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五彪是什麼東西,在場的東林君子們不知,那十三太保卻是知的。
不就是後唐李克用手下十三個武夫丘八麼!
那十三太保再是能打,再驍勇善戰,也不過是幫只知打打殺殺的武人,焉能與聖人配享相提並論!
場中東林衆精英人人皆以聖人子弟、正人君子自居,爾今卻突然有人將他們與武夫丘八相提並論,頓時羣情激憤,咒罵聲一片,紛紛尋找門外說話之人,有人漲紅着臉喝問道:“是哪個狗賊胡說八道,竟將我等與武人扯到一起!”
大明朝文貴武賤,但凡有人把個讀書人與丘八並提,無疑就是視讀書人爲豬狗不如了,也難怪衆君子如此氣憤。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有膽量滾出來!”高攀龍越過衆人,來到門前,待看到門外那身影,頓時愣在那裡。
“在下不是皮球,也不是糯米糰子,說什麼滾不滾的?涇裡顧家老宅算起來也是天下斯文之地,你景逸先生高攀龍也當得天下大儒,怎麼張口閉口這般粗魯!”
說話間,魏公公笑容滿面的出現在門口,先向那高攀龍點了點頭,爾後又朝衆書生點頭示意,再接着也不管這些人表情如何,哈哈一笑,大喇喇踏步上前,邊走邊道:
“大夥兒既然定要咱家露個面兒,咱家也不好推辭了。借過借過,讓條路,好讓咱家到前面去供大夥兒瞻仰,順便給東林先生上柱香咧。”聲音明顯帶着嘶啞,卻是昨夜驚變太大,叫他老人家心力憔悴,受了風寒了。
東林書院衆人不想竟是仇人上門,倒是怔了。
魏公公握着柄蘇樣摺扇,大搖大擺向前,渾然不懼這場中衆人。
“是那魏閹!”
王永圖回過神來,失聲叫道。
“啊,是魏閹?害死先生,害死劉、趙二位同志的魏閹?!”顧大章震驚萬分,他沒想到這魏閹竟然如此年輕,還敢有膽上門來。
旋即,人羣轟的炸開。
“打死他,打死他!”
“大傢伙打死這狗太監,替死去的同志報仇啊!”
“……”
衆人氣血上涌,身子不由自主就朝前,欲將那魏閹亂拳打死。不料,那魏閹身後卻衝出一隊手握刀劍的虎狼之士,不待衆人接近,就將他們生生隔開。
“咱家是欽差太監,你們哪個說要打死咱家咧?”
魏公公“叭”的一聲將摺扇打開,給自己扇了一扇,順便拿帕子擦了擦額頭,抹了下脖子。
天太熱,烈日驕陽的,他老人家可是熱得不輕。
這動作只叫東林衆人氣炸了肚子。
可誰也不敢動,因爲魏閹手下那羣虎狼之士已然將佩刀抽出半截來,個個精壯無比,目光惡狠。
衆書生大多文弱,嘴裡叫嚷得兇,可真要叫他們不要命的與虎狼之士拼命,卻還是要三思而後行的。
“鷹犬安敢欺我!”
魏閹那跋扈做作的樣子叫顧大章忍不住了,他熱血上涌握拳向前,卻被面前那虎狼隨手給甩到一邊,一個立足不穩跌坐在地。
魏公公見了,搖搖頭負手繼續向前,神態自若,對被自己手下甩到一邊跌倒的顧大章是一點也沒有惶恐愧疚之色,反而露出一絲鄙視之意。
見狀,錢一本大怒,憤聲對身邊的葉茂才道:“這狗賊如此囂張,欺我無人,待我去和他拼了!”說着,便擡腳奔到了魏閹身前。
魏公公見又有一人來擋道,不禁笑道:“東林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嘛!怎麼竟有了看家護院的?…讓開讓開,咱家可不想動粗,只想與你們說說話兒。”
說完,手中又是輕輕一抖,摺扇再開隨即合攏上,在掌心中輕輕擊打着。
錢一本見他目空一切,怒喝道:“你個閹賊,此地容不得你撒野!”話語間便要上前推魏閹下去,卻聽李三才急聲阻攔道:“不可魯莽!且聽他有什麼話說。”
錢一本聞聲,忙收了手,閃身到一旁,氣鼓鼓的瞪着魏閹。
李三才看着可是心驚,這魏閹不知在哪招攬的這些鷹犬,看着個個深藏不露,渾身上下都帶着殺氣,尋常江湖漢子哪有這等氣勢。
錦衣衛?邊兵?禁軍?
連想了幾家,都覺不像,李三才心中更加驚疑。
在他胡思亂想之時,只見魏閹朝他一拜道:“可是修吾公?”
李三才眉頭一皺,未答語,對方那剌耳的語調叫他頗是不舒服。
“修吾公不在通州好生呆着,如何就跑來了這江南?莫非是出來走走散心的?”魏公公明知肚問,人李三才爲何不在江南呆着,原因他賊清楚。皇陵木那事,可是他老人家做的好事。
不得不說李三才涵養真是好,魏公公如此譏他,他卻硬是神情不變。
李三才不理自己,魏公公也不惱,側臉看了眼正怒瞪着他的東林衆人,哈哈一笑道:“好一個誅閹大會,咱家何德何能能叫諸位如此另眼看待?嘖嘖,還勞動了名滿天下的修吾公做這誅閹大會的盟主,這排場,這氣勢,熱鬧啊,熱鬧啊…”
“哼!”
李三才養氣功夫極好,聽這魏良臣公然譏諷他,卻不願當着這衆多門生面前失了氣度,強自忍耐着,只冷冷道:“魏公公這是打上門來麼要對我東林斬盡殺絕麼?”
“這話叫修吾公說的,咱家怎的就打上門來了?怎的就要斬盡殺絕了?誤會,誤會啊…”魏公公輕嘆一聲,“咱家上次來弔唁不成,心裡一直記着咧,所以這次專程過來再弔唁先生的,修吾公可不知道,咱家對東林先生真是敬重的很呢…”
不待魏公公話說完,高攀龍就怒指他道:“魏閹,你心懷鬼胎,如何是來弔唁,分明就是來搗亂的!”
“景逸先生真是高擡咱家了,咱沒讀過幾天的書,字認不得幾籮筐,哪裡來的鬼胎?又怎敢到這裡搗亂,自尋其辱麼?”
說完,魏公公徑直來到顧憲成的棺木前,凝視數呼吸,突然就跪了下去,然後匍匐幾步抱着那棺木哭喊起來:“冤啊,冤枉啊,先生咧!…咱家冤枉哎,先生哎!…咱家冤枉哎…”
哭的聲嘶力竭,哭的透徹心肺,哭的好不悽慘。
哭着哭着,竟然唱了起來。
“一眼看見那個靈堂哎,不由淚水往下淌,好好的先生你棺裡睡哎,咱家卻跟做夢樣哎,我的好先生哎,我的好先生哎…你爬起來米西米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