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勝飈橫死,對李鶴的心理沒有絲毫影響,殺人不眨眼,離開時看到走廊中的劉克萊還點頭示意,禮貌很好。
出了克萊大廈,瓢潑大雨漸小,有雨過天晴的跡象,順着路徑再往城內走,夏市中心地帶,有簡譜無華的辦公樓,灰色牆磚大氣簡約,這裡是夏州高官的辦公地點。
此時已是下午六點,辦公人員該下班了。
李鶴站在大樓對面一處電線杆後邊,靜靜看着出來的人羣。
只要手中有權利的官員都有保鏢,最起碼也是暗勁高手一對一保護,不只富商僱傭江湖人,官員也一樣。
他有高手,你沒有,講話沒底氣,勾心鬥角放不開,怕人家搞你。
殺人不見血的功夫有很多,比如陰勁,對着你輕輕一拍,當下不覺異樣,其實已經中了手段,不出三月就死,誰也檢查不出毛病。
或者使你的身體器官出問題,讓你出不了醫院,自顧不暇之下,哪有心思想官場之事。
只要有帶頭者僱傭江湖高手,其他人必須跟風,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李鶴目光內斂,不顯鋒芒,並不專門注視往來人羣,只是有意無意之間打量一眼。
直到六點半,樓對面出來一方頭大耳官威厚重之人,身邊跟着一老者,長袍布鞋,內持靜重,外現清和,氣質不俗,聽說書人講,此人名戴乘風,屬形意名門世家,有民諺“只聞戴家拳打人,不聞戴家人練拳。”
李鶴轉身就走,不敢瞟人家,怕被發覺,化境高手有見聞之知覺,精神敏銳,只要你的注意力在人家那,就算不拿眼睛看也會有所感應。
就算立馬就走,戴乘風也往這邊撇了一眼,發覺電線杆後面沒人,心中詫異,不由多了個心眼。
等到魯昂和戴乘風上專車之後,李鶴也已打好出租車跟隨,不只要給戴乘風教訓,更要讓魯昂知道天高地厚,你以爲一州的四號人物很牛掰?
在我眼裡你就是條蟲,自己沒有功夫在身,無非憑藉權勢仰仗別人的威風而已,拿捏你跟玩似的!
一路相隨,李鶴收斂聲息,不看前面,卻沒想到司機只是普通人,你讓他跟着前面那輛車,他自然是看了又看,手腳利索,注意力全在戴乘風那兒。
“停車!”對司機喊完,戴乘風回頭看向後邊,眯眼打量,心有所悟,但保護僱主要緊,接着說道:“有人尋咱們晦氣,你們先走,我斷後!”
“戴師傅小心些!”魯昂虛情假意囑咐一句,看着戴乘風下車後,趕緊對司機吩咐“快走,快走!”跟狼攆似的。
看着戴乘風站在路邊,知道打草驚蛇,李鶴也不驚訝,給出租司機錢後淡定下車,不開口說話,對戴乘風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率先往不遠處的公園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平淡如水,都是高人,不用來凡夫俗子那一套彼此試探,只一個眼神交匯就能曉得心中所想,你爲找茬來,我爲保護僱主,手下見真章就是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繼續,公園裡空無一人,尋個暗處,李鶴轉身直面戴乘風,面帶微笑上下打量,同練形意拳,果然有些門道,不可小覷。
“鄙人戴乘風,不知哪裡得罪了朋友?”打架先佔理,出手才能得理順暢,戴乘風問話不爲是非,只問理字當頭,用言語機鋒把對方壓住,打起來纔有氣勢,纔有道理,打死你心中也無愧。
“我比張武癡長几歲!”李鶴講話有韻味,不用囉囉嗦嗦介紹自己,只八個字就把前因後果全部表述清楚。
戴乘風聞言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是來找面子尋仇的。
二人拉開架勢,彼此注視對方走門子,卻不露臨戰時的緊張姿態,與尋常人打鬥完全不同。
一般人打架心急如焚,使勁盯着對方,激發自己的勇氣,自有一股子狠勁,然後血氣上涌,恨不得一拳把對方打成狗。
化境打人不佔主動,是和同樣境界的人對戰不佔主動,打不如自己的哪還要這麼講究,一拳幹翻拉倒!
他們打鬥時心平氣和,從容不迫,心境空明,腦子裡空空蕩蕩,沒那麼多複雜的想法,我要怎麼出拳,用什麼招式,沒那些念想,只憑敏感與刺激,就像六部劍,給他個刺激,迎來的就是一劍!
