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姐是貴妃

明朝是有“信號彈”的,此物類似鑽天雷花炮,用於夜晚行軍作戰聯絡。

此種“信號彈”不僅可以在夜晚和山區幫助敵我識別,統一作戰指揮,還有惑敵之效。

援朝之役時,麻貴便曾令伏兵于山嶺多發信號彈,結果日軍誤以爲明軍有大部隊伏於四周,倉促而退。

宋江劍拿出的就是軍中所用信號彈,稱爲發煙劑。

此物以竹筒製成,內塞硝火,使用時只要擰下底端蓋子,點燃引線即可。

“嗖”的一聲,一道火光沖天而起,伴隨尖厲聲,旋即一道青煙自筒中發出,自窗戶騰天而起。

良臣目測了下,500米之內肯定是能聽到聲音的,1000米之內,沒有遮擋物,也很容易看到飄上天空的青煙。

倘若是在平原,或夜深人靜的夜晚,此物作用就會擴大幾倍。用於冷兵器時代的軍隊聯絡,最是有效。

由此推斷,這公子哥的後援應當就在方圓兩裡之內,否則,那叫宋江劍的就是發信號也叫不來人。

大街兩側行人和左右青樓酒家都被這尖厲聲驚動,不少人探頭來望,只以爲哪家頑皮小子把花炮給點燃了呢。

“可以了。”

宋江劍將空竹筒隨手扔在窗外,將倭刀放在桌上,拿起酒壺倒了一口,爾後拍拍手,對那公子哥道:“你就是沒事找事,真要走,這樓裡誰能攔得住?”

公子哥搖了搖頭,道:“做人要有擔當,那媽媽說的明白,我們若走了,她這樓便有禍事。我從來都是一個敢作敢爲也敢當的人,你何時見我闖了禍拍拍屁股走了?”

宋江劍嗤笑一聲:“你不用走,那是因爲沒人敢找你麻煩。”

公子哥瞪了他一眼:“你這麼說,好像我是一個仗勢欺人的人似的?....今天這事,明明是那劉公子仗勢欺人,可不是我。”

“我沒這麼說,但事實好像也差不多吧。至於劉公子,自有他爹管教,要你操什麼心。我可跟你說明白了,動靜大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我知道。”

公子哥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似在沉思什麼。

宋江劍見狀,嘿嘿一笑,視線落在趴在窗戶上探頭往外四處張望的魏良臣,問道:“你小子在找什麼呢?”

“我酒有點多,吹吹風,醒醒腦。”良臣頭也沒回。

發信號叫人,人在哪?

大街上仍是靜悄悄,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說一枝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你好歹也得冒出十幾二十個打手家丁什麼的啊。

良臣暗誹:這兩傢伙,擺明了是在裝逼。

不過,人家有裝這逼的底氣。

宋江劍和公子哥都道魏良臣心裡害怕,想看看他們叫了多少人來,心中好笑,卻不說破。

畢竟是個少年人,十五六歲的儒童,能有多大的膽量。

宋江劍許是餓了,拿起燕瘦的筷子,抹了一下,便吃起菜來。

公子哥陪他喝了杯酒,放下酒杯後,見魏良臣還趴在窗戶邊往外看,宋江劍不由笑道:“這小子蠻有意思的。”

“嗯。”

公子哥同意這看法,這小子,是有意思。要是沒意思,他也不會拉他上青樓了。

不想,宋江劍隨後卻道:“和你一樣,有股傻氣。”

“傻氣?”公子哥愣了下:這話怎麼說。

“當然。”宋江劍哈哈一笑,“你是有勢不仗裝孫子,他是沒勢可仗裝大爺。”

“嗯,也許吧。”

公子哥絲毫不生氣。在這一點上,他和他父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因此,他姐姐纔會讓他去江南,而不是讓他父親去。

畢竟,這件事動靜越小越好,再鬧大了,跟妖書案那般,就又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

相對於不成器的父親,聽話的弟弟,無疑是姐姐的最好人選。

只是,姐姐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這聽話的弟弟,也會有許多她想不到的念頭。

“宋大哥,你這麼說,我就不愛聽了。”良臣聽到了姓宋的話,他將腦袋從窗戶外收回,一臉不滿的看向對方,“什麼叫我沒勢可仗裝大爺?”

