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爾哈赤正式造反之後,金軍的首要目標就是邊牆重鎮撫順。
仿若上天也感受到了奴爾哈赤復仇決心,在金軍集結準備時,撫順的守將李永芳卻突然決定在十五日在撫順大開馬市。
消息傳到金軍,奴爾哈赤欣喜萬分,正紅旗主、二貝勒代善建議應該派出精兵扮作商人混入撫順,這樣一旦戰事打響,就可以內外夾擊,如此撫順必將一舉攻克。
衆阿哥大臣們都同意代善的意見,奴爾哈赤也深以爲然,旋對方案作了一些補充。
結合過往經驗,奴爾哈赤提出兩個措施。
第一,用重金收買、引誘撫順的兵卒,讓他們作嚮導;
第二,派人鼓動西部宰賽、援兔等蒙古二十四營到撫順討賞,以分散李永芳等人的注意力和明軍兵力;
討論議定後,努爾哈赤便命令衆人分頭佈置、執行。果然,撫順方面不疑金軍前來攻打大開馬市,結果使得大量金國細作混入撫順城中。
數日後,奴爾哈赤親自率軍攻打撫順,撫順方面如夢初醒,趕緊關了馬市閉了城門。
兵臨城下後,奴爾哈赤致書李永芳要其投降,說李永芳不過是個遊擊,如何能戰勝大金國主。
又說李永芳極有才智,在撫順爲官以來與建州關係一向極爲和睦,與奴爾哈赤本人私交也厚,爾今大金已建,國內正需人才,如果李永芳肯帶兵來投,必將委以重用。
接到奴爾哈赤勸降信的李永芳也是棘手,一方面他清楚知道撫順守軍兵力不足,難以應付城外的金國精兵,一旦金兵攻破撫順,他李永芳必死無疑。
可另一方面,守備王命印等人堅決死戰,使他也不敢冒然開城投降。
於是,李永芳做了兩手準備,一是登上南門向城外金軍請降,可另一方面卻又下令城內士卒備戰防禦。
守備王命印等人抱定死志堅守撫順待援,戰鬥很快打響,金軍以雲梯攻城。正當守城將士奮勇和金軍力戰之時,城內的金軍細作突然發難,使得城中到處火起。
正當王命印要派人去鎮壓時,李永芳突然將其殺死,爾後出城投降,匍匐拜見奴爾哈赤。
至此,撫順落入金軍之手,奴爾哈赤第二天就下令將撫順城徹底焚燬,並將城中漢民盡數編爲千戶,遷到黑圖阿拉發於八旗披甲人爲奴。
隨同李永芳一起降金的撫順官兵則被另行安置,李永芳被任爲三等副將,娶奴爾哈赤七子阿巴泰之女爲妻,號撫西額駙。
撫順城破後第二天,有漢民秀才范文程與兄範文寀主動求見努爾哈赤,自稱北宋范文正公仲淹之後。
說什麼自幼博覽羣書,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三教九流無所不曉,兵書韜略無所不精。
十八歲即舉秀才,後因屢次上書大明皇帝,明皇不用,落拓一生,無憑無藉。
今大金崛起建州,故範氏兄弟不辭勞苦,不避斧銊,效法毛遂自薦。若大金國主愛惜人才,他兄弟二人當盡畢生之力,上輔明主。
範氏兄弟所言讓奴爾哈赤心花怒放,想着身邊正缺少謀臣,便讓範氏兄弟在身邊聽用。
撫順被圍消息傳到瀋陽之後,遼東巡撫李維翰急命廣寧總兵張承蔭率遼陽副將頗廷相、海州參將蒲世芳,帶領一萬人馬欲救撫順,結果明軍被金軍伏擊,總兵張承蔭殉職。
繼撫順之後,另一重鎮清河也被金軍攻陷,連續奪取了軍事勝利的金軍大張旗鼓向瀋陽開撥。
遼東八百里告急!
“這遼東,終是起了烽煙啊...”
接到八百里告急的暫代兵部尚書一職,原薊遼總督薛三才驚的趕緊要入宮面見皇帝陛下。
可是,本兵卻被太監們攔在了宮外,說皇爺正病着,無法見外朝臣子。
“此事乃十萬火急,萬萬求請陛下聖目一覽奏疏!”
薛三才又氣又急。
“是邊關的事麼?”
值守的太監賈大全心道八百里快傳可真是茲事體大了,自家可不能真給攔了。
只是想到貴妃娘娘的嚴厲囑咐,賈公公也不敢就這麼放薛尚書進去,便對他道:“本兵也莫急,咱家這就去通傳,不過皇爺是不是要見本兵,咱家可沒法子打包票。再者,不是咱家小題大作,自打數月前,皇爺這龍體委實就欠安,今年開春以來,還沒哪一天能下牀走幾步路呢。”
“陛下病的這麼重了?”
