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客廳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長輩身上, 沈安和沈柏的反應不是很明顯。
秦則崇倒是隻看了一眼便收回,只不過,目光忽然在兩兄弟身上停留, 轉了下。
順着他們直勾勾的眼神,就是堂哥夫妻倆。
倚在他身邊的沈千橙一扭頭,瞥見他這幅表情,警惕地問:“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秦則崇說:“只是看見了一個秘密。”
越這樣越有鬼,沈千橙興致勃勃:“什麼秘密?”
秦則崇的眸子清清淺淺地看着她的側臉:“我想吃橙子。”
沈千橙就知道他這嘴上功夫:“還有一會兒我們就回去了, 不能功虧一簣, 你看堂哥他們馬上就取代我們成爲新的模範夫妻了, 秦公子,你的勝負欲呢。”
秦則崇嗓音徐徐:“我在秀恩愛方面沒多大勝負欲。”
聽沈經年說要是不喜歡, 可以讓老太太把兄嫂他們都趕回家去住,關青禾實在沒忍住笑。
沈經年的嗓音平靜:“聽見了也沒事。”
今晚他們要在老宅留宿一夜,如果沒有意外,兄嫂他們也是要住的,除非不願意。
老人家愛熱鬧, 沈家正好四世同堂。
沈經年斂回目光, 掃了眼沙發上的衆人,除去正說悄悄話的模範夫妻, 其餘人都看着這裡。
他們還學不會遮掩, 也學不會隱藏情緒, 將自己懊悔與那一絲嫉妒表現得淋漓盡致。
男人眼眸裡的情緒由方纔的溫潤變成清冷寂靜, 薄脣微微牽動, 輕拍了下關青禾挽着他手臂的手。
時間不早,九點多時, 秦則崇與沈千橙起身,隨父母和老太太道別,一家離開了老宅。
至於其他人,今晚便都在老宅過夜。
沈柏和沈安一直看着關青禾和自己三叔動作親暱,每一眼都像是在刺激他們。
兩個人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從客廳裡離開。
他們一向不願意和大人多待,所以突兀的離開,也沒有引起什麼懷疑。
關青禾更不怎麼注意。
等沈經年和兩個哥哥一同出去聊天時,馬佩芝和孫文秀望着對面安靜淡雅的關青禾,一時無言。
“弟妹。”馬佩芝先出聲。
關青禾禮貌迴應:“二嫂。”
馬佩芝乾笑一聲:“真沒想到,再次見面咱們都是妯娌了,還以爲沒機會了呢。”
關青禾只笑笑。
孫文秀說:“弟妹和經年是怎麼相戀的,好像也太快了些,你來寧城也沒多久吧?”
關青禾嗯了聲,也不想和她們直說自己與沈經年的婚前事情:“就順其自然的。”
好像什麼信息都沒說,孫文秀沒想到她也沒這麼好糊弄,年紀輕輕倒是不簡單。
當初提退婚,說不定就是以退爲進,讓老太太產生愧疚,好謀取更大的利益。
畢竟,只要稍稍打聽,就知道沈家三爺掌權。
比起嫁給沈家的小輩們,當然是沈三爺更好,她看着不爭不搶的,卻比她們都厲害。
關青禾不鹹不淡地喝着茶,心想,自己在這被問東問西,沈經年那邊不會也是這樣吧?
她猜得一點也沒錯。
沈經年與兩個哥哥坐在庭院裡的一個亭子裡,茶煙嫋嫋,還能聽見蟲鳴聲。
“經年,你這一出,瞞得我們也太久了。”沈千明說:“是你自願被換的嗎?”
“換人這件事應該和我們商量一下才是。” 沈經年不急不緩地倒了一杯茶,眼眸深邃,反問:“不是自願,難道還是被強迫不成?”