公子哥笑而不語,宋江劍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良臣坐下,很是鄭重道:“我是有勢可仗的。”

“你別說什麼甲等第一,世間可沒剛考完就放榜的。”想到先前這小子醉酒吹牛,宋江劍就忍不住想笑。饒是他見多識廣,可也不曾見過如此不要臉皮,甚至可以說是厚顏無恥的少年人。

“這事不提。”

良臣訕笑一聲,酒多了吹牛皮的事,能當真麼。況且,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宋江劍笑了笑:“那你有什麼勢可仗的?”

良臣嘿嘿道:“我這勢啊,說出來能嚇死你們。”

“你說,看我會不會被嚇死。”宋江劍樂了,他還不信了。

“你坐正了,”良臣神秘兮兮道:“我二叔是宮裡的人。”

“噗嗤!”

宋江劍一口酒水不偏不倚的噴在良臣臉上。

公子哥也差點噴出,止住笑意,很是驚歎的看着良臣:“宮裡人很了不起?”

“那是當然。”良臣抹去臉上的酒水,一臉的笑容。

“你這麼說的話,他可不服氣了。”宋江劍指了指公子哥,公子哥見了,不由想踢他一腳。

良臣“噢”了一聲:“爲什麼?”

“因爲他家裡也有人在宮裡。”宋江劍說完,朝公子哥擠了擠眼睛。公子哥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扭頭笑看魏良臣,輕輕點了點頭。

魏良臣很是驚訝:“你叔也在宮裡當老公。”

“這個…不是…”

公子哥乾咳兩聲,樓外卻傳來馬蹄聲。

“來了。”

宋江劍一聳肩膀,公子哥苦笑一聲。馬蹄聲聽着不少,腳步聲也多,這可不是尋常的家丁打手什麼的,不用看也知道,多半是官兵了。

“要不,我去躲躲?”良臣一臉害怕狀,說着就想出去。

“你能躲哪去?”宋江劍一把拉住他,真是無語了,這少年也忒是太慫了些吧。

“沒事,你坐着就行。”公子哥安慰了下良臣,“有我在呢。”

就是有你在,我纔要跑,打死我也不跟你混一塊。

良臣暗罵一句。

這公子哥,跟他不是一條道上的啊。我做我的魏良臣,你當你的公子哥,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樓下傳來嘈雜聲,很快,樓梯上傳來急促腳步聲,青樓裡雞飛狗跳,一隊官兵已然衝上了二樓。

“劉大人,你怎麼親自來了!…劉公子,你這是怎麼了!…”屋外,江媽媽的聲音跟見鬼似的,不少姑娘見到這一幕,也都驚得合不攏嘴。

“滾一邊去!”

好像是那劉大人在喝斥江媽媽,環肥和燕瘦對視一眼,害怕的要死,這擺明了是當爹的親自給兒子出頭來了。

腳步聲在屋外卻突然沒了動靜,好像凝固般,片刻之後,竟是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鄭公子可在裡面?”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鄭公子?

環肥和燕瘦不約而同看向那公子哥。良臣也看了過去,神情卻是有些複雜。

“我就知道。”

公子哥嘆了口氣,緩緩起身,對門外道:“是我,進來吧。”

屋門被推開後,便見同知劉國泰畢恭畢敬的邁進了屋,身後卻是被五花大綁的劉公子。

“逆子得罪公子,下官特地將他綁來,請公子處置!”劉國泰將兒子一把拉到前面,將他按倒在地。

劉公子一臉惶恐,嚇的面無人色。身上不但沒了跋扈氣,連精神氣都沒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綁他做什麼?劉大人這麼做,不是叫我難做麼。傳了出去,人家還說我怎麼欺負你們父子呢…得了,趕緊解了吧。”姓鄭的公子哥搖了搖頭,顯是很不滿意劉同知縛兒來見的舉動。擺了擺手,示意劉同知給兒子鬆綁。

“還不多謝鄭公子!”

