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了,因爲徐子睿的事情,我有些喪氣,連上課的時候都興致缺缺。
前幾天,徐子睿找過我吃飯,我無精打采地應付他。他看出我沒什麼興致,眸色森然地看我半天,最後卻什麼也沒說。一頓飯,吃得鬱悶至極。
之後,他便再沒來找過我。
我一直在走神,兩堂《國際法》課,都不知道老師都講了些什麼。
鍾寰好幾次用胳膊肘捅我,才讓我意識到自己已經神遊天外。
她知道我跟徐子睿鬧了點小別扭,但具體不清楚到底是爲了什麼,以爲我們只是慣常的情侶間的小摩擦,於是勸我,安慰我情侶之間都需要磨合,讓我用點心經營這段感情。
我的自尊,甚至都不容許我將“徐子睿不喜歡我”這個殘酷事實說出來。
從文科樓回沁苑,鍾寰、泥巴和顧小西想去逛逛校園超市。叫我一起去,我意興闌珊,不想去,於是自己先回宿舍。
我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宿舍樓下,卻被一連竄的高分貝女聲質問震得靈魂歸位。
“你說!你說!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狗血的偶像劇臺詞。我擡眼一看,原來是宿舍樓後面的小山坡上,一對情侶在吵架。
剛纔那句,就是女生對男生聲淚俱下的控訴。
“你聽我解釋!”男生看着女友哭成淚人,有些無措,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女友擦眼淚,一面焦急地想要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一聽男生要解釋,女生頓時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一邊質問人家爲什麼,一邊又不聽人解釋,這到底是鬧哪樣?
“我沒有騙你,真的!我喜歡的人只有你。”男生無奈了,最後一把抱過女友,大聲表明心跡。
“……”
女生又掙扎了一會,最後終於不敵男友的柔情攻勢,與男友抱在了一塊。
我唏噓一聲,避過他們,偷偷離開。
其實,我有些羨慕他們這樣熱烈的溝通方式。即使有矛盾,有誤會,卻可以通過激烈的爭吵來解決。不像我和徐子睿,連鬧個彆扭都雲裡霧裡,我甚至不明白,他到底爲什麼對我倏然冷淡。我真是有夠挫的,一點也猜不透徐子睿的心。而且,在我的印象裡,徐子睿不會甜言蜜語,也沒有像男朋友一樣哄過我,他給過最多的只是介於朋友和戀人之間的陪伴。
越想越沮喪。回到宿舍時,無聊地在牀上趴了一會,直到鍾寰提着三大袋採購品回了宿舍。
“泥巴和顧小西去約會了。”鍾寰將泥巴和顧小西的購物袋放在她們桌上,旋即來到我牀下。
我無精打采,“奧”了一聲。
“別有氣無力了。起來,跟我去趟國貿。”鍾寰眉眼彎彎地爬上我的牀,拉我起來。
“幹嘛去呀?”看到鍾寰眼裡閃現出莫名的神采,我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
以前,每次鍾寰臉上出現這種神采,就意味着好玩的事情要發生了。
而我,特別喜歡跟她去做一些起稀奇古怪的事。
“剛剛有個自稱耶魯留學歸來的男人打電話到我手機上,說來S市出差,讓我去國貿接他。我跟他說打錯電話了,他卻跟我聊開了,說我們有緣。他現在在市中心,想要來學校看我。”我被鍾寰的話驚得瞠目結舌,這是騙子吧,不是騙子,也是那種想找豔遇的無聊男人,“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我倒想去會會他了。”
“鍾寰,你瘋了!這種人,一聽就不像是好人啊。”我睜大眼眸,望着一向心智成熟的鐘寰。
鍾寰眉眼一挑:“所以,我讓他在國貿的必勝客等我們,不讓他來S大。必勝客旁邊就是23路的公交站牌。”
23路是市中心直達S大的公交。
“這樣真的安全嗎?”被她說得有些心動,我直起身來。
