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課結束後,鍾寰忙碌起來。上學期,她對學生會的工作逐漸上手後,很多時間都跟着學生會主席蒙天拉贊助,搞宣傳,舉辦各種講座。今年,除了忙社團工作,她參加的校辯論賽也進入了決賽階段。
這個女人,忙着工作,甚至於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我偶爾調侃她:“你天生就適合吃律師這碗飯。其實,用不着這麼拼。”
這個時候,這女人會戳戳我的額頭,神秘莫測地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我才恍悟:原來她做這些,並不如一般人一樣,只是無奈交際或鍛鍊口才。這一切,只在於她喜歡。因此,樂此不彼。
在辯論賽場上,我本來和鍾寰是隊友,無奈我技不如人,在院內選拔賽中被淘汰了。當時,我還興致勃勃邀請徐子睿和古政來觀賽。現在一想到他們眼睜睜看着我被其他同學KO,辯論中被噎得臉紅脖子粗,我就恨不得拍死自己。
太丟人了。
我連一向少言寡語的徐子睿都辯不過,想想,還是實力不夠。
我自小口齒伶俐,但只是限於在親近的人面前,算得上能說會道。但一旦到了隆重正式的場合,我就容易緊張,這樣一看,其實我的口才並不算好。高考後,我報S大的法學專業,也只是因爲S大文科類專業錄取分數線比其他同級別的高校要低。
當時,在學校和專業之間,我選了學校。
這半年多的學習中,我慢慢讓自己變得厲害一點兒。可惜,事與願違。
我不至於傷心,但卻有點兒沮喪。然後,我迷茫了……學法律口才不好,以後如何做律師?
心情不好,我便拉着大冰山,讓他請我吃大餐。
飯桌上我狼吞虎嚥,大冰山只是沉默給我遞水,不發一言。
其實,我也不需要他說話,他就這樣靜靜陪着我就好。
吃完飯,我腆着肚子,打着飽嗝,笑嘻嘻問大冰山:“你說,爲什麼我身邊的人都這麼牛掰,像你,像鍾寰……我跟你們一比,怎麼就這麼遜呢?”
大冰山扶着歪歪斜斜的我,很是無語,見我一個勁湊到他身邊,重重複復地問個不停,終於忍無可忍,才聲音緊繃着說道:“學法,不是隻有律師這一條路可走。”
我歪着頭腦子混沌地想了想,也對,我還可以考檢察機關和司法機關。做不成律師,我可以做法院和檢察院的庭長啊。
如果這些都考不上,只要我專業素養好,最不濟去企業,也能做個法務專員,給公司審審合同,做做法律顧問什麼的。
給自己安利了阿Q大法後,我呵呵一笑,隨之釋然。
後來,跟鍾寰說起我得這些小失落。這個女人彈了彈我的腦門,完全不同情我:“你現在才大幾,就這麼着急?你呀,真是杞人憂天。再說了,來日方長。”
然後,她有空就會和我交流一些辯論技巧。
和鍾寰的交流,加上我之前的模擬法庭辯論和實戰演習,我慢慢悟出了一些辯論的門道。
再去觀戰,我帶了學習的心態去。
雖然我馬前失蹄,但也因參與其中頻繁觀戰受益匪淺:辯論的技巧,邏輯的梳理,賽前資料的篩選,一張一弛的攻防之道,有破有立的邏輯論證,都很有技術含量。而且知道了在辯論中最忌諱詭辯、循環論證和自擺烏龍。
政法學院一向笑傲全校辯論賽,可惜去年被實力相當的文學院扳回一局,心中窩囊,因此今年舉全院之力海選種子選手。高年級的辯手已經有三位確定,最後一個席位,在大一新生中選出。鍾寰最後拔得頭籌,脫穎而出。
決賽定在今晚,在此之前,鍾寰已經跟師兄師姐們集中強化培訓演習多日。
政法學院向來將全校一年一度的辯論賽看得慎重,每逢辯論盛事,便要求大一新生必須出席,屆時班長會點名記考勤。因爲有鍾寰,又是全校的盛事,所以徐子睿和古政也過來觀戰。
而我最關注的就是即將和鍾寰正面對決的文學院院草——第五維。之前在預賽中看過他和別院的比賽,他思路清晰,邏輯嚴密,實力出衆。自上次計算機學院迎新晚會的驚豔亮相後,第五維再次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辯論賽決賽的議題,本就模棱兩可,沒什麼定論。政法學院和文學院分別爲正方和反方,雙方實力都不容小覷。
夜幕下的文科樓,雙方對抗激烈,一攻一防之間,難分伯仲。觀衆席裡時不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嘖嘖,辯論賽的議題居然這麼模棱兩可?”用桃花眼掃視完全場,最後古政的目光定在黑板上的黑體白字上,“男女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徐子睿高冷地坐在我旁邊,沉默地看比賽。
周圍不時有傾慕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回轉,我悄悄看着,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暗自腹誹。
都對外爆料他是玻璃了,居然還有這麼多狂蜂浪蝶對他虎視眈眈?
