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皎鎮,天色已晚,沒走幾步,只見街頭聚集了一大堆人,吵吵鬧鬧不知道在幹什麼,爲首的幾人當中正有顧老爺子,人羣中有人看到蕭別才四人,跟顧老爺子說了句,就看到衆人急急圍了過來,待看到四人除了呂柔都是狼狽之極,特別是蕭別才,右手滿是血跡,雖然已經止血了,但那悽慘的摸樣也是嚇到了他們,顧老爺子急忙說道:“幾位沒事吧?”
尹天昭拱手答道,“沒事沒事,我們身上都是些小傷,倒是這位,哈哈!”轉身指了指蕭別才。
蕭別才苦笑,其實他的傷倒也不嚴重,天位階施展的時間也很短,只不過因爲流血比較多,看起來很嚴重而已,不過真要說的話,卻是是四人之中受傷最重的了。
(看來鬼怪這些以後還是少管爲妙。)
顧老爺子面帶愧疚的說道:“有勞了,老朽這就叫人帶幾位去療傷。”
蕭別才推脫了下,“沒事,這些小傷經常有的,不礙事。”此刻,他不怎麼想跟顧老爺子說話,只是因爲,他答應的事沒做到。
其實顧老爺子看到只有他們四人的時候就想到發生了什麼事,此刻的他看起來又老了幾分,話語中全然沒有關心事情有沒有解決的心思。
倒是後面的羣衆眼中放光,急忙問道:“你們、你們真的把那鬼怪打跑了?!”
尹天昭見他們神情激動,點頭答道:“恩。”
衆人皆是大喜,有的甚至向他們鞠了一躬:“恩公!”
蕭別纔等人吃了一驚,方要說話。他們已經七嘴八舌地歡呼了起來,顧老爺子也是上前來,慨然說道:“真是有勞你們了,你們真是我們鎮子的大恩人啊,大家總算可以過個安生日子了......”
“對啊、對啊!”衆人均是連連點頭。
“你們是皎鎮的大恩人,請一定要留下來,多住幾日再走,讓我們好生招待你們!”
幾人對望一眼,均是一笑,只有呂柔,雙眼盯着顧老爺子不放。
不管怎麼說,事情也算是解決了,衆人得知禍害已除,紛紛歡天喜地散去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尹天昭大吐了一口氣,輕鬆地道:“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少了一個靈率印,回去之後還要好好挨一頓打呢,我師傅可比衍鬼厲害多了,哈哈。”
“蕭老弟,周老弟,呂姑娘,我就在此先告別了,來日方長,我們有機會在見,到時候,一定請你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不捉妖怪了!”尹天昭打趣道。
蕭別才也是還禮,“聽你這麼一說,那我們必須去找你!”
“哈哈哈哈。”兩人大笑了起來,頓時覺得相見恨晚。。
尹天昭再與另外兩人打過招呼,急衝衝便出了皎鎮。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周長雲不禁讚歎道:“江湖俠士,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威風,而且......”他轉身看向鎮子,只見皎鎮的居民們個個興高采烈,手中提着煙火鞭炮,四處奔走相告鬼妖已經除掉的好消息,遠遠看去,天地之間,一派喜悅幸福之氣,周長雲看的這番景象,心中也是喜悅不勝。
一會,幾個大人帶着自家的孩童,每人懷裡面抱着一個籃子,脆聲說道:“大哥哥、大姐姐~這些東西是要送給你們的。”
周長雲一愣,隨即笑道:“幹嘛要送給我們?”較大的男孩回道:“我聽孃親說了,你們是打跑鬼怪的大英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讓我們不被那鬼怪抓走,這些吃的本來是孃親他們求神拜佛的供品,現在通通送給你們。謝謝你們幫了我們。”
周長雲一愣,連忙擺手拒絕道:“小朋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鬼怪害人無數,是會遭報應的,不用特地來謝我們,而且......我也沒怎麼出力。”
小男孩紅着臉,倔強的說道:“不、不行,孃親教導我們要知恩圖報,不然鬼怪還是會回來的。”說完,硬是塞進周長雲的懷裡。
他們的父母見狀,也一起齊身跪下:“幾位恩人,多虧了你們,我們的孩子才活了下來啊。”幾人喜極而泣,弄得周長雲手足無措,連忙安慰。
只不過周長雲哪裡懂的勸人,看到樸實的鎮民連跪了幾個響頭,自己站在那裡手足無措,尷尬極了。
“英雄不好當啊。”一旁的蕭別才說出了他的想法。
周長雲看着兩個籃子,傻傻撓了撓頭,說道:“這樣、好像有點不勞而獲啊,不過,聽了他們的話,心裡好舒服,一種暖暖的感覺,在心中跳動一樣,這便是書中所說的行俠仗義嗎?”
