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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讓我們爲小千歲搭建他未來的班底吧。
五虎五彪,十孩兒,四十孫….
都來上一打,鷹犬多多益善。
血脈都叫打上閹黨的烙記了,提前準備總不會錯,萬一將來天啓不是給二叔賜名“忠賢”,而是給小千歲呢。
世事難料。
故事,總是要娓娓道來的。
……
僧人在院內走廊掛上了燈籠。
燈光下,年輕的田爾耕負手立着,保持恭謹的同時,凝神細聽屋中傳來的琴聲。
作爲京師有名的官二代,田爾耕幼時就受名師指點,於琴棋書畫說不上樣樣精通,卻絕不是門外漢。他聽得出,屋內的琴聲表面聽着很是淡靜,但是那繞樑琴音中卻總有一道雜念於其中,似乎撫琴之人有心事。
想到自己苦拜一年,終得這位傳見,不可能無因果,田爾耕不由猜測起對方的意圖。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反之亦然。這琴聲或許正傳遞着莫大的訊號。
田爾耕相信,自己的機會來了。
現在,他只需靜靜等侯便是。
屋中人仍在撫琴,似乎不知屋外有位年輕的錦衣衛千戶正在等侯。他以指觸琴,閉目微搖,沉浸在琴聲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終於,一曲彈畢,撫琴人睜開了雙目,端起琴邊的香茗嗅了一口,淡淡的對着外面說了句:“勞鎮撫使大人久等了。”
“卑職不敢當公公此呼!”
田爾耕隔着房門向着屋內人深深的躬了一躬,一舉一動無不透着於對方的萬般尊敬。哪怕四周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旁人。
屋內人笑了起來,笑的很是豪爽。笑聲過後,他放下了手中的香茗,說了一句:“鎮撫使進來吧。”
“是,公公!”
田爾耕畢恭畢敬的輕推房門,緩步入內。視線裡,一個三十多歲的儒生正端坐在窗臺之下,面前擺着一張長琴。屋內點着兩盞油燈,儒生背對着田爾耕,一身灰色的儒袍將他襯的十分飄逸。
田爾耕在儒生背後三尺餘處站住,再次躬身,爾後開口道:“沒想到公公如此精於琴道,方纔琴聲不亞仙音,令卑職歎爲觀止!”
“田尚書的公子是在拍咱家的馬屁麼?”儒生笑着轉過身來,面白無鬚,他是太監。
“公公的馬屁,別人想拍也拍不來吧?卑職也是三生有幸的很。”
田爾耕竟然直言不諱,他一臉笑意上前,爲這撫琴的太監斟上一杯清茶,不敢有一絲怠慢。
身爲前兵部尚書之孫,田爾耕可謂家世顯赫,年紀輕輕就因其祖父軍功,蔭庇爲世襲錦衣衛正千戶、南鎮撫司鎮撫使,可以說是年少得志。
但他卻如此放下身段恭維一個太監,若是有外人瞧着了,恐怕得驚得掉下巴。其九泉之下的祖父若知道了,只怕怎麼也不能瞑目的。
然而,田爾耕不以爲意,反認爲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原因便是他面前的這個太監身份實在太過嚇人,此人便是司禮監文書房提督太監、提轄太倉與節慎庫、東廠四大檔頭之首的金良輔!
