導也對不上號。
最讓傻柱感覺不爽的是,這人的態度,跟楊小濤看不起他一個樣。
本能的就是厭惡。
“你誰啊,還讓我過去,你怎麼不過來?”
傻柱嘴巴本來就損,看着王復漢一身得體的中山裝,冷哼一聲。
“裝什麼幹部,穿的人模狗樣,還不是嫌棄這裡髒,怕髒了衣服,裝的挺像回事?”
“有話快說,爺不伺候。”
王復漢拳頭捏的嘎吱響,但萬事開口難,萬里長城第一步。
這小小的工人他都擺不平,何談改變軋鋼廠的風氣。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一人不管何以救工廠?
王復漢努力恢復平靜,就隔着十米遠,清清嗓子開口,“這位同志,你可是工廠的工人?”
“廢話,老子不是能進來嗎?”
“既然是工廠的工人,爲什麼不遵守工廠制度,爲什麼在這裡動手打人?爲什麼守着廁所不進去,反而隨意大小便?”
“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爲嗎?這是嚴重的損害工人團結的行爲,是必須嚴厲制止的行爲。”
“你這樣做,只會給軋鋼廠蒙羞,只會讓自己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王復漢言辭懇切的說着,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諄諄教導,讓面前的人意識到錯誤,從而改過自新,走上革命建設的正確道路。
傻柱愣神片刻,隨後歪着腦袋,這傢伙有病吧。
跟我說這些?不知道我傻柱是誰嗎?
讓軋鋼廠蒙羞?還有比他現在更蒙羞的嗎?
老子都來挑大糞了,你他孃的還想讓自己咋樣?
笑着挑大糞?
狗日的。
還什麼打人不對,打人不對你也要分誰。
就許大茂那滾蛋,要不是自己還想出去,早就捶死他了。
還隨地大小便,當老子願意啊。
老子實在是不敢進去,聞着那味,看到那顏色……
嘔……
腦海中的畫面讓傻柱乾嘔兩聲,不敢再想。
王復漢見傻柱如此,不僅沒有認識到錯誤的羞愧,反而當着面嘔吐起來,聲音不自覺的加大了些。
“我勸你要珍惜眼前的機會,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後,還能積極改過,繼續爲革命建設增磚添瓦,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我去你大爺的,還繼續!”
不等王復漢說完,傻柱就忍不住了,把嘴裡的污穢吐出來,拎起一旁的糞桶就砸過去。
王復漢根本沒想到會這樣,自己還沒說完,那人就拎起木桶扔過來,猝不及防下正好被砸在頭頂上。
嘭
只聽一聲慘叫,王復漢就捂着額頭跌坐在地上,旁邊木桶滾到一旁地上留下一圈水漬!
王復漢只覺得腦袋嗡嗡的,伸手一抹,碰着就疼,更重要是手上溼乎乎的。
“啊…”
王復漢以爲腦袋砸破了,立馬伸手捂着腦袋,閉着眼大聲喊着,“來人,來人,叫保衛科,叫警衛,叫人!”
“把他抓起來,抓起來…”
王復漢大聲喊着,傻柱一聽這傢伙還來勁了,就要上去再踹兩腳。
媽的讓你詛咒老子。
可不等傻柱上前,一旁竄出來一個人,一把推開傻柱。
“傻柱,你他媽瘋了,這是咱們廠新來的王書記。”
“混蛋玩意!”
說話這人,正是三車間的主任,王國棟。
他正打算去趟廁所解決問題,卻沒想到老遠就聽到叫喊聲,還以爲誰在廠裡犯事,趕緊過來看看。
結果,只看了一眼,王國棟就愣住了。
那坐在地上,頭上滴落者黃色液體,身下更是一攤,旁邊的木桶翻到一旁,好在裡面東西不多,否則……
王國棟趕緊將那幅畫面甩開,看着傻柱還要過去施暴,趕緊上去拉開。
此刻,傻柱睜大眼睛,呼吸都不通暢。
“誰?王,書記?”
“他是王書記?”
王國棟看着已經不在吆喝的王復漢,臉色糾結。
顯然對方也看到了他,任誰這種模樣被人看了去,心裡都會難受吧,
王國棟臉色不好看。
“傻柱,你這次,等着吧!”
啪嗒
傻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死灰。
周圍人得知傻柱打了新來的王書記,紛紛過來吆喝着,還有人看了王書記那樣子,露出同情的模樣。
王復漢這時也反應過來了,他身上的液體,那是什麼血液,分明一股尿騷屎臭味啊。
這木桶,是用來挑大糞的啊。
啊……
嘔……
王復漢趴在地上乾嘔起來,心裡異常悲憤。
他,絕對是軋鋼廠建廠以來,最出醜的書記了。
聽着周圍隱約的議論聲,更是憋屈的難受,“這羣混蛋,這該死的傢伙……”
王國棟顧不得,趕緊招呼人,“來人,來人,快幫王書記收拾下。”
“還有,把傻柱,給我抓起來,送到保衛科。”
王國棟招呼人過來幫忙,王復漢卻是恢復過來,不讓人靠前,將衣服脫下來,在臉上擦了擦,隨後冷冷看着傻柱,一言不發的離開。
“王書記…”
王國棟趕緊上去解釋,可王復漢只是回了一個冰冷的眼神,徑直往水龍頭走去。
見此,王國棟知道這事沒法善了了,只能往辦公室跑去,告訴楊佑寧。
新來的書記第一天就被工人打了,這要是傳出去,不僅是王書記沒臉,就是軋鋼廠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啊。
可當王國棟急急忙忙跑到辦公室,看着空曠的屋子找個人問了下,然後就聽說車間的事,心裡不由得苦笑起來。
得了,今天來了倆,揍了一雙。
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