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笙的舉動無疑讓衆人都吃了一驚。
衆仙人尚且無法抵禦的邪氣,她到底是如何不受其影響的。
越王血紅的眼眸盯住爾笙:“呵,這世上竟還有蠢得自己來送死的。”爾笙狠狠瞪着他,眼眸中全是厭惡與仇視,越王心中怒火大盛,“既然你存心求死,本王便隨了你的心願。”
他慢慢走近。
長淵動了動指尖,想把爾笙在自己身後,奈何身體已痛得麻木,全然不聽他使喚。
何曾狼狽至如此,長淵心裡苦笑,連一個凡人也敵不過。他從未覺得上古神龍的力量有何稀罕之處,但現在,當他失去了那股力量,他才知道爲何世人皆對強大的力量趨之若鶩。
因爲只有那樣才能隨心所欲的做任何想做的事。
“小丫頭。”越王已行至爾笙面前,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說,從哪裡開始吃呢?”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砸下一道驚雷,徑直劈在越王的背上,灼燒了他華貴的衣袍。越王一聲痛呼,甩開爾笙,連忙往後躍開。
“誰!”越王怒喝,“何人膽敢擾本王大事!”
夜空之中幽藍的光芒劃過,爾笙略微失神的擡頭一望,只見白芒如箭一般紛紛落下,皆直直扎向越王所在之處,在那些耀眼的光芒之後踏着涼夜清風而來的是一個穿着藍色立領大袍的男子。
神色肅穆勝似天人,只是眉心印着淺色的火焰過於妖異,在這樣一張沉淨的臉上顯得十分不協調。
“長淵。”爾笙低聲呢喃,“又有神仙來救我們了,”
長淵吃力的看了那人一眼,隨即無奈的神色更甚。他雖在萬天之墟待了千萬年,這人世已有許多是他所陌生的,但是他還是知道那人眉間的印記代表着什麼,畢竟天罰的印永生也不會變。
淵道,“爾笙,此人乃墮仙,世人皆稱其爲魔。”
魔?什麼是魔?爾笙茫茫然的盯着那人。
他全然無視周遭的一切,之盯着越王道:“你犯下的重罪已足以讓我送你去荒城。”其聲清冷,仿似他已是在對一個死人說話。
“是你!”越王突然有些驚慌,“你到底是誰!”
“長安,乃是我的名。”
長安……爾笙想,聽起來如此平和安穩的名字,爲何卻是這個樣子?
地上的霽靈等人聽得此名卻是渾身一震,極力的擡頭想去看那人的相貌,但是終是敗於強大的邪氣之下,唯有辰渚,直勾勾的盯着那人的面容看得呆了去,他輕聲呢喃:“墮仙長安……古仙門流波的最後一名弟子……”
越王聽得此名,驚得往後退了兩步:“你既已告訴本王不死草的傳說,爲何此刻還要阻撓與我?”
長安淺淺一笑:“不過是想快些送你去荒城罷了。”
三界外,上有萬天之墟,下有無極荒城。皆是無日月、無生靈的死寂之地。無極荒城中皆囚禁的是罪大惡極永世不得超生之徒。與永世封印的萬天之墟不同,無極荒城在送罪犯入城之時,會開啓城門的,待罪犯入內,城門合上,不管是天庭人間抑或冥府皆看不見其入口。
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世人皆知,墮仙長安最喜送罪犯入荒城。
越王驚慌起來:“本王就要拿到不死仙草,馬上就能習得長生之術了!什麼無極荒城本王纔不去那種鬼地方!”
“由不得你。”
光芒閃過,衆人只聽越王一聲慘叫,接着空氣中的邪氣盡褪。越王眨眼間便被長安斬首,他將越王的魂魄束縛入一個小瓶子裡,貼身收好,剛欲離去忽然瞧見深潭邊上爾笙長淵兩人。
“哦。”他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上古神龍。”接着他目光一轉,落在爾笙身上,打量了許久,“司命……”
突然,空氣中殺氣暴漲,長安眉間淺色的墮仙印記倏地變得如血豔紅,黑眸之中殺氣畢現。揮手間一記光刃便直射爾笙而去。
衆人皆不料他此時會突然動手,欲救已來不及。
爾笙只見眼前一花,有身影擋在了她身前,溫熱的鮮血濺在她的臉上,接着“撲通”一聲水響。周遭頓時沒了聲音。等她稍稍回過神來,轉頭一看,長淵已經不在自己身後,而深潭之中一襲黑色的衣裳沉浮了兩番終於沉了下去。
“長淵……”爾笙聲音顫抖,在衆人都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她已一頭紮了進去。
她下水下得毫不猶豫,沒人會知道此時的爾笙尚不會水。
霽靈等人沒了邪氣的壓制紛紛站起身來,有幾位會水的仙人慾下去將兩人帶起來。
長安伸手一揮在地上畫出一道深深的痕跡,他道:“誰敢救我想殺的人?”