說實話,今年才二十七歲的田爾耕,很是羨慕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金公公——與內廷諸位大璫相比,這位金公公實在是太過年輕了。
田爾耕早就將金良輔的底細打探的明明白白,金從內書堂學成畢業之後便爲神官監少監,爾後在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矩的提拔下,七年時間就穿上了紅袍,升遷之快,舉目內廷,無人可比。
可以斷定的是,這位年輕的金公公要不了多久必爲秉筆太監,而事實上根據田爾耕打探來的消息,原掌印太監陳矩臨死前向皇帝推薦的堪用人選中就有這位金公公。據說,侯任掌印金、孫二位公公也很看中這位金公公。
所以不出意外,也就這一兩年光景,金良輔一定會晉司禮大璫。就算不是這一兩年的事,憑着其驚人的年輕,他也終會入主司禮監,這是誰也擋不住的。
反觀田爾耕自己,雖然十六歲就因祖父親軍功得授錦衣衛千戶,二十一歲出掌錦衣衛南鎮撫司,然而這份在外人眼裡無比光鮮的大好差事,在田爾耕自己看來,卻是個枷鎖。
鎖的他無力向上,鎖的他窒息。
這一切,只因爲他的祖父早已過世。
這一切,只因爲南鎮撫司並不是一個可以讓田爾耕發揮所長,也不是一個能讓他往上爬的機構。
他在南鎮,快閒瘋了。
錦衣衛中,北鎮永遠比南鎮吃香——北鎮管着天下間官員聞之色變的詔獄,遍佈天下的緹騎也盡是北鎮撫司所屬。
南鎮名義上管本衛軍紀法糾,但實際上因爲北鎮的強勢,南鎮根本不敢管。爾今,除了不敢管的鎮衛軍紀之外,南鎮最大的差事則是軍械製造、維護。京營的火藥庫就握在南鎮手中。
油水,南鎮是有的。
田爾耕卻看不上這些油水,他不缺錢,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他想往上爬,他想當錦衣衛的大都督。
可歷任錦衣衛指揮使,無一是從南鎮選拔,這一條就註定田爾耕若一直呆在南鎮,他就永遠也不可能成爲錦衣衛的大都督。
大都督的位子也不是田爾耕自己努力就能掉到他頭上的,他必須找到靠山,而這個靠山顯然只能是內廷的人。
大丈夫行事,能爲人所不能爲。
田爾耕不認爲自己巴結太監有什麼可恥的,東廠和錦衣衛那些握有實權的大人物,哪個不是靠着巴結太監纔有今天的。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不也跟宮裡的大璫們眉來眼去麼。
只要達到目的,不管過程和手段,這纔是大丈夫行事。
爲了今天,田爾耕已經等了一年多。
他不敢對眼前這位看着比讀書人更像讀書人的太監有一絲輕視,他暗自告誡自己,必須牢牢抓住此人,有朝一日他才能取駱思恭而代之,成爲錦衣衛的大都督!
………
在田爾耕的恭維聲中,金良輔微微一笑:“其實咱家在你這錦衣衛鎮撫使大人眼中,不過是個鄙夷之人罷了,說不定鎮撫使這會還在心想,咱家一個閹寺,內廷的奴才,卻沒事學那些文人騷客附庸風雅,簡直就是自取其辱罷。”言畢右手食指輕輕一挑琴絃,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公公何必枉自菲薄呢,卑職有自知之明,與公公比起來,是不及公公萬分之一的。卑職知公公定不會輕信我,所以卑職也不打算多說,但卑職只想讓公公明白,卑職對公公確實佩服得很!”話音未落,田爾耕已經半膝而跪,一臉誠懇的望着金良輔。
在聰明人面前,任何虛僞和做作起到的絕不會是好作用。
田爾耕雖然年輕,但也當了幾年鎮撫使,他知道現在自己最需要表現出的就是忠心,而不是其它。哪怕,今天的事如果傳出去,他將會被士林唾罵,被自己祖父的同僚和門生故舊們恥笑。
田爾耕的下跪讓金良輔有些意外,他悠悠的嘆口氣,擡手示意田爾耕起來:“鎮撫使真是太擡舉咱家了,其實,你所求之事,咱家也不定能幫到你。”
聽了金良輔這話,田爾耕忙道:“只要公公肯幫卑職,卑就已然感激不盡!”
金良輔凝視了一眼田爾耕,對方所求於他而言,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就看他是否願意。這願意與否,也是他心中最大煩惱。
“大用之人,不一定就是可用之人。欲求之事,不一定就能如你所願。試問,這世間如何有那麼多盡遂人意之事?”金良輔不置可否,始終不露口風。
他越是這般,田爾耕就越是篤信他一定會幫自己,雙手抱拳,斬釘截鐵道:“卑職自信乃可用之人,只要做了那位置,便如魚躍龍門,鷹擊長空,還請公公成全!”
