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可等着確定真假呢,這幫人含糊不清的說法自讓他老人家不快。
一人慚愧道:“公公,我等學疏才淺,這道君皇帝的書畫,真是掌不了眼。”
其他幾人忙同聲附和,都稱自己眼拙,沒有能耐鑑別真假。
這是實話,宋徽宗趙佶的書畫,豈是他魏公公在淮安府隨便找些人來就能鑑定真假的。
非大家不可!
可他老人家從哪找大家來?
一人看出魏公公心思,提議道:“若公公真要確定這畫真假,不妨找香光居士過眼。”
“香光居士何人?”魏公公大奇,這名號有意思。
那人道:“便是松江華亭董其昌矣。”
董其昌?
魏公公怔了下,這位真是大家,算起來他魏公公還是董其昌的徒孫呢。
因爲吳夫子就是學的這董其昌的字,連帶着他魏公公自也跟着學了。
真要請動董其昌掌眼,這畫真假自是能辨出,不過他魏公公過江就要奔福建,哪有空繞到松江走一圈。
須知,如今可沒上海呢。
又尋思這淮安府沒什麼大家,可前頭的揚州繁華比之淮安要強上數倍,自古就是商賈集中之地,這書畫界的肯定比淮安多,水平也強。索性到揚州再尋人看,還是認不出就過江去南京找。
偌大一個南都,他魏公公不信找不到幾個書畫大家來。
於是,叫這幾人回去,命人上岸採購一些生活必備品,便叫船隊繼續出發。
因淮安至揚州段的運河邊上正好有官道,魏公公便命步軍兩營上岸行軍。
稱之曰“拉練”。
又於二營各選一標,命攜武器與二十斤糧食,長途急行軍六十里。
先到那標,上下均賞三兩銀,魏公公給記營功一次。
重賞之下,二標軍士人人爭先,一時道上數百軍士匆匆疾行,引得左近士紳百姓都以爲附近哪裡發生了盜亂。
第四天,船隊至揚州境內,這裡離魏公公前世老家不遠矣。
然,滄海桑田,沿途所見,卻無半分家鄉印象。
站於船上,遙望家鄉方向,魏公公心緒難寧。
五百年,變得太多太多。
誰能想那東方海堤向海處,這會是一片灘塗,數百年後卻是一片平原,高樓大廈遍地起呢。
晚間,魏公公不曾吃飯。
次日,船隊抵達揚州城外,卻有人早早來迎,正是那乾哥哥魏廣微。
自打鄭國泰府中一別,二魏公彼此倒沒什麼書信往來。
魏公公只在通州上船前,叫人送了封信到驛站,路上走走停停,比之正常船隊到達揚州的時間至少多了一個月出來。
卻不想,這位乾哥哥竟然這麼準時在揚州侯他。
魏公公心中高興,他喜歡這種誠心誠意的。
態度決定一切。
魏廣微能人之不能啊。
乾哥哥真是誠心,這位南京禮部侍郎爲了準確得知魏公公抵達揚州的時間,可是前後花了小二百兩銀子買了沿途客商消息,甚至精準到知道他魏公公船隊在何處停了幾天,幹了些什麼。
“公公不愧是大內英雄,滕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英勇事蹟早播南北,下官自愧不如啊!”
魏廣微上前就給魏公公奉承了一頓,魏公公一聽自己名播大江南北,也是高興。
賓主雙方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中到了揚州城最好的酒樓,最好的包廂內。
秀芝姐和佟佳氏一左一右,剛落座,魏廣微就給這兩位魏公公相好的送上禮物了。 Wωω● t tkan● ¢o
上等的金飾和胭脂水粉組合在一個盒中,只叫秀芝姐和佟佳氏喜得眉上眼梢。
魏公公連說客氣,魏廣微那自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待用了飯,魏公公示意二位相好退出。
秀芝姐有些不情願,她想着自己算是大婦,憑什麼聽不得,因而不願出去。
佟佳氏卻是二話不說便退了出去。
見狀,魏廣微面含微笑,不便出聲。
魏公公也沒說話,只看了眼秀芝姐,這一眼雖沒有多少含義,卻叫秀芝姐怏怏不樂的乖乖出去。
屋內,只剩二魏。
說的自是海事債券南方發行之事。
這件事是當初在鄭國泰那裡說好的,後來具體經辦是壽寧負責。魏公公因爲要率軍南下,並不曾多問。
“大人準備先賣於哪些人。”
魏公公不懷疑魏廣微敢弄小賬,他比較關心的是實際收益。這位幹兄當初可是說了,南方有錢人多。而他魏公公最喜和有錢人打交道了,要是魏廣微把江南的有錢人都發展成自己的客戶,即便江南是東林黨老巢,將來未必就不能給他們來個“和平”演變了。
人心趨利,天性使然。
若能翹動東林黨的根基,瓦解他們的政治基礎,未必就要大動干戈見血解決他們。
路上,魏公公也想過江南和東林黨的事,江南有錢人實際也可稱爲江浙財團。
因爲利益緣故,江浙財團選擇了東林黨做他們的代言人,而東林黨也因爲經濟原因需要江浙財團支持,二者一拍即合,這纔有了晚明持續數十年的黨爭。但若江浙財團和東林劃清界線,東林黨的勢力和影響就不會如原本歷史那般巨大了。屆時解決起來也容易。
可想要江浙財團和東林黨分割,就必須有一塊比他們現有利益更大的蛋糕擺在他們面前才行。
否則,這江浙財團的眼睛仍然只盯在土地和他們吞沒的稅賦之上。而爲了保住既得利益,必然繼續支持東林黨人。
魏公公的考慮是,能不能讓江浙財團參與進海貿,使原本保守但帶有資本主義萌芽性質的江浙財團向西方性質上的財團演變。
這樣,不但能撬了東林黨的根基,也能加強海事的力量。
海貿這塊,可不是魏公公一個人就真能辦成的。
他需要民間力量的加入,哪怕是海盜,他也需要。
所以,他得跟江南的有錢人們接觸接觸。
魏廣微這位正牌東林黨、南京禮部侍郎無疑是個很好的牽線搭橋人選。
然而,讓魏公公意外的是,他這位乾哥哥竟然說要將債券賣給東林黨人。
“東林黨?”
魏公公真的是很詫異,也很吃驚。
“下官知公公不喜東林,可是,”魏廣微笑了笑,“東林有錢。”
魏公公也笑了,他沒有潑魏廣微的冷水,打擊對方的積極性,因爲事實上,對於這個直接和正主接觸的點子,他也很好奇會有什麼成效。
與直接和江浙有錢人接觸相比,和東林黨人直接掛鉤,可以省卻許多步驟,也能減少很多麻煩。
成與不成,魏公公並不在意,他鼓勵了魏廣微。爾後又說了些話,最後想到一事,問魏廣微:“大人可懂畫?”
魏廣微愣了下,道:“下官略懂一二。”
聞言,魏公公一喜,忙叫人喚來秀芝姐,命她將那幅《芙蓉錦雞圖》取來。
魏廣微看這幅畫足足看了有半柱香功夫,神情也變得很凝重,最後,他對魏公公道:“要知此畫真假,須得東林大君涇陽先生過目方可。”
顧憲成?
魏公公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