鄭國泰一邊罵着兒子,一邊卻是鬆了口氣,最近幾年京裡傳聞這位小國舅性子紈絝,膽大妄爲,仗着姐姐得寵,在京師無法無天,視人命如草芥,現在看來,卻不是傳聞那般。倒還像當年他二人初次見面那般,看來,這傳聞真是不可信。

鬆綁之後,劉公子卻是不敢起來,就那麼跪着。劉同知自也不會讓兒子就這麼起來,不管鄭公子什麼態度,這逆子都得吃些苦頭才行。要不然,哪天再給自己來這麼一出,他可吃不住。

宋江劍一臉平靜的看着眼前,似是司空見慣。

“不知公子早到,下官…”劉同知對這鄭公子態度極是謙卑,發自骨子裡的謙卑。

這讓鄭公子暗自嘆氣,劉國泰變化太大,當年的他可不是這樣。

“纔不見你幾年,怎的變了個人似的,這可不像當年的你。”鄭公子笑着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些感慨。

劉國泰當年上京赴考時,曾得了鄭公子恩惠,其出任同知,也是鄭公子在姐夫那裡替他說了幾句,這才官運亨通。

因此,劉國泰便視鄭公子爲恩主,官場呆上幾年,他哪裡還是當年的意氣風發的趕考郎,官員的習性該有的都有了。

如今,只一心想巴結鄭公子的大腿,步步高昇,得知兒子竟然衝撞了鄭公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嚇的沒了主意。

師爺出了辦法,叫趕緊把公子綁了去鄭公子那負荊請罪,這才快馬趕來,連知府那邊都沒知會一聲。

………..

這鄭公子,自是當今貴妃娘娘的親弟弟鄭國泰了。

貴妃娘娘今年39,弟弟鄭國泰卻纔23,兩人整整相差16歲。

貴妃娘娘進宮那年,鄭國泰纔出生,故而貴妃娘娘很是疼愛這個親弟弟,連帶着皇帝姐夫對這個小舅子也是喜歡的不得了。

說起來,貴妃娘娘也是爲孃家操碎了心,貴妃父親鄭承憲這人早年是個屠戶,好賭好酒好色,在鄉里名聲甚壞。不想倒是養了個好女兒,一朝發跡起來,成了皇帝的老丈人。

仗着女兒是皇貴妃,鄭承憲這麼多年來沒少做惡事,被御史言官奏了若干本,結果都被女婿皇帝留中不發。

貴妃知書達理,自是知道父親這樣不行,但身爲女兒,又無法管教父親,便將心思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對他管教甚嚴。

然而,即便如此,外界對於小國舅的存在也是罵聲四起。似乎,身爲貴妃弟弟,天生有罪般。

有關小國舅的描繪,也多是不堪,沒有半句好的。

劉國泰離京多年,這些年小國舅的傳聞多是不好,自然而然便以爲小國舅和其父一樣,因此得知小國舅下江南要經過河間,便早早蒐羅了一批珍寶,準備孝敬。

哪想,小國舅提前到了,還跟自己的兒子發生了衝突,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至於小國舅和自己的兒子爲何是在青樓之上發生衝突,這一點,劉國泰卻是刻意忽視了。

鄭國泰和劉同知說着話,環肥和燕瘦沒想到這位公子竟然能讓同知大人這麼低下,均是吃驚。

吃驚之餘,莫不想到要是能得了這公子歡心,豈不能跳出青樓,從此麻雀變鳳凰。但想想,也是癡人說夢而矣。

劉公子跪在那,耷拉着腦袋,良臣則是站在那裡,筆直的跟個木頭似的。

和劉同知說了幾句,鄭國泰轉身看了良臣一眼,笑了笑:“我姐姐也是宮裡人,不過她是貴妃。”

我叔是魏忠賢和我姐是貴妃比起來,無論是逼格還是殺傷力,都有點次啊。

因爲,我叔的大腿毛都沒一根,人姐的毛卻是多的很。

良臣傻傻的笑了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噢,對了,你那宣傳之道很是不錯,我想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多講講。”鄭國泰到現在還念念不忘魏良臣先前講的那番道理呢。

良臣心中暗歎一聲:他裝傻充愣半天,還是逃不過去。

因爲,他早就知道這公子哥是何人。

打這位說起自家姐姐事時,他就猜到了。

只是,他卻不能上這條船。

原因很簡單,利益不同。

爲了不被鄭國泰糾纏上,他裝傻充愣,沒想到,這位小國舅還是“慧眼識人”,一眼就看中了他啊。

人啊,還是不能太優秀。

酒多了,吹吹風,醒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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