蕭別才臉上也是淡淡的欣悅,緩緩道:“是啊,你想要的就是這些吧。”
周長雲想了一會,堅毅的點頭:“恩,蕭大哥,你說的對,外面比在家裡好多了,我決定了,我要一直一直這樣子,做自己想去做,應該做的事情。
蕭別才笑道:“那有什麼難的?你一定可以,追着自己的夢想,畢竟,這個世界可不是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周長雲問道。
蕭別才微垂着頭,沒有再說下去。
“蕭大哥,那女賊呢?”周長雲看了四周,原來兩人相談甚歡,沒有發現呂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蕭別才聞言也是四周觀望了起來,想了想說道:“或許,她回去顧老爺子家了吧,今日看她有點不對勁,怕是有什麼事情,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想起呂柔,心中難免擔憂起來,與衍鬼交戰的時候,雖說她懼怕鬼怪,可是一絲動手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讓人感到奇怪啊,而且,交戰之際始終叫我們手下留情,尹天昭還說了,她好像知曉了小毛的身世......
兩人帶着別樣的情緒走着,不多時,便來到了顧老爺子的房屋面前,只是燈火漆黑,哪裡像是有人在家的樣子。
“先進去看看吧。”
周長雲點了點頭。
兩人來回把房子都找遍了,卻還是沒有發現呂柔的蹤跡,而她在此地也就識得顧老爺子啊,還能去哪裡。
周長雲也是大感奇怪,晃了晃腦袋,向着蕭別才問道:“奇怪了,女賊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裡,而且也不跟我們說下,害我們現在這麼擔心她。不過,爲什麼顧爺爺也不在家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蕭別才頓時驚醒,想想剛剛,顧老爺子也是不對勁,似乎是趁着大傢伙高興,悄悄的退出了人們的視線,而好像只有呂柔注意着老爺子,然後跟了上去,而那方向是......
蕭別才猛的一驚,“衍鬼房屋!”心中猛的一跳,隨即放鬆了下來,“衍鬼已經死了,那裡已經沒有危險了,不過他們爲何要去那裡,不行,還是要去看看。”
“走吧,長雲,我想我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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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長雲驚喜道:“是嗎?蕭大哥,在哪裡?”
“衍鬼房屋。”
周長雲聞言臉色也是一怔,“他們去那裡幹什麼。”
這個問題蕭別才也不能回答他,還要見到人才能放下心,心中越是着急,腳上的步伐也不禁加快。
衍鬼房屋處,此刻那座屋子早已燒燬,只留下黑漆漆的被燒燬的一片,冒着白煙,而在一旁,只有一個深坑,卻是尹天昭那靈率印所致。
只見一個佝僂的背影緩緩走來,待走近一看,正是顧老爺子,他拄着柺杖吹着夜風,一步一步都顯得有些沉重,眼神望向四周,看着那凌亂的一切,眼神渙散,露出無奈與無助的神情,最後是停在了燒燬的房子面前。
久久不語,一陣夜風吹過,空氣中那惡臭的燒焦味傳入鼻息,老人深深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女兒啊,你造的孽還不清了,今天,就讓我這個老頭幫你還了吧。”
話音一落,手中柺杖悠然滑落在地,雙手顫抖地拿出一道生鏽的刀具,將它移到脖頸處。
“這樣,你女兒就安心了嗎?這樣,事情就會變好嗎?小毛和她孃親就會活過來嗎?”一道柔弱的聲音在老人身後響起。
顧老爺子雙手停下,滯緩的身體轉了過來,看到呂柔默默地站那身後,雙拳攥緊,清水般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顧爺爺,這樣你就能贖罪了嗎?”輕輕的話語像一把錘子一樣,狠狠地捶打在他身上,那風燭殘年的身軀搖曳不定,半響才沉聲回道:“孩子,那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呂柔嬌軀一震,別過頭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緩緩出聲勸道:“我只知道,死不會解決任何問題。”
顧老爺子轉過頭去,看着眼前黑壓壓的一片,幽幽說道:“孩子,我那本手記怕是被你看了吧?”