沈千宏一開始聽前半句,又聽到後半句:“你這說話悠悠的,我被你弄得嚇一跳。”
“主要是,咱們家這婚約,之前一直說是小安小柏他們的,結果現在變成你了。”
沈經年長指端起茶盞,擡眼看向兩位哥哥:“婚約又沒有寫明,是你們給自己畫了圈。”
“話是如此……”
“當然如此。”
沈經年坐在亭中,一襲襯衣,背後是夜色,面容清俊儒雅,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
“青禾如今是我沈經年的妻子,是我真心求娶來的,以後那些婚約對象的陳年舊事,就不要掛在嘴上了。”
沈經年微微一笑,音色在夜晚的庭院裡有些飄渺又磁沉:“畢竟那些都是假的。”
兩個哥哥都目瞪口呆。
一句話就讓以前的事變成了假的。
-
客廳里正安靜着,關青禾喝了一口茶,聽見玄關處的動靜,擡眸望過去。
沈經年也望過來,四目相對,他脣邊掀起一點弧度,她好似被他牢牢抓住。
馬佩芝和孫文秀都想知道丈夫和沈經年談了什麼,各自找藉口從客廳離開。
一時間,客廳裡只剩下沈經年和關青禾二人。
關青禾聲音輕輕:“她們剛剛問我們是怎麼相戀的?”
沈經年姿態閒適,坐在她的另一側,順着追問:“那麼關老師是怎麼回答的?”
關青禾說:“我就說順其自然,其他的一個字也沒說。”
沈經年望着她,眼眸裡蘊着淡淡的笑意:“她們一定無話可說,關老師比我會應對,真厲害。”
他猜得很準,稱讚也不浮誇,令關青禾舒適。
關青禾抿脣一笑:“你哥哥他們和你說了什麼?”
沈經年指尖繞着她因爲走動鬢角處垂下來的一縷髮絲,“他們問我婚約的事,好奇緣由。”
關青禾也猜到如此。
“我便告訴他們。”沈經年的眉宇間盡是淡然自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明明很常見的一句話,被他念得蠱惑人心。
關青禾都不由得晃了神,眸子裡映出男人在燈光下被分割得俊美的面容,鼻尖也是他靠近時的木質香。
“三叔!”
忽然,從後頭傳來一句聲音。
關青禾越過沈經年的肩膀,看見沈安與沈柏二人站在不遠處,正看着他們這裡。
她小聲:“你侄子叫你。”
沈經年直起身,與關青禾之間的距離驟然拉長,方纔些許曖昧氛圍慢慢消散在空氣裡。
他側過臉,“有事?”
沈柏開口:“三叔,我想單獨問你一些事。”
單獨二字被加重。
沈經年挑了下眉,音質淡淡:“你三嬸也不是旁人,你想問,可以直接問。”
沈柏下意識看向在他背後露出的溫柔臉蛋。
他搖頭,央求道:“有些事不好意思讓三嬸知道,三叔您就出來一下吧,可以嗎?”
沈經年薄脣微揚:“當然可以。”
關青禾看着他們叔侄二人離開,沈安還站在原地,開口:“老闆娘……”
她回神,想了想:“在這裡,還是叫我三嬸吧。”
如今關青禾說起三嬸二字也隨意了。
“……”沈安深呼吸,心酸得很:“我之前去茶館,你是不是認出我來了?”
關青禾實話實說:“沒有,你也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只當你是普通客人。”
客人就客人,還普通客人,沈安感覺每一句都在給自己插刀,他的心現在已經千瘡百孔。
他問:“我們家和你家的婚約,你知道人選嗎?”
關青禾不太願意和他多說,她早拒絕,如今也是他三嬸,再多說就是沒事找事。
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指摘的,但也不想到時候和兩個不好說話的嫂子爭辯。
關青禾只冷靜地給他一句話:“關沈兩家的空白婚約,從沒有人選,並非固定了是誰。”
況且,她當日本就是去退婚的。
就算他們留在家裡,她也不會履行婚約。
與沈經年成婚,是因爲他本人、他的態度,再加上與婚事給自己帶來的好處,而非其他。
關青禾向來清楚自己的心思。
她從沙發上起身,撫平旗袍的褶皺,姣好的身形嫵媚動人:“我去找你三叔了。”
-
小樓外的廊下一片寂靜。
沈柏站在男人身側,餘光能看見他正望着不遠處的芭蕉,眉眼之間,神情淡然。
“三叔。”
“嗯?”