“嗯,肯定安全了。國貿地處CBD,車多人多。就算他真是壞人,我們也不必擔心人生安全問題。而且……”鍾寰眯着眼,附在我臉邊,對我耳語一番,我一聽立馬笑開。隨後,收拾了一下,跟着她出了門。
一直這樣要死不活的不行,我得找點事讓自己振作起來。
上了去國貿的公交車,我興奮地看一眼鍾寰。鍾寰安撫般的拍拍我的手背,我對她點點頭,互相打氣。
如果他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耶魯海龜,那麼結交一個新朋友也不錯。如果不是,那我們就實施Plan B。
路邊的高樓大廈一一朝後退去,我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暫時忘記了與徐子睿的那些不快。
二十分鐘後,我們在麥當勞旁的公交站牌下了車。
離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鍾寰和耶魯海龜約在必勝客臨街靠窗的卡座等,所以在從公交站牌那裡就能看到卡座上的人。
出於人生安全考慮,鍾寰沒有向耶魯海龜描述自己的外貌特徵,只是告知對方,到了,會給他電話。
我們倆藏在公交站牌後,探着身子張望。
一眼望去,臨窗卡座上坐了好幾對情侶,只有一張卡座上是空的。
“好像沒看到他?”我側頭看後面的鐘寰。
鍾寰拍拍我的肩:“稍安勿躁。”
我點頭,繼續耐心等待。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其貌不揚的矮胖男人從必勝客的洗手間裡出來,我心下一緊,別是他啊。
他一點耶魯精英的範兒都沒有。
我一邊祈禱,一邊眼睜睜看着胖子坐到了臨窗唯一沒人的卡座上。
“我勒個去!真是他啊。”我哀嚎一聲。這世界上,看來豔遇這事,還真是小几率啊。
鍾寰也有些失望,眉頭一皺,隨即處變不驚道:“Plan B。”
“收到。”
我們撤回目光,立馬神色如常,裝作等公交的路人甲乙,假裝看CBD商貿圈的風景。還好敵明我暗,我們掌握着主動權。
沒一會兒,鍾寰的手機便狂震起來。
我虎軀一震,趕緊催鍾寰關機。
鍾寰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按下了手機的關機鍵,纔回頭朝必勝客的方位看了一眼:“他好像出來了。他朝公交站牌走來了!鎮定!”
“啊——”我嚇了一跳。
鍾寰拍拍我的肩,讓我表現自然點。
豔遇模式瞬間切換成整蠱模式,我有點反應不能啊。
那個胖子已經走過來了。
鍾寰將我拉到身邊,我順勢靠在公交站牌後面的護欄上,學着她悠閒等公交的樣子。東張西望,霎有介事,翹首以待。可是23路公交車,怎麼還不來啊?
“小鐘!小鐘……”近了,叫喚的聲音,就在耳邊了。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眼睜睜看着矮胖男人無焦距的目光從我和鍾寰面前一晃而過。
矮胖男人在公交站牌找了一圈,也沒見應他的人。他遲疑地轉過身,又看了我和鍾寰兩眼,見我倆一臉淡然,終於放棄離開。
他前腳剛走,23路公交車便晃晃悠悠,朝公交站牌駛來。
我和鍾寰心下一喜,不待公交停穩,便比油地躥了上去,速度堪比私奔。
等到公交緩緩駛出站,我和鍾寰才哈哈狂笑不已。
不一會兒,矮胖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我剛剛看了他一眼,就想哭了。我天,怎麼能這樣邋遢?看到他那件劣質西裝鬆鬆垮垮的耷拉在身上,我就好想扁他。”我搖搖頭,心有餘悸。陡然想起一句電影臺詞,你先天長得醜,不能怪父母,你後天這麼邋遢,不能怨社會。哎喲,我的眼睛。
“的確有點猥瑣。”鍾寰摸着下巴,笑着看我。
“人家說,愛情就像鬼魂,人人都在說,可是真正遇見的人卻很少。我看,豔遇也是。”我長嘆一聲。
下了公交,鍾寰頓住腳步,細細瞧我:“做了一回整蠱專家後,你心情有沒好點?”
