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太主一刻也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呆,此刻除了想逃回建州外,想的更多的就是李成樑出賣了他父子。
若非李成樑,誰還有能力設下這麼大一個套?
老賊這是要撇清自己,他始終還是對阿瑪不信任!
可憐阿瑪還被矇在鼓裡,以爲李成樑不會對建州動手。
洪太主的心顫抖的厲害,他甚至能預感到,此刻的建州邊境,明軍已然集結。
而這一切,都是因三叔舒爾哈齊,如果不是舒爾哈齊和阿瑪決裂,欲要自立,李成樑如何能從中設局。
假的,都是假的,札薩克圖告狀是個幌子,目的只是讓李成樑對建州有動手的藉口。
只要自己死在這裡,一切都是李成樑說了算了。這些旗兵和那些死去的明軍,就是他建州造反的最好證據。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將這裡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阿瑪!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洪太主竟然也生出去北京告御狀的念頭。
這世間,能爲建州作主的,只有大明皇帝了。
追兵又攆了上來,洪太主晃晃悠悠的在林中急行,被樹枝絆倒在地。從地上爬起,不顧雙手的血口子,又繼續朝前面狂奔。數十個已經被明軍殺的喪膽的旗兵散落在四周,沒有人敢停留。
費揚古受了傷,走一路流一路血,他知道自己撐不下去,眼看後面的倭奴又追了上來,他奮力推開扶他的旗兵,衝他們怒吼:“你們護着八阿哥走,不要管我!”
這兩個旗兵是費揚古的戈什哈,他們遲疑着,不知道是走還是不走。費揚古見狀,不由怒罵起來。吼罵聲中,兩個戈什哈依依不捨的看了他們的主子最後一眼,咬牙去追八阿哥。
身後的坡上,倒伏着十數具屍體,不時有慘叫聲傳來。明軍的銃聲不時打響着,炸得人耳朵都有些發麻。
倭奴們追了上來,他們看到了費揚古。剛纔一路追擊中,他們意識到這個被人攙扶着逃跑的蠻子定是個大人物。
十多個倭奴不約而同的朝費揚古圍了過來,人人眼睛都是通紅。不管是日軍還是明軍,捕殺敵方的將領都是一件不小的功勞。
山下兵次郎的刀口已經豁得不像是一把刀,刀柄上的木頭也早已掉落,此刻他將刀柄用布條牢牢纏在手上。除非他的右手被砍落,否則,這把刀永遠都不會脫落。
“大蠻子!”
兵次郎喃喃一句,警惕的向費揚古走了過去。其他倭奴也同樣如此,誰也沒有急於搶功,因爲他們明白,這個受了傷的大蠻子在臨死前肯定會做出最後一擊。
費揚古被包圍了,前後左右都是倭奴。他支撐着勉強起身,一點也不在意這些倭奴看他的火熱眼神,只是看着眼前的草帽頂子山,費勁的擡手將自己的帽子正了正,還不忘將自己的辮子順了順。
一個倭奴的隊長喊了一句什麼,然後幾個倭奴動了,小心翼翼的向費揚古接近。
突然,費揚古動了,倭奴們瞬間停了下來,卻發現這個大蠻子並不是垂死掙扎,而是看着他們哈哈笑了起來,用他們聽不懂的話在叫喊着什麼。
“那個人在叫什麼?”不遠處的魏良臣正好下馬,見到了這一幕,於是問身邊的沈煉。
“那人說他費揚古竟然會死在倭奴之手。”沈煉懂得一些女真話,聽了片刻說道。其實費揚古還說了些別的,不過都是些罵人的話,所以他直接略過了。
“噢,他就是費揚古?”魏良臣的眼睛一亮,洪太主是條大魚,這費揚古也是條對蝦,據說是奴爾哈赤的五大臣之一。
“舍人,要不要活捉此人?”沈煉知道費揚古是建州右衛的大人物。
“這個嘛…不要了。”魏良臣纔不會要活口,這純屬給自己找麻煩。好不容易把事情做實,留下活口那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正要威風凜凜說幾句建州蠻奴公然作亂,殺我大明官兵,不予重懲,必使建州小窺之類的話,突然一陣反胃,“哇”的一聲彎腰狂吐起來。
良臣有點吃不消,因爲他發現就在幾尺外,竟然躺着一個被一分爲二的建州兵。也不知哪個傢伙下的重手,把人活生生的砍成兩斷,臟器連同大小腸就那麼露在外面,而那個建州兵竟然還他孃的沒死,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盯着他魏舍人看。
這場面真是驚悚無比。
良臣一路過來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這是他第一次見死人,沒有暈血已是難得。可眼前這具屍體實在是太過“別出心裁”,讓他再也無法保持“風度”。
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把你一分爲二…
一陣狂吐,好在大部分明軍和降倭都去追殺建州人,沒幾人注意這裡。吐完之後,良臣面色發白,無力的擺了擺手。李維見狀,忙上前將他扶住,一陣關切。
喘了幾口,平靜了心緒後,良臣重新翻身上馬,再也不敢去看那個被一分爲二的建州兵。
圍着費揚古的降倭們終於動了,四個人同時舉着長刀衝了上去。
費揚古右臂受傷,無法提刀,嘶吼着用左手揮刀去格當面倭奴。
兩刀相交,那倭奴頓覺虎口一震,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
其餘三個倭奴的刀卻砍中了費揚古。一刀砍在他的身上,一刀砍在腦袋上,一刀則砍在他的脖子上。
三刀都是砍中要害,“噗嗤”聲中,費揚古的腦袋破空飛去,在坡上滾落了十幾尺遠,正好落在山下兵次郎的腳下。
“大蠻子!”
兵次郎高興的提住費揚古的小辮子,將他的腦袋在空中甩來甩去,引得四周降倭們發出哄聲大笑。
“好,好,好!”
離得遠,魏良臣看不清費揚古首級具體模樣,所以不致反胃,心情大悅之下脫口就說了三個好。
李維湊趣,笑着道:“大人,要不賞點?”
“賞,得賞!”良臣連連點頭,降倭們活幹的不錯,不賞對不住人家。
“賞點什麼?”田剛傻呼呼的就準備魏良臣拿東西出來賞。
這一問,卻把良臣問住了,賞什麼啊?
他身上可是分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