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沈經年是故意詢問, 好像也不太像。
關青禾話出口,又覺得好似太過直白:“就是……一些比較小衆的喜好。”
沈經年神色自若:“我想, 我應該沒有。”
她只是覺得他的手過於和夢裡的那隻手相似,也許只是偶然,並非同一人。
這個話題好像就這樣簡簡單單地過去了,但書房裡還殘留着似有若無的曖昧與尷尬。
如果沈經年回答有,關青禾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答,估計要當場退縮。
沈經年捏着婚書, 笑了下:“關老師, 你還有什麼特殊的問題想要問?”
暫時沒有了, 其他的要在以後才能想起來。
“那我就將婚書帶回家了。”沈經年望着她,“一旦寫上我的名字, 我們的婚約就定下了。”
“我們的婚約”幾個字聽起來過於正式,她做好心理建設:“好。”
沈經年重新將絲繩繫好,放回木盒裡。
關青禾忽然想起來:“對了,我爺爺在清江市, 這件事之後, 你可以陪我回去一趟嗎?”
沈經年溫柔道:“當然可以,我也需要見老爺子。”
關青禾彎了彎脣, 眉眼清淡, 又想起來今天和爺爺的通話內容, 問:“沈先生, 我冒昧問一下, 你爺爺和奶奶差幾歲?”
老夫妻倆真的差蠻多歲,所以沈老爺子離世那麼早, 爺爺才這麼不高興嗎?
關青禾覺得有必要讓沈經年做好心理準備,輕聲開口:“如果那天,我爺爺說了不太好的話,你多擔待。”
說不定爺爺一不高興,覺得沈經年大她九歲不好,就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沈經年斂眉,輕而易舉就能猜到她指的是什麼,但他沒有問,而是說:“你放心,我一向聽長輩的話。”
關青禾彎眉:“我爺爺雖然執拗,但也聽勸。”
一次性解決婚約的事,關青禾放鬆不少,可以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茶館上面。
關青禾是個慢熱的性格,所以許多曾經的追求者都是上來就進攻猛烈,她只覺得煩惱。
微風細雨般相處,她更喜歡,也更自在。
沈經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神情淡然:“關老師,今晚不如一起吃個晚飯,送你回去,如何?”
她與沈經年私下相處次數並不多,多數時候都在茶館裡,如今口頭定下婚約,的確要多相處。
關青禾遲疑兩秒,輕點頭。
沈經年彎了下嘴角:“你喜歡吃什麼?本地菜?還是清江那邊的口味?”
關青禾說:“本地菜就可以。”
“行。”
兩個人一起從書房裡出去,天色昏暗,各家的燈籠已經亮起,朦朦朧朧的光映在白牆黑瓦上。
小蘇正坐在櫃檯後吃零食,見到兩個人一起出來,忙不迭背過手,乖乖坐好。
“沈先生,青禾姐。”
關青禾叮囑:“晚上早點關門,早點休息。”
小蘇:“誒。”
她看着兩個人一起從門口離開,背影相和,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出去約會還是怎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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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經年定的是家幽靜的私房菜館,隱在巷子裡,和如夢令茶館一樣,無法進車,要自己走一段路才能進去。
侍者等在門口,躬身道:“三爺。”
聽這個稱呼,關青禾估摸着他是這裡的常客。
在她想事的時候,侍者也將目光偷偷放在她身上,這是他
第一次見到沈三爺帶女孩過來。
還是這麼漂亮的美人。
“容先生也在這裡。”侍者在前方引路,又低聲說了句。
沈經年嗯了聲:“不用和他說。”
菜館是古樸典雅的裝修,從屋子到走廊,幾乎都是木材,院子裡有假山小橋流水,夾雜着絲竹管絃聲。
包間並不是非常大,兩個人坐很舒適,一道屏風隔住門與餐桌,桌尾擺了一盆文竹。
侍者將手中的菜單遞出去。
“給她。”沈經年朝關青禾示意,“這家的醉蟹味道很好,不過下個月纔是吃螃蟹的季節。”
因爲兩個人吃不了太多,關青禾便隨意點了兩樣小炒,清炒蝦仁和湖三鮮。
沈經年問:“不點了?”
