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擡高價錢,還真是不知滿足啊,但褚桐爲了釣住大魚,自然要答應,她回覆的口氣誠懇急切,“沒問題,只要能救我女兒一命,萬事好商量。”
那邊緊接着回覆,“好。詳情稍後細談。”
褚桐盯着手機半晌,褚玥晴見她一臉的出神,“怎麼了?”
“沒,沒什麼。”
褚玥晴示意她坐到牀邊,“桐桐,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有什麼心思,我大抵也能猜出來,多半是關於賣腎集團吧?”
“姐,那只是我的工作而已,你現在身體那麼差,別擔心我的事。”
褚玥晴手掌落在自己小腹上,輕輕撫摸,“桐桐,說實話,我以前反對你去查,畢竟你要查的東西很敏感,也危險,但我現在,只能說讓你深入調查的時候,當心自己。我懷孕以後,每天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這個孩子保不住,更加明白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寶貝兩字意味着什麼。我翻閱了之前的新聞,真是觸目驚心,我不知道那些人爲了利益,怎麼能下得去手?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會瘋掉的……”
褚桐替褚玥晴輕掖下被子,“姐,你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養胎,其餘亂七八糟的事,不用你操心。”
“桐桐,你既然要查的話,得先和那些人聯繫吧?”
“嗯,你放心,我已經聯繫上了。”褚玥晴是她親姐姐,褚桐自然不會瞞着,再說這樣一來,至少也讓褚玥晴別胡亂猜測、擔心。
“真的嗎?”褚玥晴欲要追問,“既然是深入調查,肯定不可能明目張膽採訪吧,你難道說需要買腎嗎?”
“嗯,先一點點接觸上,如今,這個集團的網鋪的越來越大,我害怕更多的無辜羣衆會受累,特別是那些純真無暇的孩子。如今的外面,父母帶孩子出去,已經不敢離手半步了,人與人的信任終有天也會被摧毀殆盡,我能做的,只是努力讓傷害不再繼續。”
“桐桐……”褚玥晴欣慰地挽起嘴角,“我終於明白你爲什麼要做民生記者了,我很羨慕你,有自己持之以恆要做的一件事。”
“姐姐,你也有啊,”褚桐手掌輕撫向褚玥晴的肚子,“這兒,有個小豆丁正在茁壯成長,而你要持之以恆的一件事,就是護他周全,第一關,就是替他挨住所有苦痛,將他順利地生出來。”
“我會的,”褚玥晴神色憔悴,連翻個身都要小心翼翼,“醫生說我不易走動,要臥牀靜養,我完全能做得到,讓我天天在牀上躺三個月我都願意。每天打針也無所謂,這點痛,我挺得住。每次針頭扎進去的時候我都和自己說,沒問題的,這是保我寶寶的命呢,越痛,就說明越是有用。”
褚桐強忍着心中情愫,“姐,你要是覺得沒勁,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我來看你。”
“你工作那麼忙,不用惦記我。”
病房門被打開了,顧清回走進來,他穿着黑色的休閒西褲,上身的白襯衫外面就單單穿了件淺灰色的雞心領毛衣,整個人顯得清俊而慵懶,視覺上給人的感覺雖然是舒服的,但總有種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涼薄。
“姐夫,你要是忙不過來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
顧清回一笑,“比起你,我可是清閒多了。”
褚玥晴下意識摸着肚子,顧清回輕輕將她的手拉開,“醫生說了,不要總是摸。”
“你看我,老是忘記,”褚玥晴擡起頭看了眼顧清回,“要是沒有你經常提醒我,我可怎麼辦呢?”
“淨說胡話,我在你身邊,怎麼就不會經常提醒你呢?”
“就是,姐,你最近老愛胡思亂想了啊。”褚桐坐了沒多久,便離開了,她心裡老是想着跟那邊的事情,有些話在醫院也不方便說,她得趕緊回易搜。
顧清回看着他火速離開,他起身給褚玥晴倒杯水,“看你妹妹,火急火燎的,又跑新聞去了吧?”
褚玥晴當然是不會瞞着顧清回的,“嗯,看她衝勁十足的,我也挺替她開心的。”
“你以前不是反對她到處亂跑嗎?”
“她沒亂跑,都和那邊接上線了,我估計要不了多久,褚桐就能將他們查出來。”
顧清回捏着杯子的手指微緊,“那邊?”