薛三才一個驚凜,“女真造反,奪我重鎮,非同小可,望公公費心。”
賈大全也嘆了一聲:“瞧本兵說的,這等大事咱家能不費心麼。”
爾後,賈大全便趕緊進殿向貴妃娘娘通傳此事。
“這麼說,那小子料事如神,那個什麼奴爾的真反了啊。”正帶着皇九子的貴妃娘娘讓宮人將皇九子帶下,想了想步入丈夫的寢室。
半年了,這半年來貴妃娘娘可謂是足不出戶,寸步不離的守護着病重的丈夫。
中宮王皇后那幾次想要過來服侍皇帝,都被貴妃說皇后也年長,不便勞累婉拒。
王皇后曾懷疑是不是鄭貴妃想要隔絕中外,於是她親自過來了一趟見了丈夫,結果丈夫的言語間對她依舊冷漠,並表示對鄭妃的服侍十分滿意,這讓王皇后黯然。
牀上的萬曆聽到了貴妃的腳步聲,他虛弱的擡眼向愛妃看去:“何事?”
事關邊關軍情,鄭貴妃也不敢瞞着,便將兵部接到的遼東告急一事說於丈夫聽。
“幾年前,李化龍便指遼東危機四伏,建州羽翼已壯,必難永保。後來魏良臣也向朕屢次上密揭,提醒朕今邊疆之事,唯建奴最爲可劇。可惜朕一直沒有將建州當一回事,唉。”
病牀上的萬曆發出了一聲帶有後悔的嘆息。
事實上,爲了消彌建州的威脅,魏良臣還私自帶兵去了遼東兩次。
一次將被從李成樑手中劃給建州的寬甸六堡盡數焚燬,並假借天使名義在朝鮮北部建立了協安區,以爲將來對建州戰事根據之地。
二次則是不顧萬曆嚴旨,率皇帝親軍再出寬甸,攻擊掃蕩建州位於老邊牆一線的堡壘村寨,並揚言直搗黑圖阿拉吸引建州兩白旗東出。
後來明金雙方於大甸、長甸一線激戰長達月餘,金鑲白旗重創,旗主阿代身死。正白旗主禇英率師後退。
這兩次對建州的軍事行動在官方層面上自然是從不存在,也是朝廷所不允許的,爲此遼東巡撫乃至薊遼總督方面忐忑魏良臣的奏疏多達十多份,但都被萬曆留中了。
萬曆留中彈劾魏良臣的奏疏出於兩個目的,一是開海大計暫時需要魏的主持,二則是遼東的事務其實並沒有引起他的重視。
在萬曆看來,那建州龍虎將軍再怎麼鬧騰,也終不過是個地方的首領,人口至多數十萬的建州女真部落如何能讓大明爲之震動呢。
哪怕那個奴爾哈赤仿效漢人建立了所謂的金國政權,在萬曆看來也就是個想要做藩臣的傢伙。
所以,只要奴爾哈赤的金國不樹反旗進攻大明,萬曆也真的不想對其興師動衆。遼東方面奏稱可以給金國朝鮮待遇,萬曆尋思也是可以的。
畢竟,國庫眼下空虛的很,真要對建州動兵,拿什麼發餉,拿什麼買糧草呢。
可是,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撫順和清河等重鎮的陷落已經宣告瀋陽危急。若瀋陽再丟,無險可守的廣寧肯定不保,接下來可就是山海關了。
山海關的後面就是京師啊!
知道後果嚴重的萬曆強打起精神讓鄭貴妃扶他起來,然後艱難的走到前殿命召薛三才。
在聽取了薛三才的一系列彙報後,萬曆道:“狡虜計陷邊城,一切防剿事宜,行該地方相機處置,軍餉着上緊給發。其調發應援,兵部和戶部酌議其奏。”
聽了皇帝這番指示,薛三才有點犯難,什麼叫相機處置?又調哪裡兵去援,拿什麼錢發餉呢?
遼東邊鎮的軍餉無法如時、如數的發放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戶部怎麼也籌不出錢糧來,所以薛三才包括內閣首輔方從哲他們對解決這個問題所持的看法倒是一致的,便是請開內帑。
這幾年,皇帝的內庫還是很可觀的,各地的礦監鎮守每年都有銀子解遞進京,而且那個讓朝廷十分頭疼的海事太監魏某也有巨銀孝敬皇帝。
據說,魏某私自帶兵在日本行當年“倭寇”之事,很是搶掠了日本一筆財富。
這些事情於朝堂而言,肯定是人人厭惡的。大明乃天朝上國,行的是仁義之師,哪裡能做得那倭寇之事呢。
可偏那魏某是內廷的人,皇帝的家奴,所帶的兵又是御馬監名下,與外朝沒有關瓜葛。
餉不要兵部出,糧不要戶部出,官兵的晉升也輪不到朝廷管,朝廷又拿什麼去治人家呢。
更何況,日本的事情還有浙黨蔘和其中,科道真打起官司來,浙黨指定把水給攪混。而首輔方從哲可是浙黨。
因而,包括首輔方從哲在內,全都揣着明白裝糊塗。有關魏某的事,除非皇帝有明確的指示,否則誰都動不得的。
不過好在,那魏某也真是給內庫貢獻了不少銀子,這銀子如今要是拿出來用於遼東的戰事,倒也能贖了魏某的罪過。
只是,誰都心知肚明,當今這位陛下太過愛財,要他拿內庫私房錢出來,很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