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的倭兵在日本國內很厲害,擅使長刀,每戰必突擊在前。
這個降倭叫山本幸二,被明軍俘虜前,他是熊本城主、侵朝日軍第二軍加藤清正手下的旗奉行。這個職務相當於明軍的旗牌官。
在隨家主加藤清正進攻朝鮮時,山本曾經活捉過朝鮮的順和君,後來參與奪取全羅道。蔚山之戰時,因爲腿部中銃被明軍生擒。
如今,距離戰爭已過去十年,山本已經四十三歲。
因爲長寧鐵場一衆降倭中就山本的旗奉行官職最高,所以,鐵場讓他負責管理降倭。
遠離家鄉的十年,吟唱家鄉曲子成了山本對家鄉思念之情的寄託。
今天,他沒有唱歌,因爲今天是他的生日。
兒子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山本望着海的方向,難過的紅了眼眶,他不知道他的母親是否還活着。
當初,登上開往朝鮮的戰船前,他曾跪在他母親的面前,發誓說一定回來。
可,他食言了。
“山本君,不要難過,我們會回去的。”向山本走來的是一個叫安國寺的降倭,他和山本一樣,都是第二軍的人,不過山本是旗奉行,他是負責糧草轉運的兵糧奉行,在級別上比山本要小兩級。大致相當於明軍中的哨總。
“回不去了。”
山本搖了搖頭,他知道安國寺是在安慰他,可他太清楚他們的處境了。這輩子,他們這些人也不要想回到家鄉了。
“不要放棄,山本君!”山本的落寞樣子看在安國寺眼裡,很是憂傷,但他卻不這麼想,他奮力握住山本的肩膀,“山本君,我聽說明國一旦有新的皇帝登基,就會大赦天下,甚至連死囚犯都可以免死。到時候,說不定新皇帝會赦免我們,放我們回國。”
“新皇帝赦免我們?也許吧。”
或許,安國寺說的是希望,可是,山本卻不對此不抱任何希望。將回國放在明國皇帝駕崩上,未免太可笑了。
“讓大家幹活吧。明國人說我們上個月的出礦量有點少,要扣減我們的伙食。”
山本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看向一衆斜靠在山洞邊的同伴們。十年時間,磨滅的不僅僅是他們歸國的希望,更磨滅了他們做爲武士的尊嚴,同時,也磨去了他們身上日本人的痕跡。
包括山本在內,鐵場的所有降倭現在看着更像是明國人,而非日本人,甚至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和同伴交流的時候,說的也是明國人的漢話,而非倭語。
“他們怎麼能這樣!”安國寺憤憤不平,他們的伙食供應已經少得可憐,而工作量卻從來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增加,再這樣下去,他們不僅完不成任務量,還要忍飢挨餓。
“我們去找他們理論,明國人不應該這樣對我們,我們是日本國的武士!”安國寺憤怒的要山本帶領他們去找鐵場的明國官員理論。
“安國君,我們已經不是武士。”山本的話讓安國寺愣在那裡,然後,沉默了。
開工的銅鑼敲響了,山本拍了拍安國寺的後背,示意他不要再想了。想的再多也是沒用,因爲,他們現在的生死都在明國人手中。
安國寺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耷拉着腦袋走到下面,準備將壞消息告訴大夥。
山本跟往常一樣,準備去各個礦洞檢查一下支架的情況。上個月,一處洞中的支架因爲年久朽掉,結果上面塌方,壓死了好幾個日本人。爲了防止再出現意外,山本向鐵場官員爭取到了一批新的木材,就這兩天就能將從前的舊木全部更換。
走到第二軍人負責的礦洞時,獨眼龍久木卻急慌慌的跑了過來,攔住了山本。
“山本君,大島回來了!”久木激動的說道。
“什麼大島?”山本莫名其妙。
“就是第三軍的大島君,你不記得了麼?”
“什麼!他不是逃出去了麼?”