“嘎?你今天帶我出去,就是爲了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心情好點?”我睜大眼睛看鐘寰,有點不能相信。
鍾寰莞爾一笑,一副大恩不謝的自得:“不要太感動。”
對啊,以鍾寰的心智,怎麼會想到要跟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見面?而且,有第五維在追求着,她怎麼也不會有豔遇的想法。
雖然這種安慰的方法很另類,但這是鍾寰纔會做的啊。
我心中一暖,眼眶漸漸浮起一層水霧。
“鍾寰,怎麼辦?我好感動啊,我感動得都想以身相許了。”我攬住鍾寰的肩,佯裝擦了擦完全沒有淚水的眼眶。
“去你的。”鍾寰聳了聳肩,嫌棄地閃開了身子。
我不以爲意,又粘過去,挽住她得胳膊,高高興興地和她一起往宿舍走。走到大學路,我們卻遠遠看到一個曼妙的熟悉身影。曼妙身影的主人,正是盧絲。她今天化了比往日更濃重的妝,大波浪長髮如幕布般垂落肩頭,隨着她妖嬈的身姿,風情地擺動。
我和鍾寰忍不住停下腳步。盧絲雖然極美,但卻很少濃妝出行,看她身上價值不菲的禮服,像是要去參加什麼重大的晚宴和赴重要的約會。
出於好奇,我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她身上。
只見她走到一倆豪車旁邊停下腳步,大約是豪車裡的主人見到她到了,下一刻,就替她打開了副駕駛這邊的門。很奇怪,要是追盧絲的豪門公子哥,怎麼着也該紳士地下車,出來迎她。要是她家的司機,那更應該下車替她開車門。
更詭異地是,一向高調的盧絲,此刻竟心有忌憚地望了望四周,似乎是在確定四周有沒有認識的人撞見她上這輛豪車。四下確定無人後,她才匆忙鑽進了車,“哐當”關上車門。目送這輛起碼兩百萬起跑的奔馳絕塵而去,我心中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盧絲今天怎麼跟做賊似的,她家那麼有錢,她坐豪車不是再自然不過。”我納悶地看向鍾寰。
鍾寰若有所思地看着遠處:“她家最近好像出了一點問題,她爸好像捲進了一個很複雜的刑事案件中。這豪車的主人,應該不是追她的那些公子哥。”
看她做賊心虛的樣子,難道她這是在“性賄賂”?
想到此處,我的眼睛霍然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鍾寰,鍾寰點點頭:“我也不確定,我之前偶然撞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來接她。那男人好像是這輛車的主人。”
好白菜都被豬拱了。雖然我不怎麼喜歡盧絲,但聽了鍾寰的話,卻有些同情她。
“這件事,千萬別對其他人說。”鍾寰雖然和盧絲是死對頭,但她一向正派,是不屑於拿盧絲的把柄攻擊她的。
我點點頭,一時唏噓不已。
回到宿舍,我和鍾寰發現宿舍的氣氛有點詭異。
顧小西一臉沮喪地趴在桌上唉聲嘆氣。而泥巴則是一臉興奮,卻是強制按捺,一
臉憋話憋了很久無人分享的樣子。
“顧小西,怎麼了?”
“哎。四級成績出來了,我掛了。”顧小西面如死灰。
今天四級成績出來。我居然都忘了這茬了。
“哎,大家都說,四六級考試一鼓作氣一次過了最好,再考就是再而衰,三而竭。”
很多人,第一次不過,以後再考,就容易產生心理恐懼。
“別沮喪,這學期再考一次。好多人,一次都過不了的。別人的經驗之談,並不完全可信。”鍾寰勸顧小西。
我拍了拍顧小西的肩,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家勸好了顧小西,我打開電腦準備查分數,誰知泥巴一把拉過我,有些遲疑地說道:“你過了,而且是580分,鍾寰……她……好像沒過。”
“……?”
“班上的同學就分佈在兩個考場,考號都是挨着的。所以有人已經把大家的分數全部查出來了。”泥巴眨了眨眼睛,用眼神問我,該不該去勸勸鍾寰。
誰知,鍾寰看我們眉來眼去,卻笑道:“成績我一早就知道了,不用勸我。大不了再複習半年,我胡漢三就又回來了!”
