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即將浮出水面。
據王曰乾自己的判斷,孔學是在收不到哥哥孔貞消息後意識到出事的,但他自己卻沒有能力救人,遂請貴妃身邊的近侍劉成出面解救兄長。
可劉成也不是省油的燈,從孔學口中逼問出了高淮藏銀的事,從而搶先一步將高淮藏在遼陽的四十六萬兩銀子起出。原本還要起蓋州藏銀的,可卻遲了一步叫馬堂的人得了去。
劉成雖是貴妃身邊的紅人,但也不敢和司禮秉筆馬堂正面對掐,所以悶聲發大財,起了這四十六萬兩巨資回了關內,把個馬堂弄的疑神疑鬼,一肚子火全撒在了王曰乾身上。
“慢着!”
魏良臣打斷了王曰乾,提出了一個疑問:“你怎麼知道孔學是求的劉成,而非他人?”
這個問題很重要。
孔貞兄弟二人都是太監,且都和高淮有關係,那麼他們除了劉成外,未必就不識得宮中其他有能量的太監。
何以王曰乾斷定是劉成呢?
王曰乾遲疑了一下,說道:“是姜麗山告訴我的。”
魏良臣知道這姜麗山是誰,他是翊坤宮的管事太監。
據金忠掌家鄭成說王曰乾有個姐姐是翊坤宮的宮人,而她嫁的就是姜麗山。王曰乾在刑部供稱的便是姜麗山爲報答貴妃厚恩,和孔學等人歃血爲盟,稱有皇貴妃密旨,準備請人施法術,把皇上皇太子毒死,然後擁立福王爲帝。
“姜麗山是你的親姐夫,你卻告他謀反,哼哼,你姐姐如何看你這弟弟。”魏良臣玩昧的看着王曰乾,這人可真是大義滅親的很吶。
王曰乾卻怒道:“一個太監怎麼當我的姐夫!…我姐也不願嫁他,都是貴妃逼迫。”
魏良臣滯了一下,訕笑一聲:“那倒也是。”繼而問王曰乾姜麗山哪去了,爲何刑部拿了孔學,沒拿住姜麗山的。
“姜麗山和王三詔是換貼兄弟,多半是和那妖人一起潛逃了。”王曰乾悶聲道。
魏良臣擺了擺手:“不說那姜麗山,爾今外面到處在拿他和王三詔,想來跑不掉…咱家且問你,劉成把遼陽的這筆銀子放在了何處?”
王曰乾道:“就在大興。”
“大興?”
魏良臣一驚,大興可是貴妃的老家啊,難道劉成把銀子藏在鄭家老宅不成!
“銀子就放在貴妃老宅。”
王曰乾印證了魏良臣的驚訝,他告訴魏良臣,姜麗山曾在數月前被貴妃派在大興修繕鄭家老宅。所以劉成便將銀子藏在了鄭家老宅,因爲此地最是安全不過。
魏良臣相信王曰乾所說,問他:“你雖不認姜麗山是你姐夫,但姜麗山將事實告訴於你,卻是認你這舅子。你爲何不請他出面替你與馬堂解釋,反而走到這絕路上來。”
“姜麗山初不知藏銀多少,待見了那鉅款,如何還會認我這野舅子。”
王曰乾冷笑一聲,“他若保我,豈不是告訴馬堂這銀子叫他和劉成得了去麼。哼,若非我瞧出不對,尋了藉口出來,恐姜麗山早就對我下手了。”
“唔…馬堂要殺你,姜麗山和劉成也要殺你,你死了,這世間就沒人知道高淮藏銀的事了…嘖嘖,所以你走投無路,索性來個魚死網破是吧。”魏良臣總算理清了這其中關係。
“公公既猜出來了,何必多問。”
王曰乾坦誠他鋌而走險潛入皇城放銃,就是希望通過告發謀反大案引得皇帝震動,着有司審他,然後讓那幫人不得好死。
“他們不讓我活,我也不能讓他們活!”王曰乾臉上有一股兇狠勁。
魏良臣起身拂袖:“這件事實在是聳人聽聞,咱家可不能單憑你一面之辭就信了。”
“是真是假,公公去問孔學就是。”王曰乾道。
魏良臣點了點頭,想到另一個問題,問他:“你爲何不連馬堂一起告了?”