“是啊,她最近就一直在查。”
顧清回將吸管放進杯中,“她的事,我們就別跟着操心了,來,喝水。”
回到易搜,褚桐立即招來幾個同事,專門開了個小會議,另一名男同事也是這組的骨幹,他面露雀躍,“剛纔那邊來消息確定了,我這條線可以繼續跟。”
“很好,”褚桐手指在桌面上輕叩,“我這邊的價位也談好了,就等時間安排。”
話音方落,褚桐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下,她拿起來一看,上面只有四個字,“交易暫緩。”
與此同時,對面的男同事也接到了消息,他輕念出聲,“交易暫緩?怎麼會這樣?明明上午的時候都已經談好了。”
褚桐也覺得不對勁,不可能連兩條線都斷了啊,“追問下,看怎麼回事。”
“好。”
褚桐起身走到窗邊,她將百葉窗簾往上拉,男同事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着一種挫敗感,“說是過段時間聯繫,供體出了問題。”
褚桐沒有回頭,兩手抱在胸前,“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既然你得到了這個答案,我也就不需要問了。我這條線必須保住,從今天開始,你要密切聯絡他們,越熱情越好。”
“好的。”
回到半島豪門,簡遲淮的車在家,人卻不見了,褚桐在樓上找了圈下來,問正在準備晚飯的傭人,“簡先生呢?”
“去了泳池那邊。”
褚桐依言過去,卻看到男人正在那裡拋甩魚竿,不會是釣魚吧?褚桐來到他身側,“做什麼呢?”
“跟幾個朋友約了去釣魚,我練練,看有沒有手生。”
“你大可以到了那邊再練啊,實在不行的話,讓人家幫你,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經常釣魚吧?”
簡遲淮將魚竿甩出去,然後坐了下來,“我從來不要別人幫忙,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不做。”
褚桐偎着他坐定,“我覺得明明是有十足把握的事情,爲什麼到了最後總會出紕漏呢?”
“怎麼了?”
褚桐將方纔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簡遲淮,男人面色未動,泳池內根本沒有魚,他也不會將心思放在上面,“很明顯,對方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們不單單斷了你們這邊的兩條線,近期來聯繫過的,應該全部都斷了,他們需要排查的時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以記者身份正在追查的這件事,已經被他們知道了。”
“不會吧?”褚桐雖然有所懷疑,但也不敢這麼確定,“我沒有冒進,自認已經很保守了。”
“不然的話,他們不可能有錢不賺,本來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讓他們乖乖收手,可能嗎?”
褚桐也想不通,“今天早上還好好的,而且我們連價格都談好了,可等我回到易搜,就出了這樣的事。”
“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是被誰給泄露出去的?”
褚桐細想下後,搖了搖頭,“知道的只有我們這幾個人,而且都是我信得過的。”
“有沒有可能,是無意中泄露的?比如和別人說話或者議論某件事的時候?”
“不……”褚桐話說到這,又將後半句話硬生生嚥了回去,簡遲淮朝她深深看眼,“怎麼了?”
“我今早去醫院,和我姐姐說過,但我姐是絕對不可能的。”
簡遲淮眸子淺眯下,“你姐沒有可能,但她卻有可能跟別人說起。”
褚桐後背不由滲出涔涔冷汗,說話時,嗓音都在顫抖,“不可能吧,我姐姐接觸到的人很少,她知道我的工作需要保密,除了親近的人以外,不可能隨便亂說。”
“所以,越是她親近的人,越是有可疑。”
褚桐摸了摸自己的腿,發現全身冰涼,如墜冰窟一般,簡遲淮伸手握住她的手,“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將這件事掩飾過去,對方知道你在查,但終究不知道哪條線是你的。要他全部放棄,他自然不捨得,所以,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明白了?”
褚桐點了點頭,“嗯。”
第二天,褚桐將那名男同事單獨叫進辦公室,“你現在跟蹤的這條線,只能棄了,只有讓他們相信危機過去,後面的事情才能更順利地發展。”
“行,那是不再聯繫,還是……”
褚桐昨晚想了一夜,她朝同事看眼,“你今天再追得緊點,口氣急迫也行,要給他們造成你很着急的假象,到了晚上,你用這個手機點份外賣。”
“啊?”
褚桐跟他解釋了一番,對方這才恍然大悟。
另一邊,一個年輕的男人開着車,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過了大約十幾秒鐘,他這才接通,“喂。”
“查到了。”
“怎麼查到的?”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興奮,帶着滿滿的激動,“我們一直都在追查,對方應該是僥倖,方纔用這個手機定位了,喊了份外賣,雖然他立馬關掉了定位服務,但還是被我們捕捉到了。”
“是嗎?”男人面色一緊,“位置在哪?”
