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一直在想咧,咱活着這麼累到底是個圖個啥咧。就咱現在的地位,要啥沒有咧?可咱放着好生的享受不去,倒是帶着你們來到這白山黑水,餓了啃大餅,渴了喝冰水,困了睡草卷,一天到晚懸着心,到底是爲啥咧?”
28歲的魏公公掙扎着從擔架上坐起,示意魏老九他們將自己擡到前面的高坡上。諸將默默隨行,看着公公清瘦的身影,一個個看着都很揪心。
因爲過度疲勞,加之天氣陡變,魏公公不幸染上了傷寒。連續兩天高溫,最危險的時候甚至都已經半昏迷。
也是天不絕帝國,就在今天凌晨,公公甦醒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一直陪護他老人家的李炎昭:“我們的隊伍到哪了?”
待得知已離阿布達裡崗不足十里地後,公公的臉色頓時變得好看許多,輕輕拍了拍李炎昭的手背,道:“你辦事,咱就是放心。”
“來人,快給公公弄吃的!”李炎昭着急的朝外叫了聲。
因爲公公剛醒來,不能吃太多東西,所以魏老九給公公熬了碗小米粥。許是真的餓了,公公“嘩嘩”就喝了兩碗。
“公公,您慢點,慢點...”
“嗯,嗯。”
兩碗小米粥下肚,公公長呼一氣,在聽取了李炎昭的簡短彙報後,公公突然提出要出去看看將士們。
可他這身子骨哪能走動,李炎昭急忙讓人取來擔架,又趕緊通知在本部的將領們。大傢伙趕到後都勸公公好生休息,保重身體。
第五步兵聯隊長丁孝恭只差跪求公公了,他流淚道:“公公不但是皇軍之魂,更是皇軍之骨,若公公有個三長兩短,則皇軍便如去了三魂六魄,帝國武運從此中斷!”
“咱的身子咱有數,當年太僕寺馬廠的人把咱的腿都打斷了,可咱還不是生死活虎麼!...再說,就是咱家不在了,皇軍還有你們!你們就是帝國的希望,帝國的種子,只要你們能牢記咱家的教誨,帝國便能千秋萬世。所謂少了一個咱,還有千萬個你們嘛...”
儘管還是很虛弱,可魏公公卻執意要出去,衆將勸不住只得又給公公擔架加了一牀棉被,免得剛剛好些的公公又被外面的寒風吹壞了。
在各處軍營巡視了一番後,魏公公對諸將說了上面那番話。擔架上到坡上後,看着東方的晨光,公公閉目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他睜開眼,對一直關注他的諸將說道:“昨天夜裡,咱家夢到了汪直前輩,夢裡他問咱家你怎麼也到這地方來了。你們猜,咱家是怎麼跟汪前輩說的?”
諸將都是一愣:哪個汪直?
“公公說的可是成化爺那會的西廠汪督公?”文化水平較高的李炎昭也是想了好一會才記起這麼個人來。
“是咧,是咧,就是汪督公咧。”
公公點了點頭,然後有些興奮的說道,“咱家當時說啊,因爲您老來過,所以咱家就來了。汪老前輩聽了咱家這話當時就笑了,說這是什麼道理。咱家告訴他,因爲您老當年雷霆掃穴沒掃乾淨咧,這關外又出壞人,所以咱家就得學您老當年來一趟咧!”
說完,公公指了指眼前的白山黑水,不無感慨道:“這一片土地千百年前就是咱們漢家故土,可惜後來咱漢家衰弱了,這片土地叫那韃虜給佔了。可天不絕我漢家,黃河邊咱漢家的英雄們唱着手執鋼刀九十九,殺盡胡人方罷手的曲子硬是把蒙古韃子給趕跑了,從而將這片故土又收復了回來,如今這片土地可不能在咱們手中再丟了,真要那樣,咱們這幫人上對不住列祖列宗,下對不住子孫後人噢!”
說完,公公哆嗦着摸索什麼。
魏老九忙將公公愛抽的中華煙遞了過來,公公接過點上,“叭嗒”抽了幾口,身心一下變得很是舒暢。
這煙,他抽着不咳嗽。
“剛纔炎昭跟咱說了,咱們的人已經發現扈爾漢部就在五女山,不過這老傢伙狡猾的很,硬是忍着沒動,他估摸是打着等劉將軍的人馬和老奴主力交戰時從側翼殺劉將軍個措手不及,倒真是個好算盤。”
彈了彈菸灰,魏公公回憶了下,奴爾哈赤和劉綎部在阿布達裡崗大戰時,的確派了一支兵馬繞道從劉綎部側翼發起進攻,夾擊之下劉綎才堅持不住。
現在看來,那支兵馬就是扈爾漢部了。不過歷史在公公的努力下變化了一個插曲,扈爾漢這隻螳螂後面還有皇軍這隻黃雀。
一物降一物。
李炎昭在公公昏迷的這兩天表現的不錯,一方面派兵向五女山悄悄潛近,一方面則派人越過劉綎部向奴爾哈赤假傳消息。
“中心開花好啊,這是陽謀,不是陰謀。老奴收信之後必須來救扈爾漢,只要他跟劉將軍打起來,咱們就能出其不意,好比那一片石大戰時...”
公公突然住口不語,掐滅菸頭問李炎昭是否和劉綎取得聯絡,將情況告知。
“這個...”
李炎昭卻是吱唔不語。
公公神情頓時沉了下來,搖了搖頭道:“咱知你是想以劉將軍部拖住建奴主力,從而能夠將建奴一鍋端掉,但這樣做的代價太大,萬一劉將軍扛不住,兩萬餘將士豈不是叫你給葬送了。”
李炎昭遲疑了一下,道:“末將以爲,只要能全殲建奴,必要的犧牲是值得的。並且,”
“並且什麼?”公公生了惱。
“末將不敢說!”李炎昭道。
公公大怒:“有什麼說不得的!”
李炎昭仍是不語。公公欲發作,一邊的魏老九卻悄然上前一步,附在公公耳邊低語一句,公公聽後老臉頓時一紅,繼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這一摸,好是刺手。
“此是咱傢俬事,豈能因私廢公!”
公公拍了拍擔架,以命令口吻對李炎昭道:“你馬上派人通知劉將軍,將我軍部署全盤相告,劉將軍是否願意配合是劉將軍的事,反正咱家不能讓老將軍當了咱的炮灰!”
“是。”
李炎昭想抗命,但在公公懾人的目光威逼下,終是無奈遵命行事。
“帝國武運要想昌盛,便絕不可有私心。私心能使人強,亦能使人弱。”
李炎昭走後,公公語重心長對其餘諸將說道。此時太陽升起,雖然仍是寒冷,但那陽光射在人臉龐之上,卻有些許暖意。
白山黑水,密林山谷,旌旗招展,眼前之景象讓有一年多沒有寫詩作詞的公公不禁有了興致。
沉吟片刻,一首《西江月·建州大反攻》成了公公留給後人文學寶庫中的瑰寶。
詞曰:
“軍叫皇帝親軍,旗號日月雙輝。
老寨一帶不停留,要向黃龍直進。
建奴重重威脅,軍民個個同仇。
三月江河破凍時,哎呀一聲幹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