我疑惑地看鐘寰,鍾寰摟過我,眨眼道:“其實,今天的惡作劇,也不是完全爲你,我自己也想發泄下。”
“你都盡忙學生會的事了。”我摟摟鍾寰的肩膀,“這學期再戰四級。”
顧小西見鍾寰如此豁達,想到班上幾乎一半的人未過,便也釋然了:“谷微,你也太牛掰了。居然考了580分,都可以去W市考口語了。‘Just so so’,果然不是隨便說說的。”
“我忽然想起來,考了這麼高的分,某人要請客啊。”泥巴雖然是踩着425分的及格線過,但也由衷的爲我感到高興。
“請客,沒問題。我現在就定餐廳,明晚聚餐。”我瀟灑一笑,豪氣地答應請客。
定完餐廳,我忽然想起我是不是該問問徐子睿,他考得怎樣。
上次吃飯,我一改往日的活潑明朗。跟他吃飯時,幾乎是他問一句,我答一句,搞得他意興索然。到現在,都不願搭理我。
可是,我英語這次考這麼好,真的要感謝他。照顧他的那段時間,他除了會給我講快速做閱讀理解的方法,還會用純正的美式英語各種使喚我。每天耳濡目染,直到進了四級考場,我才發現他的用心。不是他,我不會磨刀霍霍向四級,也不會得這麼高的分。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感謝下他的。
糾結了半天,我終於敲下了一行字,忐忑地發了過去:“徐子睿,四六級成績今天可以查了,你過了吧?”
發完短信,我就鑽進了洗手間,準備洗澡。
真怕他一直不回我,我還是洗個澡打發時間吧。
等我圍着浴巾出來,再看手機時,卻是一條短信也沒有。我頓時有些生氣。我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理徐子睿了。
可是,在我氣得七竅生煙時,徐子睿的電話卻直接打了過來,我氣呼呼接起:“幹嘛?短信都不回。”
“……”那邊靜了一會兒,半刻後傳來徐子睿的輕笑聲:“谷微,你是在氣我最近沒找你?”
“誰生氣了?我纔沒有!”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聽到徐子睿輕笑,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我神情一鬆,他主動打電話給我,算是我們和解了?
“你就是在氣我沒理你。”徐子睿好心情地又重複了一遍。
“……”這人真是琢磨不透,寒假那會還對我冷冷淡淡的,前幾天甚至黑臉走人,今天居然會因爲我一個短信而主動打電話來,而且因爲我在生他氣而心情忽然變好。
“過了,700分。”徐子睿愉悅的聲音傳來,我虎軀一震。
這人還是不是人啊,居然考了700分!
“徐子睿,你也太大神了吧。趕緊請我吃飯。”見他心情極好,我似乎受了他的感染,之前與他的嫌隙不快也一掃而光。
“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飯?你的分數,夠跟我一起去W市考四級口語了。”徐子睿悠悠的聲音傳來。原來這人早就知道了我的分數,難怪電話也不打一個問我呢。估計是泥巴泄的秘。
好像是應該請徐子睿吃個飯,於是我想了一下道:“請你去吃香辣蝦。”
“好。明晚?”
“明晚不行,明天要請鍾寰她們三個。”我握着手機,歪頭想了想,“要不然,後天晚上?”
“後天是愚人節。”徐子睿那邊頓了一頓,隨即提醒我道。
“我哪敢放大神的鴿子。”我笑嘻嘻道。
“好。”
掛了電話,我才發現自己又犯賤了。徐子睿給我一個甜棗,我就能立馬死灰復燃。之前,不是說累了嗎?怎麼他一召喚,立馬又不覺得累了呢?
