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超哈爾小時候做夢經常夢見自己變成飛人,有一次他還傻呼呼的問舅舅奴爾哈赤人到底怎麼才能飛,就像海東青那樣在天空飛翔。
“人要有翅膀纔會飛,依諾想要飛的話,就得有翅膀才行。”舅舅奴爾哈赤笑着說道。
“那克出,我怎樣纔能有翅膀?”
“嗯?”
奴爾哈赤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繼而摸了摸外甥的腦袋,給出了一個合理建議:“多吃翅膀就會有了。”
打那以後,超哈爾就變得喜歡吃翅膀,不管是雞翅膀還是鵝翅膀,只要是翅膀他都愛吃,可吃了幾年他還是沒有長出翅膀。長大了後才知道,那只是舅舅逗他玩的。
但現在,他有了翅膀?
飛在半空中的感覺很奇妙,哪怕只是短暫的瞬間。
超哈爾看到了遠處的表哥大旗,看到了腳下很多人,然後他突然失重急速下墜。
霎那間,有那麼一絲恍惚,或是本能的動作,超哈爾伸開兩臂上下襬了擺。他不想就這麼掉下來。
“撲通”一聲,他還是重重砸落在地面。
屁股先落的地。
很痛,很痛,就好像屁股是一隻桔子般被從裡扒拉了開來,變成一瓣一瓣的。
“呃...”
超哈爾痛苦的想叫喚,可聲音卻無法從他的嗓子音發出。
視線中,一個接一個的女真兒郎飛上半空,又重重落下。
如他這般屁股先落地的幸運兒少之又少,大多數是身子重重砸下,或砸在人身人,或砸在馬身上,或筆直的朝豎着的長矛砸去。
一些倒黴的傢伙慘到腦袋先着地,“咯吱”一聲脖子就斷掉了,只能在那不斷的抽搐,任由生命一點點的流逝。
超哈爾看到他認識的紅甲擺牙喇的什得拔依克爾就掉落在他的左前方,這個曾帶他一起抓過海東青的好漢子此刻就好像被抽去筋骨般,一隻腳懸在他死去的戰馬背上,另一隻腳則筆直的豎在他的背後。
仔細看去,依克爾的下半身已經埋在泥裡,他的兩條腿以不可能的姿態擺放着。
只是,依克爾好像沒有死,他的眼珠子還在動,並且正筆直的看着超哈爾。
臉上的表情很詭異,不像是痛苦,也不像是人快死前的留戀,而是迷茫。
和超哈爾的面目如出一撤。
是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明勝利在向他們招手,爲什麼突然就變成現在這樣呢。
........
爆炸不是在一處發生,而是在很多處同時發生。
初始,六聲巨響同時傳出,伴隨着巨響聲的是騰空飛出的泥土和無數的金兵身軀。
一些離爆點近的金兵直接連同他的座騎被巨大的衝擊波撕的粉碎,斷肢血肉跟下冰雹似的漫天落下,將四周的一切都染的通紅。
多喀納幸運的沒有被第一波爆炸帶上天空,也沒有被炸成肉泥,但座騎卻因爲巨響聲發起瘋來將他重重摔落在地。
從地上爬起的多喀納一手撐着刀,一手拿着馬鞭,茫然的看着四周亂成一團的士兵。
爆炸緊接着又發生了,一聲又一聲,前前後後大概有二十多響。
每一聲巨響都讓爆點附近的金兵享受了半空遊,那僥倖沒有上天也沒有被當場炸死的金兵多半耳朵都被震聾了。
爆炸揚起的灰塵和硝煙讓這些金兵難以視物,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四周已經變成修羅地獄,因爲空氣中的血腥味太過濃烈。
第二甲喇的甲喇額真音達戶齊沒有多喀納幸運,他離一處爆點太近。或許是因爲身上穿着鐵甲的緣故,他沒有被當場炸成碎屍。
但他卻再也無法動彈。
他兩條腿被濺起的黑泥埋了起來,只露出半截身子。他的臉上已經失去了生機。
14歲起就隨汗王南征北戰的額真大人,五臟六腹都被炸裂了。
“救救我,救救我!”
到處都是金兵的哀號聲,到處都是金兵的救命聲。
有幾處爆點現在已經變成大凹坑,深達一兩丈。
坑中,佈滿被炸死的金兵屍體,沒死的金兵則在血泊中拼命的往上爬。他們瘋了般踩着腳下的人馬屍體,將兩隻手變成爪子死死摳住坡上的泥土,一點點的往上爬。
有的人爬了上去,有的人卻再也沒能上去。
無主的戰馬在戰場上遍地都是,很多戰馬拖着他們被炸死的主人橫衝亂撞,把那些剛剛從驚魂中回過神來的金兵再度推向深淵。
..........
超哈爾和依克爾仍在對視着,兩人也只能這麼對視着,因爲他們的身子都動不了。
超哈爾已經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難,下半身的疼痛也漸漸變得麻木,求生的本能告訴他必須要動起來,必須要爬回去,不然他就要死在這裡,再也見不到疼他的阿瑪和額娘,也再也見不到喜歡逗他的舅舅。
可是,哪怕他使出了所有的力氣試圖挪動一下屁股,屁股卻好像被用鐵釘釘住般無法動彈。
“阿...瑪...額娘...那克出...”
超哈爾畢竟還小,他才十七歲,他害怕了,他哭了。
淚水順着他的眼眶不住下流,流着流着卻變成了紅色的血水。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就在不久前,他還期待着把舅舅最痛恨的遼陽無籍那狗賊生擒回去呢,可現在,他卻要死了。
明國人,不能惹...
從天而降的一塊厚重棺材板重重的砸在了超哈爾的腦袋上,將他的腦袋砸得稀爛,變成了漢人百姓最喜歡吃的豆腐腦形狀。
徹爾格不知道他的弟弟已經死了。
阿拜也不知道他最喜歡的“小十三”變成了一灘血肉。
他們只是驚恐的看着黑煙瀰漫的明軍陣地前,遍地的死屍和那些凌亂倒在屍體上的旗幟告訴他們——完了!
都安超嚥了嚥了喉嚨,不忍目睹那些戰死的女真兒郎慘狀,內心裡卻有些幸災樂禍。
他早就勸過三阿哥,明國人不好惹,可三阿哥偏不聽,現在好了,鑲白旗的損失太大了,太大了...
除了傷者的哀號聲和戰馬的嘶鳴聲,戰場上空突然安靜了下來。
然而,這份安靜很快就被打破。
又是一連串的爆炸響起,這一次的爆炸聲沒有先前那麼響,威力也沒有先前那麼大。
但是,卻是臭的很。
那些沒死的金兵還沒從周遭的血腥場景中回過神來,就被從天而降的糞汁濺了一身。
那充滿着惡臭的糞水很快就從他們破裂的甲衣中滲進他們的傷口,既噁心,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