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
司命逃婚了,在與天帝大婚的前一天。
這個消息傳開時砸暈了不少前來參加婚禮的神仙。這世上竟還真的有人將天后的位置棄之不顧,且那人還是傳聞中一直愛戀帝君的司命星君!而更令衆神琢磨不透的是,受此大辱,天帝卻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婚期後延,令各天神佛自行安排行程,便回了天宮再沒露面,他也沒有說這婚期往後延要延到什麼時候。
司命犯下如此大的欺君之罪便是綁在誅仙台上剉骨揚灰了都不夠,天帝竟然還想娶她?
一時,衆神只覺這個世界仿似都不真實起來。
好事者四處打探着八卦,帶着看戲的亢奮窺視這天界那位身份最尊貴的王者,向來清冷安靜的九重天上變得有些浮躁。
三生與陌溪是在準備去參加婚宴的時候得到這個消息的,適時,他們兩人已經走到了半路上,碰見的折道回來的武曲星君。聽罷武曲對事情一番轉述,三生呆了好一會兒,突然撫掌大笑道:“就該如此,讓那傲得翹屁股的天帝好好痛上一痛!”
武曲聽得直抹冷汗,就怕被天宮的侍者聽見了,挨天帝的罰。他堪堪接了兩句便忙拱手敗走,生怕三生再多說出些驚人的言語。
陌溪聞言微微蹙了眉,他想,若是司命下界,必定是因爲想起了什麼,以司命的脾氣定是會去救那萬天之墟的神龍的。但要讓神龍出來,除了破開萬天之墟別無他法,然而天地結界豈是以一己神力能摧毀的……他恍然間想到了什麼,神色一凝,轉頭問三生:“你此前看的那本命簿,司命在上面寫的是哪四個字?”
三生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大約是‘天地龍回’什麼的吧。”
若要天地龍回必定讓這世間再無任何束縛能捆住神龍……
陌溪面色沉了下來:“司命想毀了萬天之墟。”
三生本喜悅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毀天地結界傷陰德啊!會遭天譴的……”
她話音未落只聽九天之上忽然傳來聲聲渾厚哀沉的鐘聲,響徹九天,遙遙盪開,令人聞之心傷。仙力稍淺的人仿似被攝去心神,只想匍匐跪下,頜首叩拜。
三生難受得緊緊拽住陌溪的手掌,“我聽着這鐘聲怎麼想哭,這莫非是東皇鍾在響?上古神器會爲誰而奏喪鐘?”
“司命只怕是已將萬天之墟毀了。”陌溪沉聲道,“萬天之墟成於天地初成之時,雖已自成一處方圓,但卻一直與天脈相連,天地之死自然令萬物同悲。”他想,司命逃婚給天帝難堪或許天帝還能放她一馬,而現在她大大的亂了天地秩序,以天帝那剛正的脾氣定是不會饒了她的,只怕天譴未降,天帝便會親自動手將司命處理了。
三生驚道:“她去救神龍了?可是她的記憶不是被天帝拿走了麼……”
陌溪搖了搖頭道不知,心裡又爲另一件事牽掛起來:“近日魔界餘孽一直在暗中籌劃些什麼,此次萬天之墟被毀,天下元氣必定受到影響,他們指不定也會抓住這個機會趁機造事……”
三生指尖微顫,她最怕陌溪提“戰爭”二字。有些事情雖已過去,但那些情緒卻印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成爲時不時躥出來嚇她一下的魘魔。
察覺到妻子的不安,陌溪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無妨,不過只是猜測罷了。”
三生卻難得正色的緊緊盯着他,肅容道:“陌溪,我以前一直想的是,你走我走,你在哪兒我在哪兒,但是,現在我沒辦法和你一起走了。”她抓住陌溪的手,將他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現在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們兩人都揹着一條命,所以,不管以後這三界如何翻轉,你都得回來。”
掌心隔着衣料觸碰到了裡面的柔軟,陌溪心底暖成一片,他垂了眉目輕聲道:“嗯,這是自然。”
東皇鍾奏響的喪痛之聲遙遙傳開飄蕩入天宮之中。
手中的金鳳簪子被瞬間化爲齏粉,天宮之巔,天帝冷冷看着飄灑了漫天的粉末,混着司命那團破碎的純白記憶,隨着東皇鍾浩蕩之聲搖搖晃晃飛向遠方。
“很好,很好……”天帝冷笑,“你倒是做得決絕。”
“來人。”
鶴仙悄然出現在天帝身後,恭敬跪拜:“帝君。”
“上古孽龍私逃萬天之墟,着十萬天兵將其捉拿,司命星君毀天地結界私放孽龍,散去神格,打入……”他聲音一頓,又道,“將朕的鎧甲拿來。”
鶴仙怔然:“帝君?”