懊惱了一會兒,我又安慰自己,愛情裡總有一個人要犯賤吧。
第二天,請鍾寰她們吃火鍋,不料在火鍋店裡碰到了古政。
古政過了四級,也定了包廂,請好友吃飯。
徐子睿因爲臨時被班主任叫走,而未能出席。
他中間過來我們這邊串場,斜着桃花眼睨我,說我和徐子睿簡直非人類。理由是,我倆戀愛也談了,四級還考出這麼牛掰的分數。
我當時哈哈一笑,得意忘形道:“其實,我跟徐子睿是契約情侶而已。哈哈哈……”
“……”當時對面的三個女人和古政差點驚得掉了下巴。
特別是古政,眼裡閃爍着興奮的八卦之光。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立馬補救,說“我逗你們的,馬上愚人節啊”,鍾寰她們幾個才長舒一口氣。
可古政,直到離開,都用充滿懷疑和意味不明的眼神看我。
我暗暗意識到不妙,現在我本就還沒完完全全搞定徐子睿,現在又說漏了嘴,古政不會乘虛而入吧。
我懊惱了半天,忽然想到明天是愚人節。
大家都喜歡在愚人節表白,我何不豁出去,跟徐子睿打開天窗說亮話呢。如果最後沒有得到相應的迴應,我就說是愚人節的惡作劇就行了。
心裡做好了謀劃,在愚人節的這天晚上,我驚心打扮了一番,纔出門去見徐子睿。
爲了壯膽,我特意點了軒記超級辣的香辣蝦。
我雖然能吃辣,但通常也只hold得住中辣的口味,今天有點緊張,我不能喝酒,就只能吃辣來壯膽了。火辣辣的感覺,能讓我頭腦發木,不再瞻前顧後,待會表白,直接能脫口而出。
“這麼辣,你吃得了?”徐子睿疑惑地看我。
我視死如歸地夾了一個蝦,放到嘴裡,慢慢咀嚼:“我無辣不歡,可不是浪得虛名。”
徐子睿略有點擔憂地看我,我咧着嘴笑,叫他不要杞人憂天。
徐子睿這才慢條斯理地夾了一隻蝦,放到他面前的骨瓷餐盤裡。
鮮紅欲滴的小龍蝦,靜靜地臥在潔白的骨瓷餐盤裡,在燈光的照耀下,泛着瑩潤的油光。
徐子睿比我能吃辣,香辣蝦是他的最愛,所以我選了軒記。可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沒怎麼吃,只是極有耐心地戴上手套幫我剝蝦。
好像也不是很辣嘛,跟中辣差不了多少。
軒記的香辣蝦味道極贊,此刻,躺在幹鍋裡的小龍蝦,都是在辣油中滾過一遍的,端出來,顏色燦然,有讓人大快朵頤的慾望。
“吃慢點。超級辣後勁很足。”徐子睿見我一筷接着一筷,不等他剝好,將裹了一層辣油的小龍蝦一個個送到嘴裡,皺了皺眉,提醒我。
“喔。”我嘴裡答應,手上卻是又夾了一隻蝦到碗裡。
我今天就是要讓自己辣得大腦無法思考,辣到神經麻痹,這樣表白起來,才能大膽無畏。
徐子睿搖了搖頭,幫我倒了一杯涼白開:“喝點水。”
我接過水,咕咚一口後,才發覺自己舌尖已經開始發麻。
頓了一會兒後,我的臉也開始慢慢扭曲。果然,香辣蝦的超級辣真的如徐子睿所說,後勁很足。此刻,這種積攢的辣氣,先是在我的腸胃裡翻滾激盪,而後,像是終於找到了出口,順着我的喉管,一路急躥,最後以排山倒海之勢,狂涌而出。
我呼哧呼哧喘氣。
火辣辣的口腔,像是下一刻就要噴出火來。
好辣啊!
我拿着手機照了一下我的嘴,嘴巴都快要變得腫起來了。
我張着嘴大口呼辣氣,徐子睿見我如此,馬上起身幫我再去倒水。待他將骨瓷水杯遞給我後,便叫來服務員:“上主食。”
見他叫主食,想給我緩辣,我呼哧一口喝下水,連忙擺手阻止道:“先別叫。服務員,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服務員退出去,替我們把包間的門關好。
徐子睿回過頭,盯着我紅通通的嘴脣,不知道我打算幹什麼:“……”
我頭皮發麻,站起身來,對上徐子睿幽深的眸子,長吸一口氣,而後視死如歸大聲告白道:“徐子睿,我喜歡你!”
這一聲嚷出來之後,全世界彷彿都靜止了,周圍靜得可怕,我的耳邊只有我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徐子睿的表情,瞬間定格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燃燒。不知道是吃香辣蝦的原因,還是因爲第一次跟人表白的激動。
此刻,我的神經末梢都是又麻又木的。這種翻江倒海的麻辣與木然,甚至蓋過了我心底深處向徐子睿表白被拒的擔心。
半刻後,他回過神來:“你確定?”