沈柏問:“您結婚,是爲了履行婚約嗎?”
沈經年淡淡回答:“不是。”
沈柏比沈安要淡定一些,問:“那您怎麼正好和關家結親了,當初不是說沒答應她的要求嗎?”
沈經年慢條斯理說:“我是沒答應,因爲我給了新提議。”
一句話就讓沈柏微微愣在原地,好像似懂非懂,明白了自己三叔的意思。
“你站在這兒,只想問這些?”
沈柏抿着脣:“不是……就是沒想到是三叔替我們解決這個婚約的結果是您和她結婚了。”
“是沒想到?”沈經年漫不經心道:“還是不甘心?”
“……!”
沈柏瞳孔一縮。
沈經年垂下眼,修長手指微微曲起,慢條斯理地鬆開袖口,語調清冽:“我知道。”
沈柏張大嘴,訥訥不知道該怎麼說。
“後悔了是不是?”
沈經年嗓音溫潤,依舊是平常對待他們說話的語氣,卻直接了當地點出他的內心。
廊下寂靜,沈柏看見面前的男人薄脣微啓:“現在後悔,無非是見色起意。”
他臉色乍紅。
不可否認,自己被說中了心思,但沈家向來在寧城無人敢得罪,養成他一貫清高愛面子的性格。
沈柏下意識反問:“三叔你不是見色起意嗎?!”
沈經年的眼神越過他,看向院子裡的夜景:“也算,你們怎麼說我都可以。”
“……”
沈經年敲了敲他的額頭,很輕,長輩對待小輩的舉動而已。
“沈柏,之前,我便再三問過,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沈經年居高臨下,語調平靜:“你們年紀不小了,早該清楚,成年人了,該爲自己的選擇負責。”
沈柏站在原地,如墜冰窟。
是啊,他們自己放棄了,壓根與三叔沒關係。
多大的事,就一副受打擊的模樣,沈經年輕嘆,轉身離開,又想起什麼,落下一句清凌凌的話語。
“沈安那邊,你這個哥哥告訴他。”
要是沈柏知道,恐怕也鬱悶。
好好的漂亮未婚妻沒了,怎麼叫多大的事,三叔這是得到了美人,看什麼都不覺得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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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經年打開門,正好與要出來的關青禾迎面碰上,他隨即一笑:“好巧,關老師。”
關青禾也愣了下,“我是來找你的。”
沈經年目光望了眼她身後不遠處幽怨難過的沈安,不禁莞爾:“我也是。”
比起沈柏,其實他更喜歡沈安。
沈安雖然笨了些,但單純,一根筋的心思,今天的事,過個幾天他就能自我開解,過後尋常對待。
但沈柏就不是這樣,兄弟倆性格不同,他會埋着心思,也很難自我解決。
當然,沈經年不會表現出來,兩個都是自己的侄子,一樣的平等對待,沒有偏愛。
——他的偏愛會給予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關青禾扯了下他的袖口,精緻小臉露出一點點疑惑:“他們不知道我提了退婚嗎?”
沈經年若有所思:“可能不知道。”
兩個笨蛋當初千方百計避開關家的事,連關青禾的名字都不記得,不知道退婚也正常。
“不關你的事,我提前詢問過他們,是他們自己刻板印象,錯過了這麼優秀的關老師。”
關青禾耳朵染上一點粉色。
她轉移話題:“你們說了什麼?”
“一些沒營養的話。”沈經年隨口答。
沈柏正好進來聽見,“……”
他和沈安早在之前商量好,分別詢問,現下兄弟倆對視上,都覺得比之前還要難過。
沈經年不關注他們,牽起關青禾的手,“阿婆和我媽都去睡了,我們也上樓吧,時間不早了。”
關青禾問:“不等你兄嫂他們嗎?”