“恩,不小心碰掉了它,然後一時好奇就......”
顧老爺子擺了擺手,苦笑說道:“沒關係,這件事情總要有人知道,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這一切都要由誰來承擔。”
看到顧老爺子抱着必死的念頭,呂柔急忙出聲:“可是,這一切要怪的話,皎鎮每個人都有罪,每個人都要承擔,還不需要您一個人來贖罪。”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呂柔說的那些話總是沒錯的,死是不會解決任何問題的,而且,老丈,你還沒好好招待過我們呢。”
濃厚的聲音傳來,蕭別才和周長雲已經趕到。
“你們怎麼來了?”呂柔看到兩人,驚訝問道。
蕭別才只是看着她,搖了搖頭,而周長雲心直口快,出聲抱怨道:“你還說,還不是因爲擔心你,一聲不響的消失,害我們好找,幸好蕭大哥猜到你們來這裡了,不然我們今晚怕是要一直找下去呢,擔心你出事,我們可是一直不停的往這趕!”
話語中雖然淨是抱怨,可是關心之意卻是真真切切的,呂柔心中不由的心中一暖,對着他倆莞爾一笑。
“沒事就好。”看到現在這樣,蕭別才也不好再責怪她,現在擺在他們眼前的是顧老爺子的事情,看樣子,整件事似乎另有隱情。
顧老爺子看到蕭別才三人都在此,緩緩站起身來,對着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老朽再一次感謝三位對我們皎鎮的大恩大德,這份恩情,卻是無以回報,請受老朽一拜。”
周長雲不知所云,不明白爲什麼顧老爺子遇到什麼困難的事情要自尋短見,慌忙攤手問道:“顧爺爺,你有什麼事情我們一定會幫你的,爲什麼要這樣子,人活着不才是最重要的嗎,可以高高興興的去做很多事情。”
蕭別才聞言低聲向呂柔問道:“老丈到底爲了什麼事情,衍鬼的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呂柔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就是因爲衍鬼的事情解決了,所以顧爺爺纔要自殺!”
兩人隨即一愣,這是什麼意思,事情解決了不是已經沒事了嗎?爲什麼還要如此。
呂柔看他們莫名奇怪的表情,懶的解釋,直接將一個東西丟給了他們,然後徑直往前,繼續勸着顧老爺子。
蕭別才接過那東西,卻是一本寫滿字跡的手記,周長雲也是湊了過來,兩人好奇,急忙翻起觀看起來,然而,越往下看,裡面記載的事情卻是觸目驚心,令人不寒而慄。
原來,顧老爺子前幾年爲皎鎮鎮長,受人愛戴擁護,當真是聲望極高,皎鎮和和睦睦,日子安逸自在,大家都過的不錯。
直至小毛的母親回來,小毛母親姓張名月,本也是皎鎮居民,算是一個小富人家之女,只不過後來隨雙親搬離了出去。而如今,不知爲何獨自一個大着肚子回到皎鎮來了。
或許是因爲皎鎮居民多年以來閒來無事慣了,如今看到一個傷風敗俗的女子在此,鄰里之間便開始亂嚼舌頭,他們卻都忘記,當初張月在此之前,是如何幫助他們,開放學堂,傳書教子,修建祠廟......
這些,都是爲了他們啊。或許,有人覬覦張月家的房屋財產,有人嫉妒,纔會惡意中傷她。可是令人髮指的是皎鎮所有居民竟以她傷風敗俗,不知廉恥爲由,將她趕離到山頭那草屋居住,還大義凜然的認爲自己沒有將她浸豬籠或者燒死便是對她的仁慈了。
而身爲鎮子的顧老爺子曾經私自找張月聊過,卻發現人家一個女子絲毫沒有將他們做的事情說的話放在心上,她說:“只想好好的將她肚子裡面的骨肉生下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這一切,只有我老頭子一個人看在眼裡嗎?”這是顧老爺子在手記中寫下的最爲痛心的話,蕭別才和周長雲看到此處也是默然不語,不能釋懷。
可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結束,平日張月外出到市集買菜,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周遭之人對她更是變本加厲,甚至,有些女子竟提議叫那野種弄掉......