“我告不了他,他沒有謀反。”王曰乾語氣明顯遺憾。
“怎麼?謀反一事不是你誣告麼?”魏良臣眉頭一跳。
王曰乾猛的擡起頭:“我不是誣告,他們真是謀反!”
“明明是你魚死網破,怎麼會真有其事?”本塞在袖中的帕子又被魏良臣拿了出來,半捂在鼻子上。
王曰乾凝視着他:“公公以爲我在禁宮放銃,會無端誣告麼?”
“你可有證據?”魏良臣團起了帕子。
“當然有!…我曾親眼見過姜麗山和孔學在一起密謀,說什麼福王東宮什麼的…”
王曰乾說道,有一次孔學設宴請姜麗山、王三詔等人,他也被姜麗山拉着一起去了。席上,衆人都是喝的多了,王三詔拿出三個小人像說他會妖術,只要在這小人像上寫上人名生辰八字,略一作法就能叫那人死於非命。
王曰乾是錦衣衛的人,對這等騙人的民間妖術見識多了,自是不信。可孔學和姜麗山卻對王三詔所言十分相信,將他視爲神人。
“此後我又見過王三詔出入孔學家,有一次姜麗山還讓我幫他查小爺的生辰…某日與我飲酒,還得意的說道要是福王做了皇帝,他便能入司禮監爲秉筆…”
魏良臣越聽越是心驚。
“…….公公,我已將所知俱實說出,我沒有別的請求,只請公公能如實奏明陛下!”王曰乾期盼的看着魏良臣。
“咱家會的。”
魏良臣點了點頭,皺眉走了幾步,來到那裝滿了菜油的大缸前,定定看着缸中出神。
王曰乾見狀,甚是不解:“公公還有什麼疑問麼?”
“說來說去,都是油水二字啊。”魏良臣突的感慨一聲。
“什麼?”
王曰乾不解,正愣神時卻見魏良臣突然將他右臂抓住,然後猛的將他拽到缸邊,不由分說就將他的腦袋用力往缸中按去。
“公…公公這是做什麼!”
王曰乾大驚失色,他身子原比魏良臣強壯許多,可手腳皆被鐵鏈所縛,行動根本不便,哪裡掙脫得了,瞬間腦袋就被按進了缸中,嘴巴、鼻子、眼睛、耳朵一下就灌滿了菜油,嗆的他連連咳嗽,雙手死死扒着缸邊,膝蓋也猛的向缸上頂去,試圖將這大缸砸破。
裡面突然傳來的動靜驚動了外面,崔應元破門而入,見着眼前一幕也是一驚,可震驚之後他卻什麼也沒說,只衝上來幫着魏良臣抱住王曰乾的腿,然後猛的用力將他身子擡起,整個丟進了缸中。
繼而又抓住王曰乾的頭髮,死死按着他的腦袋,將其置於菜油之下,不讓他浮出來。
初始,王曰乾在缸中掙扎攪拌,使得缸中菜油翻濺出來,濺了魏良臣和崔應元一身。
崔應元始終看着魏良臣,但對方有半點眼神示意他便會放人出來,可他並沒有見到鬆動的眼神。
未多久,油麪慢慢靜止了,只“咕嘟咕嘟”泛着油泡。
魏良臣抹了把眼睛上的菜油,看向缸中。
崔應元也看着,雙手不敢鬆動半分。
等了好久,魏良臣擺了擺手,往後退了一步,方拿帕子開始擦拭臉上的油,手上的油,可越擦卻是越滑。
越擦也越是心煩,便將那帕子扔在缸中,然後看了眼崔應元,淡淡道:“你知道怎麼做了?”
“公公放心,欽犯乃畏罪投油缸自溺而死。”崔應元將雙手鬆開,慢慢從缸中抽了出來。
“撲騰”一聲,王曰乾的腦袋浮了上來,雙目睜的大大死死看着,卻是再也不能閉合。
這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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