沈經年輕笑:“我們又不與他們一起睡,等他們做什麼,他們或許在約會。”
關青禾想象不出來他們約會的場面,畢竟兩對兄嫂兒子都和自己差不多大了,但也不排除夫妻恩愛,注重儀式感。
她自己也向往七老八十後,還可以與另一半約會、散步,而不是像爺爺,孤獨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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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約會”的四人組回到屋子裡時,只見到幽怨的沈安和失魂落魄的沈柏。
沈安悲傷了好半天,直言不諱:“媽,三嬸是關家那個人,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沈柏也不知道他叫三嬸怎麼這麼順口,明明之前還大張旗鼓地追求來着。
馬佩芝說:“我怎麼不告訴你,打你電話又打不通,你自己關機了還賴我。”
“再說了,她那天是來提退婚的,我當然以爲婚約和你無關了,正合你心意,都不用告訴你了。”
沈安:?
他大吃一驚:“退婚?”
馬佩芝問:“我沒跟你說過嗎?”
沈安跳起來:“您什麼時候和我說過?”
馬佩芝疑惑:“我感覺我說過啊。”
沈柏看過去,詢問:“退婚怎麼還和三叔結婚了?”
“誰知道呢。”孫文秀面上看不出什麼,也怕隔牆有耳:“可能正好與你三叔產生感情了,就沒退婚,也巧。”
沈柏微愣,原來,他們早就和老闆娘沒緣分。
馬佩芝不管自己說沒說:“你自己之前死活不願意,還和沈柏一塊跑了,我說不說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
沈安差點脫口而出。
好像區別就是自己更早被拒絕,一想更憂傷了。
現在,不僅被拒絕,還被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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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熱鬧着,關青禾早已與沈經年上了樓。
她還是第一次來樓上,也是第一次看與沈經年有關的地方,而且還是私人房間。
裡面的擺設不像她想得那樣,反倒很簡單。
只不過,隨意擺放的一些擺件,看得出來不是簡單的玩意,精心又構思巧妙。
就好像一花一草,皆有位置。
“咦。”關青禾看見牀頭櫃上擺了一方相框,裡面是沈經年與老太太的合影。
背景大約是在書房,書籍衆多,老太太穿着旗袍坐在藤椅上,沈經年站在她身側。
應該是年代很早,沈經年那時很年輕清俊。
“阿婆要放的。”沈經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關青禾放下相片,“你和以前的照片有區別。”
沈經年溫笑,玩笑道:“關老師,我可沒有整容。”
關青禾莞爾一笑:“不是,是氣質不同。”
以前的沈經年或許還有意氣風發,少年桀驁,如今沉澱下來,沉穩斯文。
平心而論,她更欣賞如今的沈經年。
當然,也是因爲她沒有認識以前的沈經年,不知道那時的他,性格是不是也如此優秀。
“關老師可以慢慢看,我先去洗漱。”沈經年摸了下她的頭髮,“想問的等我出來再說。”
關青禾輕輕點頭。
沒過多久,她還沒有發掘到什麼關於沈經年的秘密,浴室裡傳來沈經年的聲音。
“關老師,你可以過來嗎?”
伴隨着水聲,意味格外不同。
關青禾心裡一跳,好容易想歪,走到門邊提醒他:“你自己洗就好了呀,我待會再進去。”
她拒絕鴛鴦浴。
玻璃門內的身形輪廓朦朧,也能看出男人的身體線條有多優越,關青禾眨了下眼。
水聲停了。
沈經年似乎在笑,被浴室隔着,笑音有些悶,也有些低沉:“關老師,我是想請你幫個忙,沒有別的意思。”
“啊?”
那豈不是自己想歪,也太……
關青禾還未來得及羞惱自己的烏龍事,猝不及防,浴室門打開。
“你提醒我了。”
一股熱氣伴隨着水霧撲面而來,關青禾微微睜圓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放肆行爲驚到。
沈經年低聲詢問:“沈太太,我們今晚試試新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