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樣……”我說,然後我笑了出來,但是笑馬上變成咳嗽,吐血的咳嗽。說起來真的是可笑,剛纔生死拼搏的兩個敵人居然躺在一起,互相問好……兩個決鬥過後瀕死的死靈法師互相問好?真的是太可笑了。
“我們兩個要一起死在這裡了……”他輕輕的說,“真可惜,剛纔如果我沒有使用那把匕首的話就好了……”
“是的,如果我沒有發出那個最後的爆裂咒語就好了……”我也這樣說。但是如果不是我們兩個都做出了現在後悔的舉動的話,那會怎麼樣呢?也許我依舊是那個旅行中的無名流浪法師,或者他依舊是那個殺人如麻,威脅整個王國的邪惡死靈法師。
我看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的空曠,除了雪地上的惡魔的屍體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雷斯的軍隊早就在在我們弄塌那個山峰的時候就完蛋了,我們之間剛纔的那場可怕的魔法大戰足夠讓任何傢伙來這裡看看究竟以前先花上十天時間考慮,再加上我們兩個現在受的傷……除非奇蹟,否則這個地方就是我們兩個的埋骨之地。我還能活多久?我清楚的感到生命之火正在慢慢熄滅,也許我還能堅持一個小時,也許只有十分鐘!真奇怪,在這個死神即將降臨的時刻,我卻沒有任何的恐懼,只感到平靜!非常的平靜!
“你爲什麼成爲死靈法師?”沉默了一陣子,我突然問他,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問,其實他到底是怎麼成爲死靈法師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也許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的理由吧!我看着他的側臉,他的臉雖然根本沒有變過,但是現在看起來也沒有那樣醜了。
“爲了一個承諾,一段感情……”他看着天空回答,天空現在看起來真的是好藍好藍,讓人醉心的藍色。
“在很久以前,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的時候……”他聲音很輕,說話的時候也很安詳,先前我無法判斷他真正的年齡,但是現在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角的魚尾紋,他的年齡應該在五十到六十歲之間。“我愛上了一個女子,但是世俗的力量不允許我們兩個的結合……”
他以一種類似向多年好友抒發自己心情的方式向我說,雖然我們兩個在一個小時前還是以死相拼的敵人。死亡是如此的公平,在它平等的鐮刀下,我們兩個很快都會成爲牲品,我們已經從不共生死的敵人變成同病相憐的難友。再也沒有比另一個死靈法師更加能理解一個死靈法師的心情了,特別是處於兩個人都垂死的時候。
“……她已經註定要成爲領主的妾,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年輕窮光蛋魔法師……即使我們兩個想遠走高飛也不可能,如果我們那樣做的話,她的父母一定會受到那個傢伙的報復……在她結婚前一天,她和我見了面,她說這是最後一次見面,她說她會永遠愛我,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或者我變成什麼樣子……”
爲了愛情……他爲了一個女子變成死靈法師,我雖然沒有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的愛,但是我可以想象當時的絕望和憤怒,只有已經看不到希望,只剩下絕望的人才能夠拋開一切去尋求那力量,那黑暗的力量!
“在她結婚的那一天,我一個人躲到山裡面,我已經向所有的神靈乞求過了,渴求他們賜予我一個扭轉命運的奇蹟,但是沒有沒有用……所以那一天我開始詛咒,詛咒自己的無能,詛咒所有的神明,我在絕望中發誓,如果能給予我奪回所愛的力量,即使出賣我的靈魂我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就使用了那個符咒,呼喚出了‘它’?”
“……是的,我向‘它’要求力量,‘它’同意了,但是要我交出我的容貌和雙腿作爲回報……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什麼!這不是他原來的臉?我再次看着他,努力不去考慮那似乎被火焰焚燒過的坑窪不平的臉,只從臉型上面去推測他原來的樣子,但是我失敗了,不過,我可以肯定當年他是一個英俊的青年,也許比我長的更加好看!真的奇怪,到底‘它’爲什麼提出這種要求,‘它’和我結盟的時候,沒有提任何要求,只是改變了我的左眼作爲和結盟的標誌!
“然後呢?”我忍不住問,我的好奇心還真是強烈啊,即使在這種時候也沒有變。是老師培養起我這麼強烈的好奇心,他說有足夠好奇心的魔法師纔是個優秀的魔法師……
“然後?然後我就有了可以奪回愛人的力量……先前我擁有其他一切,只缺乏力量……然後我擁有力量,卻沒有了其他的一切……人類一時感情衝動發下的誓言我卻誤認作永恆,而且付出了無法挽回的代價……到頭來,一切都是空話,一切都是謊言……女人的心是無法把握的……我已經徹底變了,變的和原先不是同一個人了,即使我的心沒有變化,但是我的外貌已經完全變了……所以愛人的誓言也隨風而去,她發誓永遠愛的,是那個年輕英俊的魔法師,而不是我這個殘疾醜陋的死靈法師……”雷斯的眼睛裡面突然又綻放出一絲瘋狂,他開始笑,但是血無情的從他喉嚨裡面涌出來,先前我釋放的爆裂咒語開始發揮作用,他一邊笑一邊吐血,但是那樣子看上去一點也不覺得可怕,只覺得很悽慘!
“那你爲什麼要娶那個小丫頭?”
“娶她?我要向那些嘲笑我容貌的人證明,只要有力量就有了其他的一切……那種小丫頭,怎麼及得上她的萬分之一……如果她不是公主的話,我……”他不停的吐血,眼睛中的神采開始急劇的渙散,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了。
我靜靜的看着他的笑聲慢慢微弱下去,他的眼睛慢慢的閉上,臉上的肌肉停止抽動,最後的生命之火也終於熄滅。
“揚花水性啊,
你的名字叫做女人!”
我的耳朵旁邊輕輕的響起這句詩,這是雷斯的最後一句話!
我轉過頭,看着天上。失血加上高山上的寒冷,我可以感到身體開始慢慢失去知覺。這樣纔是一個適合死靈法師的結局——被丟在高山之上任由禿鷲啄食屍體。雖然這個山峰太高了所以沒有禿鷲,但是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我閉上眼睛,讓平靜的心清楚的感到每一絲生命之火的消逝,等待那無論是哪個生命都無法逃脫的一刻的到來……
有一個什麼東西落到我的臉上,不,是很多東西輕柔的在我臉上飄拂,讓我臉上感到癢癢的,但是很舒服,隨即那些東西移到了我的脖子上面……
我睜開眼睛,看到正盯着我看的那張臉,那個小丫頭?
她原來梳理的很好的頭髮現在已經完全散亂了,柔順的頭髮披灑下來,有些放到了我的臉上……
我還活着?不,我應該死了……我還活着!!我猛然驚覺到這一點,因爲我知道死了以後就不應該有痛覺,而我現在清楚的感到身上傳來的劇烈的痛楚。
小丫頭注意到我的眼睛睜開了,她叫了一聲,然後露出那種非常驚喜的表情來,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臉上的淚痕——難道她剛纔爲我哭了?不,也許只是摔了一下所以哭了——畢竟是個小丫頭而已。
“你還活着?“她問出了這個蠢的不能再蠢的問題。
“當然還活着!”我想大聲呵斥她,但是我這才發現自己連大聲講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頭現在靠在她的腿上面,所以我能看到我爲什麼還能活着的原因——那把匕首正放在我的胸口。這把匕首吸收了我的生命力,但是因爲放在我身上的緣故,所以又把生命力還給了我……所以我還能活着!當然,小丫頭把我帶離了那個寒冷的山頭也是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