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是奴爾哈赤親自爲他的國家選定的國號,因爲這個國號是漢人所懼怕的!
奴爾哈赤要用“大金”的國號告訴白山黑水間所有的女真族人,不管是建州治下的還是生活在明朝其它土地上的,從今天起,所有的女真人都要正視自己的血統——哪怕明朝對我們再好,我們女真人也始終是女真人,從來就不是什麼明人!我們的祖國只有一個,那就是大金!
三十年了,自以祖、父十三付遺甲起兵至今,足足已經三十年;
三十年,奴爾哈赤統一了女真諸部,將昔日一盤散沙的女真人徹底揉成了一團;
三十年,奴爾哈赤付出了太多,太多...
今天,大金終於成立了,望着廣場上的上萬精兵和數百八旗文武,奴爾哈赤回想過往三十年,心潮澎湃幾乎難以自制。
“恭請汗王登基!”
何和禮和額亦都代表羣臣高舉表書向他們的大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恭請汗王登基!”
正白旗的禇英、正紅旗的代善、正黃旗的莽古爾泰、正藍旗的阿敏、鑲白旗的阿拜、鑲黃旗的湯古代、鑲紅旗的阿巴泰、鑲藍旗的雅爾哈齊等八大旗主帶領所部梅勒額真、參領、章京、拔什庫、佐領一齊跪倒在地。
沒能領旗的六阿哥塔拜、九阿哥巴布泰、十阿哥德格類、十一阿哥巴布海溫順的站在他們阿瑪左側的臺階下,望着眼前的一幕激動不已。
科爾沁、察哈爾等蒙古諸部的使者將他們的屁股撅得高高,爲大金建立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八旗將士形成的威壓。
同時,又有着疑惑和不安,因爲他們不知道大明對於大金的成立是什麼態度。如果大明興兵來討,作爲被征服者的盟友,他們又是否要爲大金血戰到底呢。
有這樣困惑和不安的不僅僅是蒙古人,還有漢人,朝鮮人,日本人。
建州治下有近萬名漢人,這些漢人大半都是被擄掠來的,餘下小半則是主動投奔。
因爲時間的久遠,又因爲大明放棄了他們,這些漢人此時已經以建州人自居。
故而,大金的成立也影響着他們;
故而一旦朝廷揮師來打,這些漢人便將面臨是否和故國同胞戰鬥的選擇。
這是一道難題。
劉興祚在跪下去的時候心中就有着難以言說的苦澀,望着前面的旗主代善,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煎熬。
建州對他很不錯,代善貝勒對他也很好,他如今已是甲喇參領,是正紅旗僅次於旗主和梅勒額真的四號人物。
他的幾個兄弟們也各自混的不錯,如果大金真的和大明開戰,他們沒有道理背叛對他們不錯的大金。
但真的要和朝廷鬥麼?
真的要爲女真人賣命麼?
那樣的話,我們這些建州漢人是不是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漢奸?
劉興祚很是痛苦,他不敢去想將來,也不願去想,他現在只希望英明的大汗能夠理智下去,而不是爲了他的叔祖、爲了他的兒子和大明開戰。
八旗裡的朝鮮人和日本人想的沒有劉興祚這麼多,至少,他們不用擔心自己會成爲漢奸。
他們的人數加在一起並不多,只有幾千人,但和漢人大部是被擄來不同,他們多是主動投奔來。尤其是那一百多日本人,都是當年從軍中偷偷跑到建州來的。
建州對他們很好,朝鮮人多單獨列爲牛錄,日本人的地位也比漢人阿哈好的多。
他們的困惑與不安只是單純的在判斷大金這個剛剛成立的國家,到底是不是大明的對手。
如果不是,他們就得跟大金一起完蛋了。
所以,他們不希望大金和大明開戰,他們內心希望大金能夠和朝鮮一樣主動向大明稱臣,就跟從前建州左右衛和大明的關係一樣。
但,這不取決於他們的想法,而取決於大殿坐着的那位。
.........
“汗王,時辰到了!”
龔正六先生爲汗王,也爲大金選定的吉時終於到了!
奴爾哈赤在羣臣的跪拜和滿城的歡呼聲中登上了汗王殿的寶座,接受着殿內殿外、城內城外所有臣民的擁戴和朝拜。
呼聲在黑圖阿拉上空迴盪着,久久不去。
高坐在寶座上的奴爾哈赤,在龐大聲浪的衝擊下,內心涌起了千千萬萬股的暖流,彙集成一股強烈的衝動,使得他全身熱血沸騰。
他緩緩的自寶座上站了起來,伸出雙臂,向着殿內的臣子傳達着他的內心的感動,想着龔正六先生昨天教導的漢人皇帝登基禮儀,興奮的擡手說道:“衆卿平身!”
