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沒有加蓋任何政府層面的協定看起來是有點喪權辱國,但就實際牽涉到的地區而言,充其量也就相當於朝鮮一道之地,放在大明也就一府多一點的地方,並且主權仍是歸朝鮮,即便以賦稅補償也不過十年期,因而對於急需解決事端的光海君而言,並不是多大的事。
北地苦寒,本就是雞肋。
有明朝勢力插手其間,倒也一定程度能減輕漢城的負擔,尤其是那個鏡城都護府,年年都要被女真襲擾,漢城不僅在此地區收不到多少賦稅,每年還要往鏡城撥付不少糧食錢餉用以維持,壓力可想而知。現在,明軍把這個爛攤子接去,對漢城來說也是再好不過的事。
當然,這事也不可能擺在明面上。鄭仁弘雖得了光海君秘令和明使簽了停戰協定,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別的不說,就那義州和寧邊的官吏駐軍大量的南調算是怎麼回事?
因而,議政府內的一些強硬派可是把光海君折騰的不輕,非要光海君馬上派兵馬北上和明使再戰,收回土地,處死那些投明官員。
光海君哪敢?
他好不容易把事擺平,哪有再生事端的。真要如他們所願,舉中央禁軍北上和明使再戰一回,那後果和損失可比協定約定的大了多。更危險的是,明朝很可能藉此否定他光海君繼位的合法性。
可這些官員人數太多,他也真是惹不起,索性就躲在宮中,把事情都交給了左議政李恆福。李恆福很體諒殿下的苦衷,因而極力壓制,這才把風潮給壓了下來,並密報光海君外風煽風點火的就是柳永慶、韓應寅等宣祖重臣,目的是想通過此事讓明朝厭惡光海君,從而能夠讓在江華島的永昌大君迴歸復位。
永昌大君李?一直是光海的心腹之患,就在和明人簽訂密約的同時,他已悄悄派人往江華島秘密處死了李?,現在這個消息知道的人很少。
光海君慶幸自己先下手爲強,已經除掉李?,但是對於柳永慶那幫人,他也是無可忍耐了。
他對付不了明朝的親使和天兵,難道還處置不了一幫父親的老臣麼。
次日,李恆福就奏報從東萊倭館運送數萬兩銀子到漢城的商人在聞慶鳥嶺的路上被劫殺,後來查出這是樸應犀、徐羊甲等七人所爲。 他們都是兩班官僚(出身西人和南人)的庶子,由於庶孽禁錮法而無法出仕,整天飲酒作詩,發泄對社會的不滿,號稱“江邊七友”,又愛讀明朝小說《水滸傳》,受其影響幹起搶劫官銀的勾當。
一直支援光海君的大北派領袖李爾瞻趁機唆使他們將矛頭指向永昌大君,稱他們受金悌男(永昌外父)的指示,劫持官銀作謀反本錢,擁立永昌大君,並讓大妃垂簾聽政。
光海君得報之後查也不查,就下令逮捕金悌男,將他賜死,然後下詔廢永昌大君爲庶人,其父留下那幾個老臣嚇的個個辭職,唯恐被殺。
過的幾日,便傳來永昌大君死訊,只說病死,此時距永昌身死已是十一日了。
經此手段,漢城議政府內可沒人再敢說光海君的不是,也沒人再敢要求光海對明強硬了。
光海心頭也爲之一鬆,他不攘外,但一定要安內。內既已平,外則速決。
四十三萬兩白銀的賠款,光海君不是不心疼,但大明對朝鮮確有再造之恩,也只能勉強籌措吧。命李恆福從國庫取了七萬兩運至平壤交於鄭仁弘,合平壤道庫銀約二十萬餘兩先期送至義州,餘款年內補齊。這也是當初李滉和柳希奮力爭而來,但無可否認的是,這也大明親使魏公對藩屬朝鮮的照拂。
得饒人處且饒人,魏公公乃是圖財而來,也不會鬧出人命。先期給二十餘萬兩,加上前後弄的三十多萬兩,還有正在搞的接收和端川銀礦,銀子這一塊收入還是頗豐的。真要逼漢城把錢都湊齊,也真是爲難人家。總得給人國內流點現金流通吧,要不然銀行倒了,他老人家以後怎麼好再提款呢。
朝鮮雖是小國,但舉國財富多少也能折上幾百萬兩的。狗急跳牆,兔子咬人,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就公公眼下在朝鮮蒐集的白銀和銅錢,實際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朝鮮的經濟和民生,這個影響目前因爲大同米法的制度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用不了幾年,朝鮮君臣就會發現他們無錢可用。
大明是怎麼亡的呢?
不就是因爲沒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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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鄭仁弘的配合,義州和寧邊二城的朝鮮官吏那是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接收具體事務,公公也不會親力親爲,更不會讓大明皇帝親軍將士染涉其中,因而便叫那協安會好生出力就是。
人生在世,固當做那有權大丈夫,但也要愛惜羽毛,注意形象和生活作風問題。
生活作風問題,公公已然確保絕無,政治形象這一塊,那肯定也要確保的。
工期短,任務緊。
協安會大大小小接收大員們是不遺餘力爲明使出力,每到一地,必先將當地庫房搬空,再將大量貨物外運倒賣。
錢嘛,一半歸皇軍,一半落自己腰包。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有光叫馬兒跑不讓馬兒肥的道理。
這天下間,也就自家皇爺個憨貨不曉這理噢。
協安會所屬的協安軍工作十分盡責,如那往寧邊去的第二旅團崔容石部,當天入城就派了兩個大隊把城中富商產業一股腦的接收了。要是有不願的,不肯的,敢叫屈的,二話不說先扣你一個“反明分子”的帽子,再把你全家老小帶到衙門裡,也不消嚇唬,那幫人立時就服氣了。
公公在義州聽了這些胡作非爲之事後,也是十分生氣,認爲協安會和協安軍如此作爲,實在是不成樣子。叫你們做接收,收那官府產業和庫房就是,你們怎麼收到百姓頭上了。
當下叫人召來那樸會長,怒斥一通。
樸正泰甚是惶恐,連連告罪,爾後說公公在藩屬小國身邊無人伺候,他看在眼裡,想在心裡,故而特意買了一對雙胞胎婢女來伺候公公,照顧飲食起居,不使公公過多操勞。
公公大怒,咱是個太監,你弄這些做甚?
啊?...西巴!
待瞧了那進來的雙胞胎後,公公臉色頓緩,卻仍擺出一幅痛恨模樣揮手斥退樸會長,繼而上前拉過那二少女,慈眉善目:“多大了?...嗯,不小...”
然則,語言不通。
公公不以爲意,拿帕子抹了抹嘴邊誕水。
晚間,動靜頗大,外面親衛隱約聽見有少女驚駭哭泣之聲。
不待天亮,有公公秘令傳來,命將二女速速送回義州,不得使任何朝鮮人等與她們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