對,他問得是“你確定”,而不是提醒我“今天是愚人節”,如果他提醒我今天是愚人節,我就放棄了。因爲,那樣意味着他將我的表白當做了惡作劇。
他問的是“你確定”!
我心中一喜,隨即腦子發熱,一疊聲道:“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一邊說,一邊狂點頭。
徐子睿目色複雜地看了我半響,隨後朝我招手,淡定道:“過來!”
我木呆呆地走過去,剛走到他身邊,他長臂一撈,就將我拽到了他懷裡,然後便是一個火熱的吻。真正火辣辣的吻。
我有些發矇,嘴裡的辣味還在口腔內四處亂躥。忽然間,口腔中又多了一個柔韌溼潤的東東。這個東東的主人,口腔內充斥着無可比擬的清新之氣。他剛纔沒吃香辣蝦麼?怎麼嘴裡一點辣味都沒有。大冰山的脣舌,簡直是解辣良品。於是,我閉了眼,化被動爲主動,脣舌毫無章法地大舉進攻那一片清新解辣之地。
我柔軟的舌,在大冰山的口腔裡亂躥,爲了解辣,笨拙地吮吸。
在我覺得自己將要把大冰山嘴裡的口水吃光的時候,大冰山才慢慢推開了我。
盯着徐子睿被我啃咬的鮮紅薄脣,我這才醒過神來,我剛纔好像太狂放了點。大冰山會不會覺得我
不矜持啊。
此刻,撲在大冰山懷裡的我,嘴巴不那麼辣了,腦子靈光起來,忽然想起一個成語“舌戰羣儒”,臉瞬間又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我低下頭,不敢與徐子睿對視,他卻一把捧住我的臉頰,強迫我擡起頭來。
待我對上大冰山星光璀璨的眸子,大冰山認真地問我道:“還覺得辣?”
我木呆呆地搖頭。
大冰山嘴角一扯,旋出一個顛倒衆生的笑來:“看來,這個方法不錯。”
“……”
我眼珠子一轉,原來他只是用吻來給我解辣啊,那他算是接受我了,還是沒接受我?
我不太敢確定,於是又問了一句:“徐子睿,你到底怎麼想的啊?”
徐子睿敲了我的頭一記,道:“傻瓜。”
這樣親暱的舉動,滿含愛意的眸子。
這是赤果果的答應了嗎?
……幸福好像來得太突然,我有些不敢相信。
我呆了半響,撓了撓頭,遲疑地問:“你吻我,是表示……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
徐子睿一把將我的身子擺正,讓我好好坐在他腿上,扳過我的腦袋,無奈道:“說了,表白求婚,要讓男人來。”
“那我們從今往後,就不是契約情侶了。我們變成了真正的戀人!”終於得到徐子睿肯定的答覆,我欣喜若狂。
徐子睿不置可否,又親了我的臉頰一下。
哇靠,大冰山直接用行動證明了。
我心中大喜,摟住徐子睿的脖子,回親了他數下:“這些親親,算我蓋的戳,以後你就是我的專屬品了。”
徐子睿大笑:“隨意蓋。”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在徐子睿臉上見過這麼恣意的笑容。今晚,他的笑,像一朵朵燦爛的煙花,在我眼前突突綻放,看得我心神俱醉。
親了徐子睿了很多下後,我才依依不捨地回了座位。
徐子睿見我目光炯炯地盯着香辣蝦,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明明昧昧:“可以上主食了麼?”