看來,如盧絲所想者,不在少數。
全校女生最多的三個學院,政法、文學和外國語,今天就來了倆。邀請他來,絕對是失策。
我有點心煩意亂,怕待會結束後,又被大冰山的粉絲堵着幫送情書。
先想想,待會怎麼溜纔好。
我微微側了側身,想了想,我好像離後面比較近。
“小微微,你四處看什麼呢?”我剛微微回頭,大致測量了一下逃走路線,就被不
明就裡的古政拍了拍後腦勺。
我瞪他一眼,正欲罵他,卻見他旁邊的空位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面生的漂亮姑娘。這姑娘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含情脈脈。爲了不拂他的面子,我改弦易張裝作對議題興致勃勃的樣子,接他的話問:“古草,莫非你覺得沒有?”
古政眉峰一掀,痞痞笑道:“在哥這裡沒有,但凡和哥走的近的女人,都動機不純。”
此話一出,那姑娘漂亮的臉蛋上立即爬上一抹紅暈。
這傢伙不僅自戀,說起話來,還葷素不忌。
我對他使勁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旁邊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呢。
我眨得眼睛都快抽筋了,這傢伙卻只是湊過頭來,明知故問:“小微微,你右眼跳了。”
我無語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這傢伙卻是變本加厲,閒閒笑:“聽過沒?左眼跳,桃花開。右眼跳,菊花開。”
這下,可把他旁邊的姑娘逗樂了。那姑娘,笑得是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我腦門垂下三根黑線,這一刻,恨不得找個502膠水把古政那張討厭的嘴巴給封上。
見我對他吹鬍子瞪眼,古政忽然壓低聲音,以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問我:“小微微,你敢說你第一眼見到哥,對哥沒想法?”
我虎軀一震,餘光瞥見徐子睿似乎朝我們這邊微不可察地側了側頭,於是,立馬條件反射般地否認道:“絕對沒有。”
我們這邊動靜太大,我現在確定徐子睿確實微微調轉了目光,瞥了我們一眼。
這一眼很淡,一如以往任何大部分時候,不帶半點情緒。可我與他視線交錯的那一瞬,從他眼裡,好像看到了一絲不悅。
當初徐子睿對於我和古政的第一次搭訕,好像就不怎麼喜歡。
現在雖然時過境遷了,但我還是有點兒忌憚他。
我沒來得及追究他那絲不悅是嫌棄我們太吵,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就已經同樣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回擊:“有人記性不太好,完全忘了當初是誰先搭的訕。”
“斤斤計較的女人。”
古政脣角一歪,吐槽完我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身邊的美女太久,於是不再糾結於和我的口舌之爭,轉頭又和旁邊的大美女聊起天來。
等我聚精會神開始聽雙方辯論了,這傢伙又懶懶丟過來一句:“你們女人就是天真。什麼友情,撐死不過是一個假裝不知,另一個打死不說罷了。”
“……”
我微微一怔,怎麼沒有?我和大冰山,不就是。
不過,好像也不那麼純粹。因爲,只要大冰山一對我好,我好像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似乎又無可辯駁。
我默了默,沒再吱聲。
再次將我的思緒拉回的是階梯教室裡雷鳴般的掌聲。
