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呢?難道也去船廠裡?”胡可問道。
“也有去船廠的,只不過做的事情不一樣了!”土著船伕答道:“我聽小弟說裡面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做,女人也有女人的事情做,比如制帆、制繩、醃魚、煮飯等等,雖然做的事情不一樣,但都是做事情,就和部落裡一樣,怎麼了,難道在你們那裡的女人是不做事情的?”
“這個——”胡可倒是被船伕的問題給問住了,他原本想說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男女有別,女子豈可隨意拋頭露面去做工?但轉念想起江浙一帶婦女不要說下田做事,像鄉鎮裡許多婦人採桑紡織,出外開設店鋪也是尋常的事情,好像與這些蠻子也沒有太大區別。只得偏過頭去看木板上的內容,把話頭給別過去了。
“這木板上說要招募船員,只要身體健康,懂得水性,不怕吃苦之成年男子即可,上船之後衣食由東家供給,除此之外每月還有白銀一兩的薪俸,若是出行有利潤的,船員還可以分紅!”
“只要這些?”那土著船伕趕忙催問道:“勞駕您再幫我看看,那佈告上可有限定身份的?”
胡可又從上到下細細看了一遍,笑道:“這個倒是沒有!”
“太好了!”那船伕大喜,不顧身上還揹着胡項兩人的東西,歡呼雀躍起來,宛若少年。胡可在一旁看了,笑問道:“爲何你這麼高興?你可知道這出海的事情危險的很,若是遇上大風大浪,很可能便回不來了。再說我看你在淡水日子也過得不差,爲何這麼想着出海?”
“這個您就不明白了!”那船伕笑嘻嘻的解釋道:“我原本住在山中,出去打獵可能遇上猛獸死,遇上出草也可能死、失足會跌死、得病也會死,相比起來出海也未必危險到哪裡去。在這裡混口飯吃倒也容易,但若想長久下來,就非得有銀子不可!”
胡可聽到這裡,不禁有些好奇,便追問了下去。那船伕也不隱瞞,便解釋了起來。原來周可成開闢淡水之後,一面使用先進的拖網漁船,一面在當地推廣水稻的種植、鐵製農具、牛耕,同時還從越南進口稻米,而礙於大明對於海外敏感的神經,周可成並不敢從大陸大批量的引進移民。結果就是淡水一帶的食物供給極爲充裕,像鹹魚、貝類這些海產品便宜到了極點,當地的土著居民隨便做點什麼就能填飽肚皮。爲了刺激當地土著居民的勞動積極性,周可成不得不拿出了後世的大殺器——房地產。
鑑於當時臺灣島上的極低的人口密度,玩土地拍賣這一招只會讓那些土著笑掉大牙。但對美好生活方式(驕奢淫逸)的嚮往是古今中外所有勞動人民共有的願望,周可成眼下雖然搞不出蘇州園林,但磚瓦牆壁、挑高的木地板、半透明的河蚌殼窗戶、廚房廁所和起居室分離的住宅還是搞得出來的。這玩意放在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眼裡自然是土得掉渣,但還是可以甩竹木結構、茅草房頂、燒飯取暖靠火塘,煙熏火燎,一不小心就引起火災的純原生態土著草屋十八條街的。爲了顯示這種生活方式的優越性,剛剛燒出第一批磚就拿出一部分給疤臉起了一座宅子,讓他一步登天,一下子從原始社會進入了封建社會晚期。
疤臉的新家在淡水土著這個不大的上流社會裡一下子引起了轟動,這風頭甚至在短時間內蓋過了阿坎贏得的幾次勝利。土著人並不是傻子,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這種新住宅的舒適性和優越性,當他們弄清楚這宅院是從哪裡來的時候,立刻就跑到了周可成那裡,提出也要給他們建設同樣的住宅。而周可成爲難的表示建設這樣的住宅需要大量的磚、瓦、木材,而這些都是十分昂貴的。自己爲疤臉建造住宅是因爲對方過去給予自己的衆多幫助,但並沒有能力爲每一個人都建設一座同樣的住宅。而這些長老、酋長、祭祀們紛紛表示,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只要能給他們建造同樣的房屋,都可以答應。
面對衆人的要求,周可成並沒有像手下們預料的那樣獅子大開口,而是開出了一個可以說相當良心的價格——一兩銀子兩百五十塊磚,當然這個價放在大陸的確是貴了點,但考慮到這是在淡水,磚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這個價並不是太離譜,不過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隻接受金、銀,而不接受其他支付方式,如果沒有金銀,可以將貨物在市場變賣之後,再來購買。周可成的理由很充分,他要支付工人薪水,從大陸購買必須的工具,總不能用鹿皮、藥材或者別的什麼來發薪水吧?
周可成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把商品經濟這個概念打進這些土著人的腦子裡。對於還處於大多數當地土著來說,金銀只不過是製造裝飾品的原料,還沒有形成一般等價物的概念,他們進行狩獵、耕種、打魚、伐木等生產活動主要是爲了自己使用,而不是累積財富。在這樣一個社會裡,絕大多數土著人是不懂得金錢的意義和威力的,金錢在他們的社會生活中起到的作用很小。周可成並不害怕在與土著的交易中賺不到錢,即使不考慮他腦海裡掌握的超越這個時代四個多世紀的知識,僅僅憑藉大明的生產力水平,就足以碾壓這個島上的土著了——一個有了發達手工業和農業的社會與一個依靠採集、狩獵、捕魚和簡單農業的社會進行貿易,其後果又會有什麼疑問?,周可成害怕的是這些土著依舊保持舊有的生活方式。西方殖民者將朗姆酒和火槍賣給黑人酋長們,使他們捕捉同胞當成奴隸賣給白人;將鴉片賣給中國人,使其毒害同胞的身心。資本主義最可怕的武器從來不是艦船巨炮,而是金錢,同樣是採摘棉花,一個皮鞭下的黑奴效率要遠遠低於拿工資的農業工人;只要能將這些原本處於孤立狀態下土著居民拉進全球市場,最後的勝利者就必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