他加了份松鼠桂魚和糖藕。
關青禾說:“點多了吃不完。”
“這裡分量不多。”沈經年道:“嚐嚐,多吃幾口,來寧城這麼久,吃過別的嗎?”
關青禾想了想:“細麪館算嗎?”
沈經年莞爾:“算。”
關青禾問:“你喜歡吃麪嗎?”
“偶爾吃一次,不是非常鍾愛麪食。”沈經年順勢問:“我似乎忘了問,你爺爺有什麼喜惡嗎?”
說到這個,關青禾的話語變多,笑吟吟道:“他平時吃完飯就會下樓散步,和認識的老人們聊天,興致來了也會在他們跳廣場舞的地方彈琵琶。”
“除此之外,他也喜歡釣魚,不過現在眼神不好,釣魚基本上是空的。”
沈經年微微一笑:“那我可以和他約着一起釣魚。”
關青禾搖頭道:“他要是釣不過你,有了對比,會自己生悶氣的。”
沈經年斯文地折起袖口,溫文爾雅說:“那我就做一次姜太公,不放魚餌。”
關青禾忍不住笑,眉眼盈盈。
所謂燈下看美人,便是如此,包間裡的燈是暖色,照得她靈動清冷,彷彿從東方古畫中走出來的。
沈經年多看了兩眼。
關青禾望着對面溫潤成熟的男人,忽然問:“沈先生,我可以問,你爲什麼選擇與我提議婚約嗎?”
比起那些豪門千金,她似乎對沈家並無幫助。
沈經年知道她早晚會問這個問題,“關老師,你可能不明白,你站在那裡,就是一道風景。”
關青禾沒想到他這樣評價自己。
只不過,這句話聽起來更多是誇讚自己的容貌。
“你身上有我喜愛的東西。”沈經年不疾不徐地開口:“比如最明顯的,你所能看到的,我喜歡評彈,而你表演評彈。”
“我所認識的關青禾,是一位擁有許多引人注目的特質,而她自己卻沒有發現的人。”
關青禾難免不好意思。
侍者開始上菜,又安靜無聲地離開。
“嚐嚐。”沈經年微微點下下巴:“我想,如果我侄子見過你,他們不會錯過這紙婚約。”
關青禾吃了口蝦仁:“不至於。”
沈經年笑問:“你不信嗎?”
關青禾略微羞澀地擺手:“太誇張了。”
沈經年不再多說,實際上,沈安已經見過她,而且還表露了對她的喜歡與讚美。
他喝了口茶,有些事沒必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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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青禾不是很擅長和人聊天,但沈經年在這件事上游刃有餘,引着她開始一個又一個新的話題。
比如關於茶葉,關於
民樂,還有他說他雕刻時遇到的一些小事情,甚至於,就連畫畫與書法,他也會一些。
關青禾吃着小炒,深深地懷疑,沈經年口中的“會一些”也許已經達到了大師的地步。
沈經年也邀請她,有機會去望月樓雕刻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私下收藏。
關青禾詢問:“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望月樓的玉石與木頭是專門用來售賣的。
沈經年挑眉:“關老師,你會是沈太太,沈氏的女主人,你可以對我、對沈家做任何事。”
關青禾臉頰染上緋色。
每次聽沈太太這個稱呼,特別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結束晚餐的時間纔剛剛八點半,不算太遲,許多客人也這個時間點從包間裡出來。
關青禾與沈經年一同步入走廊,遇見的好幾個人都態度非常好地和沈經年打招呼。
每個人都注意到沈經年提着她的包。
寧城上流圈子裡的共識是沈三爺不愛女色,鍾愛古玩,別人砸錢追人戀愛,他大價錢拍賣古玩。
最近的一種猜測甚至是沈三爺可能終身不婚,與古玩相伴。
誰也沒想到,這麼輕易就碰見他帶着一位清冷古典的旗袍美人出來用餐。
不管心裡如何想,他們面上都是很驚訝隨和地問:“三爺,這位女士是?”