衆人皆默,無人敢上前。霽靈重傷在身,被人扶起來後咬牙切齒的望着長安,還沒說話,忽然眼角金光一閃,竟是從那潭中泛出來的。
長安向身後一望,見潭中投出龍遊動的影子,金光映入他的眼眸,帶着幾許光芒流轉,片刻後又慢慢熄了下去。
衆仙人驚疑不定,長安獨自呢喃道:“龍冢果真在此地……運氣倒好,此次未殺得了你。”他想,定是龍的血液打開了龍冢的封印,讓兩人得已自深潭下逃入回龍谷之中。
不過既然得知司命已投生爲人,那麼他定是要在世間將她殺一道才行的,儘管長安自己也清楚,死,對於司命來說無非就是迴天歸位,沒什麼大不了。但她若不在自己手上死一次,長安想,此生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安心的。
他此生的宿命,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憑着司命星君所寫的那一紙命格……這樣的命,要他如何不恨。
長安望了一眼身邊面帶怒色,卻又礙於他的力量不敢貿然攻上來的衆仙人,道:“無方弟子道術不精,此次殭屍之難算是給你們敲個警鐘。”默了默他又道,“讓你們仙尊別睡得□□穩,世道安穩不了多久了。”
司命星君主天下命格,若她下界,這人世必會受其影響。
自然,這些話他是斷然不會與無方的小輩們說的。他摸了摸懷中的小瓶子,騰雲而去。
翌日,所有中了蠱蟲的人皆不治而愈,自此殭屍之禍算是徹底結束,只是那些死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無方的仙長在天亮之後曾下得深潭去尋爾笙與長淵,但是遍尋無果,只得作罷,衆人齊齊隨趕來的仙尊回了無方。
爾笙醒來的時候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
她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看見日光傾斜而下,刺得她眼睛微痛。爾笙坐起身來,覺得自己渾身痠痛不已。她捂着腦袋靜靜坐了一會兒,倏地蹦了起來大聲喚道:“長淵!長淵!”
此時爾笙方纔瞧全了自己所在的環境——
一汪清泉自腳下流過,遠處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原之上點綴着零星的野花,蔚藍的天,潔白的雲,但卻奇怪的沒有鳥兒或是蝴蝶,甚至沒有蟲鳴,全世界只剩下這叮咚泉水的聲音。
“呼……”
正在爾笙疑惑之際,一聲粗大的呼吸將她驚了驚,不對,還有別的生物。爾笙想,聽這個聲音應當是個大傢伙。
她壯着膽子爬上了身後的一個小坡,看見坡下的物體時,爾笙渾身一震,又嚇得從草坡上滾了下去。
是蛇妖!是那隻巨大的黑色蛇妖!
要趁它睡着之時趕快逃,爾笙想,不然這次真的會被吃得連骨頭也不剩!
等等,長淵呢……
爾笙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渾身逐漸變得冰涼。她抖着手抖着腳再次爬上草坡,小心的探出腦袋往下望,仔仔細細的將那蛇妖打量了一遍。
它好似受了很重的傷,渾身皆是鮮血,呼吸粗重,雙眼緊閉,染了一地的血,尾巴還浸在小河當中,有絲絲腥紅的血液順着水流慢慢遠去。
它這個樣子就像是爾笙第一次見到長淵那樣,虛弱且戒備。
爾笙沒有看見長淵的身影,腦海裡面的那個念頭慢慢的擴大,她的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但她仍抱着一絲希望,斂聲屏氣小心翼翼的走到蛇妖身邊,一路找上去,就怕長淵被壓在了蛇妖的身下,最後終是走到了蛇妖巨大的嘴邊。
它的嘴咬得死緊,仍有帶着腥氣的呼吸噴到爾笙手上,爾笙嚇得抖了好久,最後雙眼一閉,近乎不要命的將手放到蛇妖的嘴上,將它的脣往下掰開,看見他森白的牙齒和牙齒上纏繞着的鮮紅的血絲。
長淵……爾笙快哭了,她沒看見大蛇的牙齒上有殘留任何長淵的信息,哪怕連一塊衣服的破布也不曾留下,就一些血,也不知是長淵的還是蛇妖自己的。
適時,蛇妖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殺氣瀰漫,嘴裡粗重的呼吸噴了爾笙滿臉。爾笙駭得摔坐於地呆呆的看着清醒過來的大蛇。
看清爾笙的身影,它金色的眼眸中殺氣凝聚然後又慢慢散開。蛇妖探過頭來,像是安慰一般,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臉。
而爾笙只聞到了滿腔的血腥氣,她極力的忍耐害怕與顫抖,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哇”地一聲嚎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嘟囔着:“混蛋蛇妖!你吃了長淵!整個兒吞了……你連快渣也不給我留下。你還要吃了我……”
大蛇的金眸中閃過一絲茫然,見爾笙哭得厲害,它又湊了過來想去安慰她。
爾笙卻怒了,一把推開它的臉,紅着一雙眼衝着它吼:“嗅什麼嗅!我又不臭!你要吃就吃,不許把我嚼碎了!我要和長淵待一塊兒!”
蛇妖不動了,耷拉這腦袋乖乖躺在地上。盯着爾笙的眼中帶着三分好笑七分無奈。
爾笙又哭了一會兒,將心裡的恐懼害怕都發泄得差不多了,終於慢慢安靜下來,哽咽着轉過頭去看大蛇。它依舊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爾笙愣了愣:“你不吃我麼?”
大蛇哼哧着吐了一口氣。
爾笙自顧自的點了點頭:“我懂了,你定是方纔吃了長淵飽了肚子,所以打算把我留着下一頓吃。”
對於爾笙這麼理解它的意思,大蛇表示反對的哼哧了一聲,爾笙卻突然蹦起來,衝過去抱着大蛇就把自己的腦袋往蛇嘴裡塞:“不行不行,待會兒長淵在你肚子裡就不見了!變成便便出來該怎麼辦!你現在就吃了我吧。”
見爾笙這般動作,蛇妖忙轉了頭,怕一個不小心鋒利的牙齒真把她弄傷了,它的尾巴繞過來輕輕捲住爾笙的腰,將她拉開。
爾笙拼命的掙扎,但是她那點力氣哪裡敵得過蛇妖,她越是掙扎就越是覺得無力,到最後只有認命的耷拉這腦袋,一遍一遍喚着長淵的名字。十分可憐。
大蛇似乎嘆了一聲氣,轉過頭去,又用鼻子在爾笙臉上碰了碰,輕得溫柔。
就像長淵在說:“爾笙,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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