山本想起來了,那個大島是黑田長政第三軍的兵。幾年前第三軍的人集體潛逃時,大島跟幾個人幸運的逃走了,其餘人被明軍抓了回來,當衆處死了好幾個。
不過,那個大島既然逃走了,爲何還要回來?
山本想不明白,換作是他,是怎麼也不會再回到這該死的地方的。
久木道:“我也是剛得到消息,大島想要見你,山本君,我們快過去吧。”
山本問:“他在哪裡?”
“在明國人那裡?”久木指了指鐵場官員所在的房子。
“明國人?”山本嚇了一跳,“他是被抓回來了麼?”
“不,不是這樣的,你跟我去了就知道。”
久木一時也說不明白,便拉着山本往鐵場官員所在的房子跑去。半道,就看見大島在兩個明國軍士的陪伴下正在往礦場走來。
看到過來的山本和久木,大島立即迎上前,沉聲道:“山本君、久木君,有好消息!”
……..
“這些降倭我要帶走,我會給你開出牌條,屆時海州那邊問起來,你只管拿我牌條給他們看就是。”魏良臣語氣很硬,不容置疑。
長寧鐵場是海州衛所轄,管鐵場的是個總旗,叫趙大豐,據說是海州衛指揮的叔伯小舅子。
魏良臣帶人到了鐵場後,便拿出他兩殿舍人的派頭,又有錦衣衛,又有李家人,還跟着一大幫如狼似虎的手下,嚇得這趙大豐屁都不敢放。同時也是慶幸,這位敢斬城隍爺的小舍人不是來找他麻煩,只是來要人的而矣。
“噢,對了,你這裡有不少兵器是吧,給我一批。回頭我會跟海州衛打招呼。”
光有人,沒有兵器可不行,總不能讓這幫降倭赤手空拳的跟自己去搶人。趁手的倭刀,良臣沒有,但明軍使用的刀劍,鐵場就有現成的。不過據鄭鐸說,長寧鐵場的這幫降倭有很多是用銃的好手,比如那個逃出來的大島,銃就打的很準。
日軍的火器化程度比明軍還高,這一點良臣是知道的。但是,他卻不能給這幫降倭弄來火銃,因爲,這幫人還要經受住考驗才行。
“舍人的吩咐,我照做,只不過,不知舍人要這些降倭做什麼?”趙大豐不敢拒絕魏良臣的要求,只是心裡困惑。左右對方開出牌條,真出了事,也是對方的事。再說,就算他不肯,單憑手下這幾十個老弱病殘,也擋不住對方,不如老老實實配合。
“這個趙總旗就不用知道了。”良臣擺了擺手,示意田剛他們和姓趙的交接一下,該辦的手續他一樣都不能落下,免得事後落話柄。
趙大豐無奈,只得叫人帶着這兩個錦衣衛的人去庫房。
沈煉心下以爲魏良臣做的不妥,單憑牌條就把降倭帶走,還要給他們武器,這不免有些膽大妄爲。但是對方是京裡來的人,官再小也是天使,五爺那邊又有過交待,所以,就是覺得對方所爲不妥,也不好站出來阻止。但卻多了個心眼,偷偷叫一個手下飛馬回瀋陽,將這裡發生的事報於五爺知曉。
沈煉總覺這魏舍人要搞出大事來。
良臣和李永貞他們來到外面,大島已將降倭的一些首領都帶了過來,看到魏良臣出來,大島忙對降倭們低語幾句,一衆降倭立即跪伏在地,態度十分的恭順。
良臣點了點頭,問大島:“你將我的意思與他們說了嗎?”
大島將頭一低:“說過了,大人!”
“那好。”良臣掃視了眼這十多個降倭頭頭,“你們跟着我幹一件事,幹好了,我會向皇帝陛下爲你們請功,免你們勞役,日後若有機會,也可以讓你們回到故鄉。”
“願爲大人效死!”
以山本爲首的一衆降倭頭目重一磕首,擡起頭時,個個臉上都掩飾不住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