男女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正方舉例,現實生活中的藍顏知己、紅顏知己。反方立馬拿出“男性本色”來反駁,稱男女間所謂知己只是曲線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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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逗的是一個文學院的男生,辯論時聲情並貌,一字一頓,張嘴感嘆號,閉口語氣詞,動輒唐詩宋詞李白蘇軾。大家被這個詩人弄得哈哈大笑。第五維卻是神色不動,處之泰然。
鍾寰抓住對方的漏洞,全力回擊:“對方辯友所舉例子友誼都談不上,何來評判兩人之間的友誼真正與否。對方辯友舉例的大前提都錯,我方更是不敢設想其論證的可靠性到底有幾分了!”鍾寰放珠炮般一說完,臺下的我立馬帶頭狠命鼓掌,她總能抓住對方痛腳,隨後打蛇隨棍上。
這女人,明明曾跟說過,不相信這世上有純潔的男女關係,現在卻因爲是政法是正方,於是將自己的一套思維和說辭全部推翻。
第五維沉着耐心聽完鍾寰發言,等她落座後朝她投去一記欣賞的目光。
鍾寰很有風度地回之一笑。
自由辯論的鈴聲響起,主席宣佈:“自由辯論結束,請雙方四號辯手總結陳詞。”
我們政法的大師兄起身,侃侃而談。
發言結束,我們紛紛帶頭鼓掌,以壯主場聲勢。
輪到第五維,他翩然起身,向主席臺、政法辯友和觀衆席微微鞠躬後,不疾不徐地總結陳詞:“主席好,對方辯友好,同學們好:衆所周知,真正的友誼是人們在交往中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親密情誼。它有兩個重要特徵,一是超物質性,不得有一星半點的物質玷污;二是超功利性,其間不能夾雜任何的利用的卑鄙目的。”
“既然如此,無論男人和女人,無論素質與修養高低與否,都存在着獸性。既然存在獸性,就別期望男女之間存在真正的友誼。同性的友誼可以無限制發展,但異性之間則太難,因受到性別限制,不可能無限地深入和發展。”
“男人喜歡漂亮溫柔的女人是有原因的,是緣於這種漂亮與溫柔從遺傳學上對人類進化有利。女人喜歡粗獷健壯的男人,也是從遺傳學找到了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證據……”
我微微訝異,學文出身的第五維,居然從遺傳學的角度來切入論題。
“如果期望在人類的友誼工程中能按照理論的友誼觀來要求異性之間的友誼顯然是不現實的……”
“有一點是可以證明的,同性之間只要不是同性戀,我們爲友誼可以徹夜觸膝相談,同牀共寢。這樣無功利的友誼纔可以真
正的深入與發展。誰能保證異性之間的友誼也可以過夜?即使可以過夜,那也僅僅代表着有人爲了虛假的友誼承受着巨大的煎熬,爲了保全自己已遠離獸性而忍受折磨,爲了在獸性與道德之間的選擇而忍受痛苦,竭力地維護自己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僅此而已。因此可以斷言,異性之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友誼。如果誰執著的強調有,那就是說此友誼只是初級的低等的,還沒有達到真正意義上的友誼,還不是真正的友誼。”
“在這場辯論賽中,對方辯友一直在列舉身邊和名人的例子,來佐證男女之間所謂的‘友誼’存在。但是對方辯友並不是當事人,他們所謂的友誼,在他們內心深處,是否隱藏了一些不爲人知的情感和秘密?我們不得而知。你稱對方爲好友,怎麼就能武斷的確定對方對你的友誼不包含一點雜質?‘你’不是‘他’,你無法代替他發言。所以,論據沒有信服力,不足以支撐你們的論點。”
“綜上所述,作爲男人,我不得不揭開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男女生之間沒有所謂的真正友誼。我的發言完畢,謝謝大家!”