旗主貝勒們和羣臣立刻一一而起。
禇英站在第一排的最左邊,他是大汗的長子,也是諸貝勒的兄長,更是汗王的繼承人。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他的阿瑪將在登基典禮完成時當衆宣佈他禇英爲大金太子。
這一天,他等了很久了。
爲了這一天,他改變了自己很多很多,也爲他的阿瑪做了很多。
他很感謝他的好兄弟魏舍人,如果沒有魏舍人的教導,他很有可能在幾年前就被他的兄弟,還有那幾個老不死的害死。
現在,卻沒有人能夠撼動他禇英太子之位了,因爲他的功勞是有目共見的!
他也不再是從前的“獨行俠”,他得到了大部分兄弟的支持!
阿瑪建國,這殿上唯一不擔心大金會和大明開打的就是禇英了。
龔正六先生告訴他,他的阿瑪是個聰明人,不會選擇在建國之後就嚮明朝開戰。而是會選擇嚮明朝上表,希望明朝能夠承認大金,並給予大金和朝鮮一樣的藩屬待遇。
龔先生爲禇英分析過明朝現在的局勢,認爲明朝的大皇帝一定會同意。因爲,和大金開戰並不符合明朝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明朝的遼東巡撫和那一大幫子官員們不希望看到戰事的發生,爲了他們的官帽子,也爲了他們所謂的政績,這些個官員一定會幫助大金向朝廷說好話。
禇英也覺得自己的阿瑪不會和明朝開戰,雖然他對明朝是那麼的恨。
最近幾年,又陸續發生了八阿哥洪太主被殺和寬甸被明軍攻伐的事,但是這些事情顯然動搖不了建州的根基。
阿瑪固然很生氣,可決不會輕舉妄動。
因爲,李家那個可怕的老人還在。
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和明朝開戰大金都沒有勝算。除非明朝不容大金存在,否則戰爭便不會爆發。
禇英對此,是樂觀的。
他現在只要繼續保持這幾年的形象,對兄弟們愛護便好。功勞,給兄弟們。孝心,給阿瑪。
魏舍人說的很對,只要他禇英能夠修身養性,能夠給他的阿瑪留下好印象,這建州上下還有誰能扳得動他的地位呢。
代善麼?
禇英瞥了眼站在他邊上的同母兄弟,心中冷笑一聲。他知道這個弟弟一直想取他而代之,並且心機深沉的可怕,可是,他沒有機會了。
說起來,還真要感謝魏舍人,如果不是他把安費揚古這個五大臣之中最敵視自己的傢伙幹掉,何和禮和額亦都他們豈會這麼低調。
想到對自己幫助很大的魏舍人,禇英沒來由的就想起對方送給自己的那幅畫冊,以及他送給對方的叔母瓜爾佳氏。
那個女人,可真是尤物啊。
因爲這個女人,莽古爾泰可是直到現在都記恨着他這個大哥呢。
代善不知道身邊的大哥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阿瑪即將登基了。
兩名侍衛從寶座的側後方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接過了額亦都手上高舉着的表書。
殿上依次序立的貝勒、大臣和殿外雄壯威武的上萬旗兵全都鴉雀無聲的屏息以待。
廣場上,鮮豔的八旗旗幟在白色的雪花上是那麼的耀眼。
表書是以奴爾哈赤親創的女真文字書寫,由扈爾漢跪在寶座前宣讀。他的聲音清晰宏亮,咬字清楚,一字一句的宣讀着,鏗鏘的聲音直入殿上的每一個人的心中。
“神武絕倫,爲國爲民……”
扈爾漢的聲音如鐘磬般的傳揚着,“受女真族人擁戴...即請進號爲‘覆育列國英明汗’……”
“覆育列國英明汗……”
扈爾漢讀到這裡,殿上的羣臣立刻呼應了起來,他們齊聲高呼着這個頌揚的稱號。聲音傳到了殿外,雪地上的六萬旗兵也立刻的齊聲高呼了起來。
“覆育列國英明汗!”
近十萬人的聲音匯聚成了一股長江大河般的力量,震憾着白山黑水間。
奴爾哈赤再一次的自寶座上緩緩的立起了身子,下了座,步下了臺階。
侍衛們早已準備好了香案,等他下了座,立刻就舉行焚香告天的儀式。然後,他再率領着殿中的貝勒和大臣們,行三跪九叩禮。
“天佑吾國,國運昌隆……”
奴爾哈赤在心中默唸着,虔誠的祈禱着。
四周充滿了端肅的氣氛,身後的貝勒、羣臣跟着他行禮,三跪九叩,爲國祈福,爲民祈福。
鐘鼓聲再度的響了起來,悠揚的在四下裡迴盪着。
樂聲中,奴爾哈赤緩緩的立起了身子,重新拾級上階,登上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