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張老大人性情極爲怪僻乖張,卻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未登基之時便隨着伴讀左右的鐵桿,這麼多年來若想做官,只怕早已出將入相。
只是他學問底子雖好,卻不喜那詩曰子云的聖人之道,向着皇帝軟磨硬泡地弄到了工部營造司的堂尹,一年到頭也難得在工部衙門露面幾次,終日在官辦作坊裡和那些工匠們研究些奇技*巧之事。
就這麼一個老頑童般耍小脾氣的怪老頭,卻又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當真是惹又惹不起,打又打不得,而且還得哄着……
安德佑苦笑着又是一躬到底,拱手賠笑道:
“jian內衝撞了老大人,還望老大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和我們這些晚輩計較……”
安德佑好話說盡,那位張成林張老大人卻是裝模作樣地只做年齡大聽不清狀,一直等到安德佑把這些好話重複重複再重複,這才指着站在後面的安清悠道:
“要我不生氣也可以,剛纔調香的那個女娃娃,你這套調香的傢伙器皿和調香手法,又是哪一位高人教給你的?你把他請出來跟老夫認識一下,老夫便不生你們這安家長房的氣了,你看怎麼樣?”
安德佑長長鬆了一口氣,碰上這麼個不着調的老牌滾刀肉,可實在是難纏得要死。
別看這位張老大人整天泡在工部作坊裡,可是偶爾出來說兩句話,當今皇上可是極爲重視,這等人物就算是自己父親安瀚池也不願輕易招惹,當下給安清悠猛打眼色,讓她趕快說個來歷。
“晚輩安氏見過張老大人,張老大人福安!這些器皿工具和那調香之法卻不是有人傳授,乃是晚輩閒着沒事的時候自己琢磨出來的。”
安清悠過來老老實實地行了一禮,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這……這怎麼可能?這套東西老夫可帶着工部最好的匠人拿着圖紙樣子也是費了老勁才做了出來!你這小娃娃纔多大年紀,這等複雜之物竟能自己琢磨出來……呵呵,你可知老夫乃是何人?人稱大梁第一工造高手的張成林便是我!聖人面前掉書袋了吧?快說快說到底是……”
張成林在那裡老不着調地自吹自擂了一陣子,安清悠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張老大人想想那件器具的奇特之處,越發心癢難耐,當下改嚇爲哄道:
“小娃娃,說謊是不對的,你家大人沒教過你麼?來來來!好好把教你東西的人給張爺爺說來聽聽,爺爺保證不告訴第二個人知道!娃娃乖,爺爺給你買糖吃……”
張成林在這裡想盡了辦法套話,只可惜他工造之術雖是滿大梁國選不出第二個人來,這哄小女生的本事卻當真是爛到了極點。
一邊的安德佑和安德峰兩位做老爺的在一邊聽得面面相覷,一老一少在這裡問話答話,旁人卻是根本cha不上嘴。
安清悠是小孩子倒也罷了,這張老大人實在是太不着調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尤其是四老爺安德峰,這臉上熱的都快能烙餅了。
說到底這張老大人可是他帶來的,原想借着安清悠的圖紙順便搭上這張老大人的人脈,可誰知道竟是這般?
只是他乃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此刻看看那張老大人的模樣,卻是打定了主意堅決不再往裡面摻和一句,便是縮頭烏龜也縮頭到底了。正襟危坐之下,安德峰當真是一副官員風範,不該講的不講,不該說的不說。
“哧……”
那張老大人急的面紅耳赤,說得胡言亂語,安清悠卻是終於一個沒忍住輕笑了出來。那四老爺不說話,這邊長房老爺安德佑卻是總算得着了cha話的機會:
“大膽!張老大人這般老人家問話的時候,哪裡有你做小輩的嬉笑的份兒?沒規沒距的!”
安德佑佯怒着批評安清悠,眼前這位張老大人實在是怪胎裡的老頑童,老頑童裡的不着調,這些做器皿調香之類的事情不過是些奇技*巧,趕緊告訴他誰教的不就得了?
那張老大人一聽這話,卻是把眼衝着安德佑一瞪道:
“大膽!我老人家問話的時候,哪裡有你這做小輩的插嘴的份兒?沒規沒距的!”
安德佑在那裡兀自苦笑,這話便又是接不下去了,倒是安清悠忍住了笑意向那張老大人道:
“回前輩的話,這東西真是晚輩自己琢磨出來的,不過是先將這海棠花的香氣物質通過加熱使其達到水融狀態,蒸餾後用酒精萃取……”
安清悠說起這些器皿的原理,那張老大人登時精神一振,儘管安清悠所言之中新鮮詞語頗多,什麼“水融”、“蒸餾”之類。但是這張老大人在工造之事上沉浸了一輩子,微一琢磨之下也倒不難理解。
這時候越聽越是入迷,時不時提上兩句問題,倒有些神浸其中的樣子了:
“照你這說法,這兩套物事便是那……那什麼詞兒來着,溶解和提純之用,後來加酒亦是使這海棠中的引起花香之物更能溶於酒中……”
“正是如此!”安清悠點點頭,在另一個現代時空裡,絕大多數香水反倒是酒精調製而成,便是利用了這不同液體溶解物質不同的原理。
張老大人皺眉閉眼地琢磨了半天,又瞧瞧自己手上那瓶海棠香液,他雖對香物沒什麼興趣,卻是最好飲酒。琢磨這這香氣既被弄的如此醇厚,那酒在這等提純之法裡走了一遍卻又如何?
忽然猛一擡手,將那瓶海棠香液徑自喝了一大口!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大喊一聲道:
“好酒!果真好酒!這是香氣被存在了酒裡,這酒也純淨醇厚了許多!這調香什麼的雖是女子之事老夫不懂,不過用來釀酒……嘿嘿!今日一品海棠醉,他朝滿城皆欲嘗!嗯!安家小子,你這女兒倒是聰明慧智,不得了啊!
安清悠見這張老大人突然之間把香液一飲而盡,心中詫異間不禁也有三分佩服,自己不過是講了個蒸餾萃取的原理,他竟能聯想到在這個過程之中燒酒必然也會被提純了許多,果然是一個真有本事的。
倒是安德佑忽然聽這張老大人誇了自家女兒,雖不懂剛纔二人對話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詞,也是心裡頗有些高興道:
“老大人謬讚了,小女不過是搞些奇技*巧之術,倒讓老大人見笑了……”
-安德佑這番自謙的話還沒說完,忽聽得藍氏盯着那一口一口往嘴裡倒海棠香露的張老大人慘叫了一聲:
“我的香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