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青禾愣了下, 實在是距離他們上次提到的博物館捐贈事宜已經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她開口:“我今天還在熱搜上看見說推遲的了,沒想到晚上就聽見你的消息了。”
沈經年說:“年底了,再不開始, 他們就要等到明年了。”
從巷子口出去,外面還有零星的客人打着傘雪中前行,這會兒夜色下,也沒人看得清周圍人的臉。
自然,也有眼尖的人看着她與沈經年的背影過於優越,眼底有異色, 最後確定時, 人早已上了車。
她抓着朋友的胳膊, “就這麼錯失了見老闆娘和沈先生同框的畫面啊啊啊啊啊!”
同伴說:“哎呀,好歹拍到背影了呢, 跟偶像劇畫面似的,男人就要個高才行。”
“你這次要捐贈多少呀?”上車後,關青禾打探。
“十件。”沈經年脫了外套,隨口答:“早前定下來的數量,更改不太合適。”
關青禾想了想他的收藏室, 十件確實不算什麼, 每年他不知道要搬進去多少。
沈經年笑了笑,“當年隨心想的。”
他忽然提起另一件事:“寧博每年春節都有活動, 今年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關青禾點頭:“我也有好些年沒去博物館了。”
沈經年捐贈的那些文物, 她都還沒有近距離見過, 如果那天有空, 的確可以過去看。
到時候把爺爺也帶上, 今年過年,一定比去年自己與爺爺兩個人過年更熱鬧。
老爺子是愛熱鬧的人, 卻與熱鬧遠離了十幾年。
回到靜園後,關青禾看見了樑今若送來的顏料,用很大的盒子裝着,在臥室裡極爲顯眼。
是在沈經年身上動筆,她自然有些主動去拆。
裡頭的顏料分爲很多種,關青禾看得眼花繚亂,如果有空,全部都試試也可以。
沈經年打斷了她的思路,“關老師別急,先吃晚飯。”
關青禾放下顏料,十分正經地開口:“我好奇,提前看一下……今若送了好多。”
“她那裡還有更多。”沈經年牽着她往外走,“畢竟是畫畫的人,想要什麼都有。”
關青禾扭頭看他,“你信我的畫技?”
沈經年垂目,慢條斯理道:“如果說假話,自然是關老師做什麼都會很成功。”
沈經年對她笑,“真話是,你上次印章設計圖的畫技已經不錯,嗯,夠用在情趣上。”
關青禾捏了捏耳垂,噥噥:“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
這段對話截止在餐廳外,老爺子已經迫不及待等着吃飯:“快快快,孫囡,快吃這個。”
他雖然戴着假牙,但胃口着實不錯。
都說能吃是福,如果吃都不好了,那人沒有攝入營養,也不會舒服到哪裡去。
已經無數次看到了章明月老師的情況,關青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爺爺了。
晚間洗漱過後,關青禾出來時就注意到,梳妝檯上多了一排放着毛筆的架子。
“裡面有畫筆。”她提醒。
“寫字用毛筆更合適。”沈經年神色自若,溫溫一笑:“上次不是說寫字麼?”
關青禾想了想,他的氣質的確更適合寫字。
見過新聞上週疏行鎖骨露出的畫樣,她自然清楚,沈經年與周疏行的性格截然不同。
男人的手在毛筆架上拂過,毛筆碰撞,微微作響,伴隨着他的磁沉嗓音:“試試這個,狼毫的。”
他取出其中一支,手腕翻轉,放於她面前。
關青禾接過來,淺淺一笑:“我平時在家裡用的也是這種,阿爹親手給我做的。”
沈經年眸色暗暗,在她執着的筆尖蹭過自己的手背,“寫到人身上,好不好用,要試試才知道。”
臥室內的氛圍也逐漸曖昧起來。
本身因爲外面冰冷,屋內就足夠暖和,再如此,關青禾的皮膚都微微熱了起來。
她停在顏料盤上。
沈經年彎着腰,手肘撐着桌面,如此姿勢,浴袍微微敞開,關青禾輕易就能看見。
她蘸取一點青色的顏料,在他的手腕上點了一筆,瞬間他的皮膚上就落下了一點青色。
“要多寫。”
沈經年另一隻手覆住她的手背,與她同握這支筆,與她一起,在他的手心裡寫下一個“關”字。
筆尖柔軟,他的掌心也有度。
無論是他掌心作紙,還是顏料不同於墨水,都令關青禾的注意力難以集中。
一個關字,寫得歪扭。
沈經年鬆開她的手,從顏料盒裡取出一支筆,“這是白雲羊毫,用來畫畫最合適。”
他蘸了水,筆尖很快柔軟下來,隨意點了一點紅色,在關青禾的額上留下一點痕跡。
“呀。”關青禾突然清醒:“是我要給你畫。”
沈經年看着她的“眉心痣”,清冷多了幾分嬌豔,微微挑了眉,“是,你想在哪裡畫?”