之後,想盡了各種方法,始終是沒有用,由於張月不肯妥協,鎮子裡面的人便開始不讓她來往,因此,每日只是看到她一個人大着肚子,上山摘採食材,身上的衣裳怕是有許久沒換了,想她以前一個富貴人家女子,何時受過這種待遇。
顧老爺子於心不忍,只能是暗暗的幫助她。
這就這樣,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期間不知道張月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她怎麼熬下來的。
那日,是張月臨盆的日子,顧老爺子像往常一樣去看望她,卻不料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樣子,看那模樣,分明是要生了,這種事情,一個獨生女子自己怎麼能應付的過來,幸好是顧老爺子及時發現,於是,顧老爺子本想去鎮裡求救,轉念一想,那些人估計不會理會,接着便將自家女兒帶了過來,顧老爺子女兒以前有過一段清苦的日子,曾經幫過產婆接生,爲此,爲人接生之事交給她的話也算是放心。
沒想到顧老爺子自家女兒也是看不慣張月,不願意幫她,可是人命關天,哪能拖延的起,顧老爺子只能是硬拽着女兒走,一路上死皮賴磨的纔將她說服。
本以爲這一切都不會出什麼事情,沒想到,顧老爺子女兒心思大變,爲了不想他父親的鎮長位置因此丟掉,竟是要在張月臨盆之際將那野種拿掉,可不知爲何竟被張月發現,二人起了爭執,失手將張月殺死。
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發生了,張月生前牽掛怨念太深,死後魂魄竟是沒有散去,顯現了出來,一怒之下,反將顧老爺子女兒殺死,期間,小毛雖然出生了,可也只是一個死胎,機緣巧合之下,小毛魂魄精氣不足,將剛死的顧老爺子女兒的魂魄吞掉,而張月卻在旁邊目睹了這些,之後,她便以此法將小毛慢慢撫養起來,後面一遍一遍的嘗試,才知道要餵養衍鬼的魂魄必須是同樣年紀之人才行,所以纔會有了後來她捉拿孩童之事,終於,在這機緣巧合之下,小毛慢慢的養成衍鬼,可以化作人形......
顧老爺子後來才知道了這一切,他將這一切都責怪在了自己身上,之後,雖然知道小毛是衍鬼,卻也將她如一般孩童一樣照顧,這樣一來,也算是贖罪。與衍鬼日益相處,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便辭去了鎮長的職位,假以時日,怕是要早早死去。
之後發生的一切,顧老爺子如平常人一樣,不管不顧不聞不說,只是一心一意的照看小毛。
兩人得知來龍去脈,纔算是真正瞭解這件事,看着眼前蒼涼的顧老爺子,心中萬千思緒,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張月是個好姑娘,死後竟然是一點都沒有怨恨老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的孩子,那日,在門口看到你們前來,她便跟我說,讓這一切都結束吧,在那樣下去,即使是她魂飛魄散也不能安心,爲了自己的孩子卻要殘殺別的孩子,就在剛剛,我堅決要讓我離開,說是要順其自然。她們母女兩人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顧老爺子雙目失神,一臉懊悔一字一字怨道:“可是那麼善良的姑娘卻遇不到一件好事,遇不到一個好人。”
呂柔急忙說道:“可是她遇到了您啊!”
蕭別才纔想阻止她接下來這句話,已經來不及,只是無奈的看着呂柔搖了搖頭,“你這樣一說,顧老爺子心中的愧疚不是越來越大。”
果然,顧老爺子埋頭深深嘆了一口氣:“是啊,就是遇到了老朽。”
呂柔心驚,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一臉惶懼,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平時不是挺能言善變的嘛,現在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蕭別才和周長雲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也找不到話語來勸道,換作是他們,他們心中怕是也不會心安。
四人就這樣默默呆了許久,直到一陣冷風襲來,顧老爺子身體自然的抖了抖,才讓人知道他還活着。
半響,顧老爺子幽幽說道:“你們、回去吧,這件事,你們已經幫的太多了。”
周長雲和呂柔對望一眼,還想繼續勸道,蕭別才已經出手制止,想了片刻,終於是說道:“老丈,你可想好了。”
“恩。”話語中帶着堅定。
“那好。”蕭別才漠然說道,拱手施了個禮,“老丈,我們便告辭了。”
“我們走吧。”蕭別纔對着另外兩人命令道,看到呂柔還有些遲疑,硬是拉起她的手腕,將她帶離,不一會,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這黑夜當中。
漆黑的夜晚,有些寂靜,有些蕭瑟,有些蒼涼,一個人跪在其中,那人身軀緩緩倒下,像是與這四周的一切融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