我喜滋滋的看他,搖頭道:“不要,你可以幫我解辣。”
“原來——,請我吃香辣蝦是早有預謀。”徐子睿悠然地夾了一隻小龍蝦,伸出修長的手指,緩緩剝了殼,隨後浸到自己面前的骨瓷杯裡,一邊用裡面的水幫我褪辣,一邊側頭笑我。
“對啊,跟你簽訂《交往合同》的時候,就謀劃上了。”
大冰山不知道,他當初面對那個喜不喜歡我問題的遲疑,讓我的心有多痛。
到現在爲止,我都不敢問他,當初他提出交往,是不是僅僅是因爲責任。
“喜歡我這麼久?”大冰山眼中一抹促狹的笑意。
我嘟囔道:“可不是,我暗戀你這麼久,好累的。”
徐子睿的眼中星光閃爍,看得我一陣陣發暈。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電眼?平時只覺得大冰山眼睛生得格外好看,眸如點漆,讓人很容易迷失,今天才發現,他這雙墨黑的雙眼,帶着柔情的暖意,目不轉睛近距離盯着人看的時候,簡直能讓人瞬間被秒。此刻,我被他全心全意地盯着,就被電的七葷八素。
“矜持。”
“我哪有不矜持?”我一向有睜眼說瞎話的本領。
“……”
開開心心吃飯完,返回學校。
走在大學路上,涼風吹拂着我柔軟的長髮,我握住徐子睿溫暖的大手,心裡甜蜜無比。
“徐子睿,你都沒跟我表白過呢?你一直說表白求婚這種事應該由你來,可是你都沒有做過啊。”
徐子睿好心情地握緊了我的手,眉眼舒展道:“你確定我沒做過?”
我頓下身子,腦中搜颳了一遍,明明沒有啊。難道他說的吻我,就算表白麼?他有身體精神雙重潔癖,他的主動親吻,不會就是他說的表白吧。可是,表白是用說的呀,不是像他那麼隱晦的啊。
我疑惑地側頭看他:“明明沒有。”
徐子睿停下,轉過身子,扶住我的肩膀,提醒我:“寒假,約翰列儂。”
我腦中一轉,歌詞在腦海中閃現出來,那首歌裡,好像真的有很多“I Love you”……
原來,他不是跟古政在打賭啊。
“可惜,有人太遲鈍,對我的表白視若無睹。”徐子睿擡起頭,顯然對當初表白被無視耿耿於懷。
他這樣驕傲的人,要鼓足勇氣表白,真的難爲他了。雖然這白表得有點隱晦。
“徐子睿,你的表白也太隱晦了。我以爲你又是在跟古政打賭呢。”我嘟着嘴表示抗議。我雖然有點遲鈍,但大哥你也太隱晦了好嗎?
這時候大冰山的臉紅了,雖然是在夜色裡,在這春風沉醉的晚上,我還是藉着大學路上的昏暗的燈光,看到了大冰山的大紅臉。
高冷的大冰山害羞起來,真的好可愛。畢竟是第一次跟人表白,有些不敞亮,情有可原,我就原諒他好了。
“你後來忽然對我冷淡,是因爲表白被我無視?”我眨着眼笑。
大冰山也有如此孩子氣,不成熟的時候啊。
當時,他一定以爲我故意裝作不知道,自尊心受了打擊,所以纔想慢慢對我冷淡下來。可是後來,來了學校,又忍不住來找我。可是,誰知我又誤會了他,跟他吃飯都是一臉的不痛快。驕傲如他,或許多想了,以爲戳破了那層紙,我就不待見他了。
聰明如他,這麼瞭解我的他,居然沒想到我可能真的沒聽明白他的表白?
愛情,真的是降低人智商的東西。連這麼高智商的大冰山也不能倖免。
大冰山握住我的手,彎下腰,避開話題道:“親過這麼多次,還不懂?”
原來主動吻我,真的是大冰山的表白方式。我是有多遲鈍,纔會以爲他是在履行《交往合同》的男友義務。
我呵呵笑了,打趣道:“能不能不要曲線救國,別人家的男朋友,都是用說的。”
大冰山牽着我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我一直認爲感情是用心去體會,不用說出口的。”
所以,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喜歡我”?
那放約翰列儂的情歌,是大冰山瞧我一直不開竅,不得已而爲之?
大冰山的害羞指數不是一般的高啊。
我終於釋懷,大冰山雖然不會說甜言蜜語,可是他真的喜歡我,對我的關心,都是用行動來表達的。
“我喜歡你很久了,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有點久。”
“有點久,那是多久?”