關青禾望着他,認真思索,聲音輕柔:“寫字……不適合在小面積的地方,所以……”她隔空點在他的胸膛與背上。
沈經年傾身問她:“沈太太是不是早就想好這裡了?”
關青禾纔不會說真話,搖頭否認:“你不能反悔。”
沈經年往後仰了仰,靠到了牀邊,喉間溢出笑聲:“當然不會,我期待沈太太的新書法作品。”
關青禾面色染上緋紅,卻眼眸清亮,目光注視着他自己解開浴袍,露出肌理優越的身體。
偏偏他不解全部。
關青禾選取最深的墨色,接近墨水的顏色,眼睫輕眨,呼出一口氣,在他的鎖骨下落筆。
其實寫什麼她未想過,但筆尖觸碰到沈經年的皮膚時,她腦海裡出現了一首極爲出名的豔詞《菩薩蠻》。
“玉爐冰簟鴛鴦錦……”
柔軟的羊毛如白雲似的,在沈經年的皮膚上走動,即便剋制力強,此時也不由得起伏。
他斂眉看向身前的人,容貌瀲灩。又餘光瞥過自己身上的字,微微酥癢,纔剛剛第一句,他已想到了結尾。
關青禾悄悄擡眸,輕問:“感覺怎麼樣?”
沈經年音色微啞,笑了聲,緩緩念出豔詞最後一句:“盡君今日歡。”
關青禾陡然耳熱不已。
眼前的男人似乎更符合那句“斂眉含笑驚”。
他胸膛上多出的幾個字,反而增添了瀟灑風流,與他這撐着的恣意隨性,更爲靡麗。
關青禾寫不下去後頭的詞,轉而在空蕩的位置畫起一朵海棠來,也即是他的腰腹。
沈經年呼吸,腰腹便動。
關青禾習慣用平坦的紙,還沒用過幾塊腹肌的“人紙”,蹙眉按住:“不要動。”
手心灼熱。
頭頂男人嗓音更沉:“那我要死在你這幅畫裡。”
他的手擡起,落在她的發上,指尖也微微陷進發絲裡,輕輕揉着,勾人至極。
關青禾畫到海棠枝,停在了他的浴袍帶邊。若是再往下,會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面。
她起身,“不畫了……”
沈經年卻忽然抱住她,“半途而廢可不是好習慣。”
關青禾捏着筆,點在他的臉上,呼吸都熱了起來:“我覺得……畫得差不多了。”
她自覺畫技不夠出色,沒能控制好“人紙”的大小範圍,最後這海棠,超出範圍。
再畫,海棠枝就要落到更深處了。
被他這麼一抱,關青禾原本隨意簪着的頭髮散落,木簪掉落在牀間,黑髮鋪滿她的背。
“低鬢蟬釵落。”沈經年忽然附耳念道。
關青禾的耳後脖頸都蔓延出粉色,手頭上的筆也被他拿走,隨手丟在了不遠處的檯面上。
紛紛亂亂間,她還能看到他身上的字像是長了翅膀似的,飛來飛去,會自己動。
妖豔又荒唐。
卻不知,她此刻周身粉色,一如“粉融香汗流山枕”。
-
“因爲今年過年早,所以博物館內的工作都堆到這兩個月,才耽誤了和沈先生的約定。我們敲定了兩個日期,月中、元旦前,沈先生哪天比較得空,或者重新商定也可以。”
“月中吧。”
聽到這一聲喑啞的性感聲音,工作人員都不禁捂耳,哪裡知道沈經年人還在牀上。
關青禾還在睡。
沈經年回首看了眼,起身下牀,進了浴室就能看見自己胸膛上的豔詞,還有腰腹往下的海棠。
約莫是昨晚出了薄汗,墨色的字缺胳膊少腿兒,盛開的海棠更是少瓣缺葉。
他踏進浴缸裡,陷入水中。
……
