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周可成笑了起來:“近衛殿下,是人心不假,但卻不是人心敗壞。當時大唐有百姓數千萬,四百州;而貴國戶口不過數十萬,地不過一大州,卻硬生生把大唐的律令一股腦兒照着搬過來,卻不想想百姓吃得消吃不消,卻怪人心敗壞,豈不是荒謬可笑的很?”
周可成見近衛前久還是不太明白,便細細解釋起來。原來公元七世紀中葉,新興的唐王朝白村江一戰擊敗了當時日本大和王朝的軍隊,日本也因此失去了在朝鮮半島南端經營多年的殖民地。經此一戰,日本大和王朝感覺到唐王朝與新羅的威脅,對內進行了政治制度改革,將權力集中到了天皇手中,並模仿大唐用律令進行統治。但是當時的日本大和王朝實際的控制區只有今天的近畿地區、北九州、關西以及四國,無論是人口、生產力水平都遠遠低於當時的大唐。偏偏當時日本大和王朝幾乎是把當時唐王朝的上層建築照抄過來了,比如奈良時代的平城京就是隋唐的長安城的縮小版,雖然面積只有唐代長安城的四分之一,但是要知道唐長安城是我國古代都城中最宏偉的一個,其面積是漢代長安城的24倍,明清北京城的14倍,同時期君士坦丁堡的八倍,同時期巴格達城的七倍。換句話說,奈良時代的平城京要差不多有同時代的君士坦丁堡和巴格達城的兩倍大,與同時期的東羅馬帝國與阿拉伯帝國比起來,奈良王朝時期的日本就是一個頭大身子小的侏儒。
這種極大地反差很快就體現在了律令制度的實施上了,相比起同時代大唐、阿拉伯和東羅馬帝國的農民,日本農民肩膀上的擔子要重得多。他們要以羸弱的身體維持一個從東邊巨人鄰居那邊照搬過來的大腦袋。很快,班田制度就維持不下去了,農民拋棄國家授予的田地逃入當時還地廣人稀的關東地區以逃避沉重的租庸賦稅,他們寧可成爲依附於土豪之下去開墾私田,也不肯繼續當國家的公民。而這些土豪也豢養嫺於騎射的健兒來保護自己的莊園,這些健兒就是後世武士的鼻祖,關東地區也就成了武士的發源地。
“想不到探題殿下對我國之歷史這般熟悉!”近衛前久嘆了口氣:“這麼說來,當初先輩的確考慮甚爲不周,不過這與您想要減免年貢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爲只有減免年貢,我才能壓制西國之武士!”
近衛前久聞言心中一動,笑道:“願聞其詳!”
“我方纔已經說過了,貴國之班田法之所以無法維持就是以爲對待小民太苛,所以小民逃離班田,依附於豪民。而豪民則一面利用依附的小民開墾新田,豢養武士,一面拒絕向朝廷繳納捐稅。朝廷因爲小民逃離,正稅稀少,經制之師疲軟,無力征討盜賊蠻夷,只好承認豪民之莊園,換取其武士爲朝廷效力。久而久之豪民愈強,朝廷愈弱,是以太阿倒持,主從顛倒。究其根本,就是因爲貴國對待百姓太苛,若是輕徭薄賦,小民可力耕得食,自然無需託庇於豪民,朝廷亦可得正稅,豪民無小民可驅使,自然無法開墾新田,亦無力豢養武士,以之與朝廷抗衡。所以要想治理西國,首先就必須減免年貢,施惠於小民,使其知曉朝廷的恩德!”
近衛前久突然問道:“不知探題殿下口中的朝廷,指的是否是京都之朝廷?”
周可成聞言一愣,他方纔口中說的日本,心裡想的卻是大明的兼併之事,口中說着朝廷,卻忘記了在日本朝廷早已是個擺設,自己這個西國探題卻是幕府的官職。不過聽近衛前久的口氣,倒像是想要插一手的意思,倒是不妨一試
“在下的確有這方面的意思,只是這件事情牽涉甚多,在下與御裡又不是太熟悉,所以——”
“五百銀幣!”近衛前久伸出右手,張開五指:“剩下的事情便包在前久身上!”
“五百銀幣?”周可成頓時愣住了。
近衛前久看到周可成這樣子,也有幾分慚愧,苦笑道:“探題殿下,我也知道這件事情乃是與朝廷大大有益的,本不該要你的錢,只是宮中這段時間十分拮据,就連天皇寢宮的房頂破損都無錢修補,一到大雨天便——”
“前久殿下不必多說了!”周可成聽到這裡,趕忙打斷了對方的解釋,他知道日本天皇戰國時候混得慘,但沒想到居然混得這麼慘,敢情今川義元當上了幕府管領給足利義輝大興土木修二條御所,也沒順便幫着天皇修修屋子呀?既然近衛前久這麼識趣,那區區五百銀幣倒是無所謂,反正自己要做的事情多一面大旗總是好的。
“明天我便讓人送一千銀幣過去,五百是獻給天皇的,五百便是與殿下您的!這件事情就拜託了!”
“多謝探題殿下!”近衛前久趕忙躬身拜謝,這五百銀幣雖然不多,但對於天皇來說可謂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那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明日我就先籌集第三期公債,在堺擴大編練新軍。同時艦隊先蕩平西國海上之餘黨,然後我打算召集西國一萬石以上之大名前往嚴島會商,這件事情恐怕要勞煩前久殿下了!”
“無妨,這本是應有之義!”近衛前久笑道,他此時已經大概瞭解了周可成的打算。以他的政治眼光當然知道如果周可成的計劃成功,朝廷雖然無法恢復舊日的光榮,但日子肯定要比現在好上百倍,自然態度就不一樣呀!
“那就勞煩近衛兄了!”周可成微微一笑,換了一個非常“明國化”的稱謂,向近衛前久長揖爲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