“以後告訴你。”
“……”
“對了,你怎麼想出這樣能解辣的。”
“從一部年代久遠的港片裡得到的啓發。”
“哪一部啊,我也要去看。”
“《人魚傳說》。”
喜滋滋地回了宿舍,我在網上搜出了這部片子來看。
一個很美的愛情童話。
在《人魚傳說》裡,幻化成人身的美人魚小美,聽了舅舅胡謅的怎麼讓男孩子主動親自己的方法,於是拉着自己喜歡的人去吃超級無敵麻辣的辣椒炒海瓜子。舅舅說,接吻可以解辣。當然,最後美人魚小姐撅着嘴巴給心上人暗示又暗示,也沒讓男主角親親解辣成功。
好可愛的美人魚。看到這裡我笑抽了,明明是美人魚的舅舅忽悠美人魚的隨意胡謅,大冰山居然拿來實戰。
不過,經過親身體驗,親親,舅舅隨口的一句胡謅,好像是真的能解辣。
我喜滋滋地合上電腦,躺在牀上,想起晚上和大冰山親親解辣的畫面,又一次羞紅了臉。
我正躺在牀上遐想連連,手機卻狂震起來。
我拿過手機,在漆黑的夜裡,看到古政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裡。
我按下接聽鍵,用被子蓋住頭,壓低聲音道:“喂——?”
這傢伙這麼晚還不睡覺,找我幹嘛。
古政那邊很靜,接通他的電話後,電話裡一直沒有聲音,我又“喂”了一聲,那邊依舊沉默,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古政睡覺時不小心按到了手機。
“古政?你在嗎?不在的話,我掛電話了啊。”我以極低的聲音問道。
那邊再不說話,我就掛了。
“……在。”又靜默了好一會兒,在我剛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那邊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呼吸聲,然後是古政的聲音。
“找我有事?”雖然沒見到古政,但總感覺他今天怪怪的。他一向說話爽快,今天有點反常。
又是一陣空茫的死寂。良久後,古政輕輕“嗯”了一聲。
今天這傢伙舌頭打結了?怎麼說話慢吞吞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我等得有些睡眼惺忪了,打了個呵欠道:“你說。”
“谷微……”
“嗯?”
“我……喜歡你。”
古政的話,透過無線電波傳來,字字清晰,直擊得我睡意全無。
大腦瞬間清醒,我將手機拿遠,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五十九分。這傢伙,愚人節都只剩最後一分鐘了,居然還想整蠱我。
我捂嘴笑,對着手機鄙視他:“古草,愚人節馬上過了,你還用這招?”
那邊一聲輕笑,接着古政恢復成往日輕佻的語調:“……谷微,這雖然只是哥愚人節的整蠱。但看在哥前面鋪墊這麼多,你好歹也假裝相信一下好吧。這麼快拆穿哥,哥的心好痛……”
我呵呵笑:“偏要拆穿你,誰叫你深更半夜不睡覺,還想着整蠱我。”
古政那邊嘟囔一句:“不解風情的女人。睡了。”
便掛了電話。
我看着黑下來的屏幕,嘴角翹起,想起上樓之前,我和徐子睿的對話。
“徐子睿,今天是愚人節誒,你不會覺得我跟你表白是在惡作劇嗎?”
今天愚人節,整個校園都變得神經兮兮的。S大學生會還專門舉辦了一個愚人節“整蠱大賽”,大賽的標語就是“我們是整蠱專家,我們最大的成就是曾經整得超人內褲外穿和整得比薩斜立。”因爲這樣搞笑的比賽,整個S大都瘋狂起來,各種整蠱和惡作劇成出不窮,爲什麼大冰山都不質疑一下我的表白呢?
聽到我的追問,大冰山幽然的眸子亮光一閃,水波不興地說道:“你是在說真話,還是在撒謊,我還分得清。”
我一臉崇拜地看他:“這麼厲害啊。”
大冰山眉角微揚,隱隱得意。
此刻的我,看大神一般的對徐子睿頂禮膜拜。不曾想,這個時候的他,面對我愚人節的表白,卻也是心中過了千帆。
他不是沒懷疑過我是不是在整蠱他的。
直到大學畢業後,大冰山纔跟說,如果我是惡作劇,他也必須當真,讓我將錯就錯,不得反悔。簡直,是天字第一號“腹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