“嘩啦——”全場掌聲雷動。
作爲對手,鍾寰也忍不住爲他拍手叫好。
“真厲害,他一個大一新生,居然能成爲辯論賽的核心人物,能做第四辯手。”坐我另一邊一直認真聽辯論的顧小西完全被第五維的口才和風采折服了,忍不住嘖嘖稱讚。
我心中也是佩服不已,一個辯論隊的第四辯手,如同戰爭中的將帥,是運籌帷幄統領全局的關鍵人物。
第五維的思維和口才,實在令人佩服。
接下來是評委打分的階段。
幾個評委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商討比賽結果,場上的氣氛一時變得極爲凝重。
雖然大賽的口號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任何一方都想拿到冠軍。雙方實力相當,各自辯手發揮都很好,整個辯論賽下來,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我微微握緊了拳頭,像跟自己參加了比賽一樣,緊張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
等到評委拿起比賽結果,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本屆的‘最佳辯手’是……文學院的第五維同學。”
全體歡呼,第五維微微一怔,隨後馬上調整情緒,恢復平靜,下一刻露出得體的笑容,風度翩翩地上臺領獎。
一般“最佳辯手”都是輸的一方獲得。但我還是放不下心來,怕出現冠軍和最佳辯手都被一隊摘得的局面發生。
“現在我們宣佈本屆辯論賽的決賽結果:本屆辯論賽的冠軍是——是——”
我們在底下都捏了一把汗,主席卻在上面故弄玄虛。
“本屆辯論賽的冠軍是——政法學院。”
“哦!”大家紛紛起立歡呼。
我對鍾寰豎起大拇指,她燦然一笑,眼底飛揚出一抹驕傲的神采。我擡頭再看第五維,他極有風度的起身鼓掌,祝賀政法學院獲得冠軍。
鍾寰與他相視一笑,有惺惺相惜之感。
冠軍哇,我興奮地一把轉身,一把抱住身邊的人歡呼:“哦耶!”
“谷微——,你……”顧小西震驚地看着我,當我意識到我抱着徐子睿的時候,立馬石化了。
“谷微,有你的呀,趁機吃豆腐!”古政伸長脖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一臉的揶揄。
我整個人僵住,徐子睿也是。看着徐子睿冷淡冰冷的臉,我回過神來,下一刻驚悚彈開:“徐子睿,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徐子睿斂起眼眸,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半響,我滿臉通地紅低下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尷尬漫天席地。
彷彿過了很久,我的耳畔終於想起徐子睿清冷的聲音:“後天的訓練,別忘了。”
徐子睿居然沒有發作,看了我片刻後,起身離開。
“奧——”我木訥點頭。
我目呆呆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離去,尤自發懵。他是因爲籃球訓練賽開始了需要我做後勤,所以忍住沒發作麼?想起剛纔他那個冷漠的表情,我忍不住抖了一下,想想就覺得後怕。
剛剛我真的吃了徐子睿的豆腐?看着剛剛抱過徐子睿的胳膊,莫名其妙的,我耳畔響起了一句特狗血的臺詞:“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還在發什麼呆?走了。”古政敲了我額頭一記,將晃神的我拉回現實。
古政跟我們打過招呼,又傾過身子附在旁邊姑娘耳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逗趣話,樂得姑娘花枝亂顫。
“回見。”古政跟剛纔聊得火熱的姑娘揮了揮手,妖孽一笑,拔開長腿去追徐子睿。
古政又爲了大冰山,拋下了人家姑娘。
而我看了看四周,那些撞見了我熊抱徐子睿的女人們,神色各異地看着我。她們的目光裡,情緒太多,有一絲震驚、有幾許不解,更多的卻是鋪天蓋地的嫉妒和不忿。恍惚間,我似乎看到她們磨刀霍霍,齜着獠牙,向着我這個染指了她們男神的女淫賊舉刀而來。在她們刀子一樣的目光中,我身體抖了抖,跟顧小西說了聲“先閃”後,抱頭鼠竄。
逃過了徐子睿粉絲們的目光追殺,離文科類距離很遠了,我才喘順了氣。俄而,想到天殺的籃球賽,我又忍不住哀嚎一聲,只覺得命運實在悲慘。到時候,又不知要樹敵多少。
很明顯,即使大冰山對外宣傳我是他妹妹,大家也不絕不允許我對他有一絲一毫的褻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