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落在空洞中的輕響。她輕闔的雙眸微微一顫,聽見雌雄難辨的聲音輕聲喚道:“爾笙,爾笙……”
她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眼前一片刺目的慘白,她眯着眼適應了許久,纔敢把眼睛完全睜開。四周皆是紙般的雪白,她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感覺那處空蕩蕩的,不復往日的溫熱。
“爾笙。”
那道聲音鍥而不捨的喚着。她好奇的四處張望,好不容易在一個角落看見了一團灰溜溜的影子。她走上前,駐足打量:“這是什麼?”
“我是何物並不重要。”灰色的影子清晰的回答嚇了爾笙一跳,她往後退了兩步,三分戒備三分害怕更多的卻是好奇。那物似乎能看透爾笙心中所想,輕聲喚道,“莫怕,我不會害你,反而現在唯有我能救你。”
“救?”爾笙奇怪,她將自己上下摸了一遍,“我好好的,不用救。”
影子桀桀怪笑起來:“好好的?你的心被紮了一個洞,這還是好好的?”
忽聽這話,爾笙一怔,倏覺自己心口猛的一涼,她低頭看去,竟發現胸口處破了一個洞,冷風呼呼的灌進去,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來。她不由驚駭的瞪大了眼,喝喝抽了幾口冷氣:“這……這是什麼?”
腦中混亂的片段飛花一般飄過,她恍然記起昏迷之前發生的那一幕,寒劍直直刺入胸腔的鈍痛以及長淵駭然的眼神。爾笙猛的一顫,四處張望,急急問道“這是哪兒?長淵呢?”
“此處乃是你的心房。”影子道,“血已經流盡,過不了多久,你便會直接消失了。”
爾笙呆怔的望着影子,聽不懂他說的話。
“爾笙,你快要死了。會失去靈識,消散於天地間……”影子的聲音帶着些許調笑的輕浮,“你可想死?”
對爾笙來說,他問的實在是一句廢話:“你說話快點兒也別說這些廢話了,待會兒我死透了怎麼辦?”她直奔主題道,“你說可以救我,但要怎麼才肯救?”
以物易物這種思想是沈醉交給爾笙的,想揹着偷吃燒雞可以,但必須給師父帶壺酒回去孝敬着。
“呵,我就愛你這直爽的脾氣。”黑影道,“只要你與我立一個血誓,我便可將你心上的洞填堵好,讓你得以繼續活下去。”
爾笙好歹也修了幾年的仙,知道血誓這種東西不是能亂立的,弄得不好,應了誓言灰飛煙滅萬劫不復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身上的刺一豎,戒備起來:“你想幹嘛?”
“別急。”黑影安撫道,“我要你許諾的東西並不多。你且看看這一方天地,此處乃是你的心,我只需你允我在此處隨意活動便行。”
爾笙盯着他,不置可否。
“你不答應也沒關係,左右你活着,我被困在這裡不可挪動一分,你死了我也被困在這裡,沒什麼區別。但與你而言卻萬萬不同了,你活着便還能見着師父師姐,還可以仗劍天下,恣意行俠,還可以見到長淵……你想想,你們分別三年,這才重逢多久?你若就此去了,長淵想必定是傷心非常,更甚者,與你一同入了黃泉也說不定。”
隨着影子極是誘惑的聲音,他所說的人或事都變爲極爲生動的畫面浮現在爾笙的腦海裡。當她想到長淵握着一鱗劍孤零零的站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頓時渾身一寒,望着黑影遲疑道:“你當真只是在這一處活動?”
“血誓的約束對你我而言是一樣的,你允我在此處活動,我便只能在此處活動。日後你活着我便不會死,所以從今往後,我必定護你安危。”他的聲音中帶着奇怪的笑意,雌雄難辨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莫名的害怕。
爾笙心中有無數疑問,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心房中,你想幹嘛?然而這些問題都沒來得及深究,隨着空間慢慢開始細微的震動,影子輕聲道:“心房快塌了,爾笙,你快死了。”
爾笙一咬牙,道:“放血,立誓。”
影子桀桀笑着,纏繞在爾笙腦海中在日後變作了揮散不去的夢魘。
長劍穿心而過,即便爾笙修過幾年的仙,即便有長淵渡了神力要救她,對於尚未修得真身的人來說,受了這樣的傷定是活不了了。長淵也這樣以爲。
在爾笙的呼吸斷絕很久以後,在長淵開始盤算要將爾笙葬在何處時,被抱在懷中的人動了動,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長淵訝異了一瞬,腦海裡閃過詐屍二字,隨即又淡然了下去,他摸着爾笙的頭髮道:“別人詐屍定不如你詐得這般好看。爾笙果然與衆不同。”爾笙掙扎着要坐起,長淵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不讓她動,“別亂跑,待會兒我挖了坑,若是找不着你了,該如何是好。”
他說得平靜,爾笙卻聽得呆了,她癡癡的看了長淵一會兒,道:“長淵莫哭,爾笙不跑。”說着笨拙的伸手去抹長淵臉上的淚跡,“我就是詐屍也定圍着你詐的。”
察覺到觸碰自己臉頰的手指帶着些許溫度,長淵怔了怔,一手握住爾笙的手腕,感覺到她皮膚之下微弱的跳動,他望着爾笙,眼神都直了:“爾笙?”
“嗯。”
聽得這聲答應,長淵忽覺喉頭一哽,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你……揍了閻王,所以纔回來的嗎?”問出這話,長淵自己都覺得好笑,爾笙是司命投的胎,她若死了,自然是迴歸本位,做回司命星君,哪會入冥府見冥王。
爾笙聽了他這話,嘴角動了動,最後卻是拉扯出了一個笑臉道:“我捨不得長淵。”
害怕他擔心,爾笙第一次對長淵有了隱瞞。
長淵此時哪有心思去琢磨其中緣由,他埋下頭,脣畔輕輕碰在爾笙的額頭上:“我也捨不得……”
若是爾笙此次死而復生算是天意,長淵想,那麼千萬年來,他從未有如此感謝過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