“易搜,肯定是那批民生部的記者。”
男人輕輕鬆了口氣,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繼續,“而且,他今天追得很緊,應該是怕這條線斷了,還自動提了價格,說是願意出三十萬,並一再要求,希望能見面詳談。”
男人聽聞,嘲諷輕笑,“幸好只是這條線,這麼點錢,就在動把我們連根拔除的心思,真是癡心妄想!”
“對,其餘的買家,我會安排自動接上的。”
“彆着急,緩個兩天,”男人看了眼內後視鏡,見到自己的嘴角不經意勾翹起來,陰鷙且神秘,絲毫不帶人情味道,“一個個着急需要救命的是他們,不是我。所以,不急。”
“好。”
過了兩天,褚桐專門挑個時間去醫院,顧清回也在。褚桐看到他,裝做沒事人般打了招呼,“姐夫。”
顧清回輕點頭,褚桐坐到牀邊,褚玥晴見她時不時發呆,心情也不好,“怎麼了?滿臉心事的樣子。”
“沒什麼。”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煩心事?”
褚桐還是不肯說,顧清回朝她看了眼,“你們先聊着,我出去買點水果。”他轉身出去,並將病房門帶上。
褚玥晴收回視線,“桐桐,你前兩天過來還好好的呢,怎麼了?”
“跟蹤賣腎集團的線斷了,我埋了好久的呢?”
“我就知道你有事,”褚玥晴安慰她,“斷了就斷了吧,你要查的事,也不是一兩天就會有結果的,慢慢來。”
“可我覺得很奇怪啊,”褚桐將有些訊息故意透露給姐姐聽,“姐,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你沒告訴別人吧?我在醫院的時候,還跟那邊聯繫得挺好的,可等我回到易搜,對方就說取消交易了。”
“是嗎?”褚玥晴表情吃驚,她也想到自己和顧清回說的那些話了,但她是絕對不會懷疑他的,“應該是巧合吧?”
“希望是。”褚桐話已至此,不好再往下說,她也很怕她的猜測成爲現實,但她也不能讓褚玥晴完全矇在鼓裡,有些事,就得適時知曉,纔能有心理準備。
褚玥晴安靜下來了,褚桐拉了拉她的手,“沒事,我以後再發展別的線就是了。”
“桐桐,你覺得清回對我怎樣?”
“很好,非常好。”
褚玥晴面帶微笑,滿臉都是幸福的,“我也覺得,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很開心。”
褚桐心裡不由沉了下,不過,之前那些事也都是她的猜測,消息究竟是不是從姐姐這邊泄露的,畢竟她也不能確定。“姐,姐夫是醫生,我相信他是個好人,不止對你好,也會對大家都好。”
姐妹倆說着話,病房門忽然被打開了,褚桐擡頭看去,見顧清回抱着個女童進來,褚玥晴面露驚訝,“清回,她是?”
“來,叫姐姐。”
“兩個都是姐姐嗎?”
顧清回輕笑,“是的,躺在牀上的是大姐姐,另一個就喊小姐姐。”
女童乖巧地開了口,“大姐姐,小姐姐。”
褚玥晴喜歡的不行,當即就要撐坐起身,褚桐忙小心翼翼將她攙扶起來,顧清回抱着女童來到牀邊,褚玥晴朝他身後看了眼,也沒見到別人,當即便更奇怪了,“這女孩,你從哪裡抱來的?”
“這是我的客戶。”
褚桐心裡咯噔下,顧清回是心理醫生,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客戶?褚玥晴臉色也是微變,她看了眼那個女孩,頂多八九歲的樣子,頭髮微卷,穿了身藏藍色的衛衣,小臉白皙漂亮,將來肯定是個長相出衆的姑娘,褚玥晴面露憐惜,“她怎麼了?”
顧清回眸色微沉,沒有立即回答,他指了指褚玥晴,然後衝那個小女孩道,“知道大姐姐爲什麼躺在牀上嗎?”
“因爲她生病了。”
“不是,”顧清回拉過張椅子坐下來,讓小女孩坐到自己腿上,“大姐姐肚子裡有個小寶寶,但是小寶寶很調皮,他總是鬧騰,你以後無聊的話,我就帶你來陪他玩好不好?”
“可是我沒看到小寶寶。”女孩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小臉天真無邪。
顧清回極有耐心的樣子,褚玥晴癡癡看着,能對一個孩子有無限包容的人,他的心自然也是好的,“你要是經常來玩,就能看到了。”
“是嗎?”