田爾耕所求非錦衣衛大都督,而是北鎮撫司使。他不可能癡心妄想一步登天,凡事得一步步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掌了北鎮,將來纔有望問鼎都督寶座。
“那就要看用人的人到底是誰了?世間將才不多,可是真正心懷山豁,胸如淵海的將師就更如鳳毛麟角,片目皆是心裡連一條船都容不下的得志小人。世上要是沒有伯樂,又何來千里駒呢?可惜咱家不是伯樂,至於鎮撫使是不是千里神駒,咱家可就不知道了。”金良輔輕笑起來,仍是沒有鬆口。
田爾耕一滯,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金良輔不再開口,把玩着琴絃,不時發出“叮”的琴音。
“公公學琴多久了?”田爾耕再次開口。
“已有十餘載光陰。”盯着眼前的琴,金良輔的眼神很是柔和。
“那也不簡單了,怪不得琴音動人肺腑,惹人遐思阿。卑職也略曉音律,常道琴音如魂,曲音如神啊,剛纔一曲聽起來,蒼涼無奈,如萬千抑鬱無處可泄,頗有不甘之態。怒卑職直言,莫非公公此刻也有如斯同感麼?”田爾耕揣摩先前聽到的琴聲。
聞言,金良輔呵呵一笑:“琴音本無意,只怕聽者別有用心罷了。就算曲中另有苦衷,那也只是慨嘆月圓不熟,大丈夫無用武之地,鴻圖之志無大展之時……鎮撫使可千萬不要想多了,這人啊,想多了可就容易犯錯。”
田爾耕一怔:“公公這話可是因人而發的麼?”
金良輔也不瞞他,直言道:“是的。”
田爾耕問道:“那公公指的是誰呢?”
金良輔緩緩起身,目光看向前方,輕聲說道:“你何必明知顧問呢?你我既非庸人,當然不會自尋煩惱。”說着擺了擺手,“你好自爲之吧,咱家幫不了你。”
田爾耕不甘心,如果金良輔不幫自己,那自己定然難以如願。激動之下,不由說道:“大將不走小路,勝者不留餘地。凡事不問結果,首重拼搏,卑職雖不知公公心中有何疑難,但只想說,遇事萬不能畏首畏尾。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心無大志,寥無勝算的人,纔要瞻前顧後,公公乃人中靈傑,又豈甘位於他人之下?卑職不才,只要能做了那位子,從今往後,北鎮唯公公馬首是瞻!”
說完,竟是再次跪了下去。
“是麼?”
金良輔盯着跪在地上的田爾耕看了片刻,神情突然一冷,沉聲道:“縱使咱家幫你謀了那位子,你北鎮又和咱家有何關係,你又能幫得了咱傢什麼?只怕到時你如了願,咱家卻是一無好處。如此買賣,你說咱家會做嗎?”
田爾耕聽後一言不發,只是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叩的很是悶重。
金良輔目光閃動,半響,長嘆一聲:“功名富貴皆自取,鎮撫使若真有心坐那位子,咱家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不過鎮撫使卻須替咱家辦一件事。”
聞言,田爾耕精神一振,擡首堅毅道:“公公儘管吩咐,卑職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話先不要說的這麼滿,你何不先聽聽咱家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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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請說!”
“你先起來。”
待田爾耕依言起身後,金良輔走到他面前,低語幾句。
田爾耕聽後愣在了那裡,神情頗是震驚。
見狀,金良輔不由笑了起來:“做與不做,鎮撫使自己決定,咱家可不強人所難。”負手轉過身,繼續把玩長琴。
田爾耕心在顫抖,許久,咬牙道:“此事卑職做了!”
“事成,咱家必在幾位秉筆公公面前替你謀取北鎮。”金良輔回過身來,臉色很是凝重。
田爾耕猛一點頭,也不再多說,衝金良輔抱拳施了一禮:“卑職這便帶人去左安門,請公公靜侯佳音!”
話畢,目中閃過一道兇光,緩緩退了出去,爾後轉身大步離開。
望着田爾耕遠去的背影,金良輔不知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冷笑一聲,低聲道:“富貴險中求,這位公子哥倒是個亡命徒,且看你是不是真有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