“朕親自去拿她。”
這個“他”字說得極爲含糊,也不知他到底是要去拿“他”還是“她”。
鶴仙不敢多問,忙領命而去。
散去的鳳簪粉末與司命的記憶早就不知飄去了何方,天帝冷諷道:“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深情到了如何地步。”他攤開手掌,掌心一個咒印慢慢浮現。
那是他在司命還是爾笙的時候便給她種下的咒印,司命下界,心智不熟,極爲容易被近來蠢蠢欲動的魔族誘惑,若司命入魔,他可以果斷動手,殺了司命,以防她的神力落入魔族之手。司命歸位之後,他本想在今晚將此印破除,沒想到現在竟還能用上……
天帝闔上眼,臉上神色是悲是怒,已難辨認。
此時的司命自然不知道上界被她鬧得惶然不已。她正舒舒服服的倚着龍角坐着,看着遠處千里雲海萬丈霞光。瞅了千百年,今天倒是司命頭一次覺得此景美不甚收。
“長淵。”司命拍了拍身下的龍頭,問道,“以前你也和我看過這樣的景色嗎?”
長淵默了默,道:“還未來得及,我們……一直很蹉跎。”
司命笑着摸了摸龍角:“沒關係,大黑龍,咱們來日方長。”
正說着,長淵一俯身,長長的龍身躥入下方的雲海之中。司命只覺眼前一花,許許多多飄散的金色粉末劃過她的眼前,她腦袋微微有些漲痛。她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一張女子巧笑兮兮的臉驀地浮現,她認識她——爾笙。
緊接着許許多多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前來。
有萬天之墟中的寂寞相伴,有紅塵中的嬉笑怒罵,有疼痛至極的心傷,到最後耳邊迴盪的卻只有長淵那一句平平淡淡的“我陪着你。”
這個男子總是嘴笨的說不出討人喜歡的話,但就這四個字已足以讓她感動得淚流滿面。
她趴□子,臉頰輕輕貼着龍頭上。任由重回腦海的記憶侵擾整片思緒。
穿過這片雲海,夕陽刺目的灑在下方的萬里河山之上,司命與長淵的臉也被印出了一片暖意濃濃的橙黃。長淵載着司命遊蕩了許久,終是問道:“記憶,如何消失的?”
長淵化爲龍身之後聲音變得渾厚了許多,他說話本來就沒多少語調感情的起伏,此時聽起來便更覺一派冷淡,但司命還是知道,他這話問得小心翼翼,像是怕觸碰到什麼讓她不開心的回憶。司命悶悶道:“約莫是被天帝那廝偷偷拿走的罷。”
長淵默了默:“我們去搶回來。”
他說得認真,好似攻上天界與衆神爲敵是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司命紅了眼眶,氣惱的狠狠拍了拍他的頭:“有這麼簡單麼!”
長淵默默的受了打罵。
“笨蛋。”司命壓住心中的感情,嘟囔道,“應一聲啊喂!”
“嗯。”
“笨蛋。”
“嗯。”
“我說,以後咱們的第一個蛋就叫笨蛋好了。”
長淵默了默,微微嘆息道:“爾笙,這名字缺德。”
司命久久的沒再吭聲,長淵突然意識到方纔自己喚了哪兩個字,一時也沉默下來。司命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道:“大黑龍,你感覺彆扭嗎?爾笙還是司命,司命還是爾笙……”
長淵沒有回答,只餘一陣沉默。
“有什麼關係。”司命兀自埋着腦袋,俯身在他的頭上,啪嗒啪嗒的竟落了許多淚,“都是我罷了,我喜歡的只是你,你喜歡的都是我罷了。”
橙黃的霞光映在黑龍鱗甲之上,泛出奇異的光芒,長淵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是道:“我知道。”
司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她暴跳而起,狠狠拍打龍角:“那你裝出這副深沉的模樣是要作甚!賣什麼高深!你的萌呢,你怎生不賣萌了!”
“因爲……我不知道該怎麼喚你,我不知道你更喜歡哪個名字。”
司命抹了一把鼻涕,擦在龍角上:“笨蛋。”
長淵老老實實的應:“嗯。”
他不是個善於花言巧語的人,所以笨得不知道怎麼開口呼喚。
因爲在意,所以對關於對方的每一個細節都很在意。
笨蛋吶~~
唔,因爲最近作業多得實在坑爹,所以只有隔日一更了,前面……就當我爆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