“哥哥從來不騙人。”顧清回將女孩放到地上,指了指窗臺上擺着的那盆柑橘,“你看,上面有兩個果子,你去摘下來,我送你。”
“好。”小女孩說完,開心地跑了過去。
褚玥晴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清回,難道這麼小的孩子,心理也有疾病嗎?”
顧清回神色不明,然後朝褚桐看了眼,“你不是一直在追查賣腎集團的事嗎?等抓到他們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爲什麼?”
顧清回視線落向女孩,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男人的眸子被襯出一層迷濛,“因爲她就是受害者,我親眼看到那個家庭所受到的傷害,她還這麼小,起先,連藥都不肯吃,說苦,看到自己腰部的傷疤,都會歇斯底里的大哭。她父母都是工薪階層,一個孩子出事,一家人都被拖垮了。”
褚玥晴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這麼小的孩子,居然……”
“她媽媽在我另外一個客戶那做家政,我也是無意中得知的,我知道她家庭條件一般,所以給她挪了些治療的時間出來,並沒另外收費。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就問了我一個問題,她說哥哥,我身上是不是缺了什麼東西?我很痛,是不是看我難受,所以爸媽看見我纔會哭?”
褚桐喉間輕滾,目光久久不能從女孩的身上收回來。褚玥晴更是心痛,“那些人,真的太不是玩意了。”
女孩摘了兩個柑橘回來,她走到顧清回身側,將其中一個給他,“哥哥,你吃。”
顧清回接過後拿在手裡,“今天的作業完成了嗎?”
“完成了。”
顧清回揉了揉她的腦袋,“待會回去,我替你檢查,還要簽字是不是?”
“嗯,老師說,哥哥簽字也可以的,您要幫我好好檢查哦。”
“好。”
褚玥晴本就是個心軟的人,她起身去拉抽屜,“桐桐,把水果拿出來給她吃。”
“好。”褚桐心情沉重無比,顧清回對小女孩照顧有加,她替她洗了水果,想到這麼小的孩子被麻醉後放到手術檯上的一幕,褚桐就覺得心痛難耐。
褚桐比顧清回先離開醫院,女孩玩了會就困了,褚玥晴摸了摸她的手,總有種同病相憐的心酸感。顧清回將女孩抱在手裡,“褚桐那邊,查得怎樣了?”
褚玥晴輕搖頭,“不好,線索斷了。”
顧清回點了點頭,抱着女孩站起身,“我先送她回家,過來的時候替你帶些吃的。”
“好,去吧。”
褚桐開車離開醫院,視線盯着後視鏡半晌,顯然,她應該是懷疑錯了,顧清回不可能和那個集團扯上關係,姐姐、那個女孩都是受害者,顧清回對她們的幫助和愛護,顯然是真的。
回到半島豪門,還不到用晚飯的時間,褚桐回到臥室,看到簡遲淮坐在沙發前,茶几上擺了個棋盤,她走過去看眼,“玩什麼呢?”
“坐下來,陪我玩一局。”
“我不會。”
簡遲淮示意她坐下來,“我教你。”
褚桐忙搖頭,“我可學不來,這需要耐力,不適合我。”
“怎麼不適合你?你跑新聞,其實就和下棋一樣,需要佈局、拆局,心煩氣躁可不行。”
褚桐站在原地,心頭是有些浮躁,“我覺得,顧清迴應該和那件事沒有關係。”
“你倒是一天一個想法。”簡遲淮當起了自己的對手,將棋子在棋盤上展開,他餘光睇見褚桐仍舊站在那裡,他朝褚桐招了下手,“過來。”
褚桐乖乖來到他身側,簡遲淮拽住她的手掌將她拉到自己腿上,“既然有了懷疑,怎麼就這麼輕易打消了?”
“因爲我的懷疑,本就沒有什麼說服力。”
“所以,更該徹查纔是,還是你在害怕什麼?”
“我當然害怕,”褚桐雙手摟住簡遲淮的脖子,“我姐姐才度過那些困苦、生不如死的日子,顧清回是她的天,是她的地,她的幸福被剝奪過,我不忍心再來第二次。今天在醫院,我也相信了顧清回不是那樣的人。我很慶幸,簡遲淮,我真的很慶幸,沒有顧清回,我姐姐會死的。”
簡遲淮面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爲什麼會這樣說?”
褚桐手掌在他肩頭摩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她目光盯向簡遲淮,“從我姐姐開始保胎的那會,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了,我姐姐的命就在顧清回身上,他必須要是好人,必須不能出事,不然的話,我姐姐恐怕……這輩子……不,就沒有這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