關青禾醒來時已經九點多,沈經年早已離開靜園,她盯着那排毛筆架和拆開的顏料發呆。
——自己昨晚好像真的畫了,也寫了。
她其實以爲沈經年會在自己身上畫的,最終並沒有,現在回想,她昨晚好像還不夠大膽。
要是扯開浴袍,那才叫大膽。
關青禾胡思亂想地下牀洗漱,對着鏡子揉了揉臉,眉心上還有沈經年點的“痣”。
昨晚他吻了好幾次。
她揉了揉,又擦掉。
夜裡的荒唐與靡麗,從來不會在白日留下痕跡。
關青禾依舊是清冷古典的評彈演員。
就算是天天嘴上開車的小蘇,恐怕也想不到自家的老闆娘在沈先生的身上作畫。
周謙偷偷和她咬耳朵:“我發現老闆娘今天摸了好幾次額頭,你看到了嗎。”
小蘇觀察了會兒,還真是。
“額頭沒痘,也沒破。”她嘀咕,兩個人也只是奇怪,轉頭就忘到了腦後。
-
十二月的下雪天數開始增多,茶館的生意也逐漸穩定下來,畢竟很少有人會冷天旅遊。
但沈經年倒是每次都出現在茶館二樓。
久而久之,客人們都不驚奇了,哪天沒看到纔會驚訝——“沈先生今天居然不來看老婆的演出!”
月中到來之際,寧城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很是符合傳統文化,館長親自寫了一份拜帖,三天後上門來拍攝。
沈經年在公司,是關青禾親自收的拜帖。
館長的字當然也很漂亮,行文優雅,而且底下蓋的印章也是寧城博物館的官方印章。
隨後是工作人員聯繫。
管家接的電話,然後遞到了關青禾這裡。
工作人員乍一聽到溫婉女聲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是傳聞中的沈太太!
他咳嗽一聲:“沈太太,您好。”
關青禾也回了句。
工作人員說:“是這樣的,我提前來問下沈先生要捐贈的文物名錄,好準備工具,後天也好在拍攝時進行旁白介紹。”
關青禾沉吟片刻,說:“下午回電可以嗎?”
工作人員道:“當然可以!”
掛斷電話後,關青禾給沈經年發消息:【你捐贈的那些提前有準備名錄嗎?】
過了會兒,沈經年回覆:【在收藏室,負責人那邊有兩份,你的瓶子單獨有一份。】
關青禾眨眼,那豈不是對比很明顯。
她去了收藏室的院子,負責人早等在那裡:“太太,您要不要進去核對一下名錄?”
關青禾沒拒絕:“好。”
她許久沒進來,裡面沒什麼變化,和上次見到的差不多,唯有一點不同。
關青禾看見了自己雕的那個玉琵琶,放在珍寶架的最中央,靜靜地立在燈光下。
她怔了幾秒。
負責人還在後面念名錄,關青禾早就注意力轉移,沒忍住低頭給沈經年拍照發消息:【你怎麼放在這裡?】
沈經年正在辦公室,斂眉聽王淳彙報。
他垂目回覆:【哪裡?】
關青禾以爲光線太暗,他沒發現拍照的是珍寶架,於是道:【珍寶架呀。】
沈經年指尖輕點:【嗯,它叫珍寶架。】
關青禾心思靈透,迴轉過來便察覺到他這句話的意思——
珍寶架上放珍寶。
似乎是爲了應和她的所想,屏幕上跳出一條沈經年的新消息:【於我而言,你送我的禮物也是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