沈經年看向關青禾。
他沒有直接回答,朝她彎腰,低聲詢問:“關老師,我可以介紹你爲我的未婚妻嗎?”
未婚妻?
話語就近在耳邊,宛如耳語,在這麼多人面前忽然親暱幾分,關青禾耳垂漸漸燙起來,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質香。
沈經年笑答他們:“我正在追求的人。”
其他人對視一眼,心裡波濤駭浪,震驚不已——不管是剛剛聽見的未婚妻,還是追求二字,都彰顯無疑。
這位關老師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關青禾沒想到沈經年這樣回答。
算不上真,也算不上假。
但沈經年的身份,開口說這樣的介紹,將她的位置擡到了一個很好的地方,旁人無法再輕視她。
在她沒回答的時候,他也沒有直接用未婚妻的稱呼,而是換了話語,關青禾心頭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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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再遇到其他人,沈經年都是以同樣的稱呼介紹關青禾,等他們離開餐廳,容羨剛好出來。
容羨聽到別人議論,倒是不驚訝,給沈經年發消息。
【整個寧城都知道沈三爺在追求一個美人了。】
沈經年正在車裡,餘光瞥了眼安靜的關青禾,指尖輕點:【挺好,省得我宣傳。】
容羨無語:【沈三你也太得意,追求而已。】
沈經年懶散回覆:【你放心,很快就會結婚。】
容羨:【?】
沈經年勾脣,只回:【等你重新追到曲一曼的時候,想必全世界都知道容總追妻成功。】
這話一出,容羨立刻改變態度,好話不要錢一樣:【謝謝吉言,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沈經年:【謝謝。】
“你去見章老師,是有什麼事嗎?”沈經年熄滅手機,問。
“嗯。”關青禾回神,“付秋雲今天在直播裡算詆譭章老師,暗示她做了不好的事,這件事得她出面處理。”
沈經年把玩着手機,“章老師心太軟。”
“不過,心軟之後會更冷。
”他說。
沈經年經歷了時間與歷練,即便差了九歲,也看不出比她年長太多,周身氣質溫和內斂,如同一塊上好的暖玉。
關青禾收回目光:“這樣最好不過了。”
省得她還要想辦法說服。
正想着,手機突然響起,竟然是爺爺打來的,關青禾接通道:“阿爹,您還沒睡嗎?”
對面是個陌生男聲:“請問您是關建祥的孫女嗎?”
關青禾心下不安,蹙眉:“我是,我爺爺呢?”
“你爺爺沒事,就是不開口說話。”對面人說:“是這樣的,我們接到車站工作人員的報警,老爺子在車站裡下車後迷路了,又不肯讓家人來接,不說要去哪兒,不讓聯繫家屬,我們就帶他來派出所了。”
關青禾有不好的預感:“哪裡的派出所?”
對面報了地址,竟然就在寧城。
爺爺偷偷溜來了,她都不知道他一個老人是怎麼坐車過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
關青禾說了謝謝,心急如焚。
沈經年偏過眼,適時問:“先去派出所?”
關青禾點頭,現在當然不可能再去章老師家裡,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我自己過去就可以。”
“關老師,這麼晚了,我不可能放心讓你獨自過去。”沈經年溫聲開口:“正好見你爺爺。”
他停頓,“這次以新的身份。”
關青禾心想,我爺爺可是說你爺爺比你奶奶年紀大太多,兩腿一蹬人就沒了,留下老妻。
要是現在就說婚約換人的事,萬一說他……
關青禾眼眸烏黑明亮,柔聲建議:“還是以前的身份吧。”
沈經年輕嘆了口氣:“關老師,你覺得什麼時候結婚比較好?”
話題跳躍太快,關青禾愣住:“結婚?”
沈經年神色從容,語調沉緩:“畢竟早點結婚確定名分,我好能見人。”
關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