化境也這樣,後發先至,動手沒招法,隨意而爲,但舉手投足威能強大,於無意之間把體能的極致施展出來,動作行雲流水,其威可怖。
二人對峙之下,神意對衝,看誰的精氣神先衰,就像打拳擊的對峙,看對方一會兒就要把拳頭放下,閉一閉眼,讓精神歇一歇,不然人會受不了。
高手打鬥可沒裁判,沒那些規則保護,最終還是李鶴年輕氣盛,三十歲的年齡,正是體力到達巔峰的黃金時段,再怎麼修身養性,終究還是年輕,沒有歲月的祭奠,還是顯嫩。
眼睛一眨,意氣一鬆,迎面而來一手劈拳勁,一掌兜下來要把他釘在地上,動手就是絕技。
李鶴哪有這麼好相與,不招不架,全無念想,跟着本能躲閃後撤,不爲失了先機而氣惱。
在後撤的同時脊柱骨咔咔作響,腰胯關節開合,渾身骨架大筋收縮,自有一股人身內自帶的原始氣力上竄,這是野獸活動的力量,是人能夠走路跑步的根源。
骨架變換,勁力在其中傳遞,身體和骨骼就是刀槍劍戟,微動即可摧人。
這勁兒起來,李鶴頓時身形一變,眼睛一亮,給人一種偉岸的幻覺,膽色沖天,身有龍虎之能,何懼何畏!
而戴乘風見到自己刺激出李鶴的神力,也不懊惱,一掌沒兜住,身勢變換,戴家絕學螺旋步使出來,腳尖往外一撇,攏住收住不亮腿,就像踩蛇七寸,瞬間到了李鶴側面,佔了優勢,深得形意精髓側面打人,一式劈拳猛如虎,要把李鶴力劈!
他這螺旋步的遠離簡單,和張武練的七星步有異曲同工之妙,讓敵人始終處於朝向不利的地位,就像海戰,你讓敵人暈頭轉向,炮彈對不准你,火力再強能咋滴,怎麼打都窩囊。
此時的李鶴十分被動,一步慢步步慢,只有捱打的份兒,但他的戰鬥經驗實在豐富,臨危不亂。
竟然在千鈞一髮之際同樣腳尖向外微微撇,這是龍形的前奏,扭動身體,似瑜珈術般身體軟如麪條,胳膊超出常理,明明來不及向側面出拳,卻硬生生拐過去,同時骨架收縮的勁力傳上來,指端力透電,骨節鋒棱起,如刀劍,往戴乘風拳頭上一蹭!
“哧啦!”
一聲悶響,骨勁穿透,戴乘風已經跌出去一丈遠,整個右臂似被庖丁解牛被刮骨,血肉與骨架分離,疼得他倒地打滾,眼看右胳膊是廢掉了!
而李鶴也不好過,拳頭相觸你也要受力,人家的劈拳也落你在拳頭上,能讓戴乘風跌出去,他也是承受了巨大壓力,不言不語,第一時間對着右臂按摩起來,一秒都不敢耽擱。
“龍形搜骨!”
好一會兒戴乘風纔回神,嘟囔了一句,硬忍着疼痛爬起來,看着右臂上肌肉鬆垮耷拉,靠不住骨架,皮膚給血液所充滿,只要有一點破裂處,立馬就如氣球破了,血肉都要流乾淨。
“你接過我一招,恩怨兩清!”李鶴揉着胳膊,眼光清澈,平淡如水,並沒有殺人之心。
戴家是武術名門世家,不好惹,保不準來個老怪物尋你晦氣。
你敢來夏州尋仇,人家照樣敢無聲無息去西州逛一遭,恩恩怨怨就該開始了,你打我,我殺你,沒完沒了。
“技不如人,受此劫是應當,也怪我身心不淨,被外物所迷,一腳踏入官場漩渦,行事受人指揮,罷了罷了”戴乘風受到打擊,被後輩碾壓,有些心灰意冷,曉得自己肯定廢掉了,右手不能用,一身功夫十去其八,下半輩子只能歸隱。
李鶴不理這些,早幹嘛去了!
行個抱拳禮表達對前輩的尊重,即使自己打贏了,該有的武德不能丟。
然後輕身提氣,向魯昂所在的方向追去,這纔是元兇,不把他搞出個是非來怎麼能安心。
而在汽車上的魯昂,眼瞅着這麼久了戴乘風還不回來,心裡正着急呢電話就響來,一看來電顯示,不是戴乘風還是誰。
“戴師傅,還沒完事麼?”魯昂鬆了一口氣。
以前只要戴乘風出馬,夏州基本沒有擺不平的事情,他是花了巨大代價才招攬到這麼個人,不只武功高強,背景更牛,戴式形意名震方圓十多州,江湖人見了多少都要給幾分面子。
他能當四號人物與戴家不無關係,畢竟你爲官之術再牛,七竅玲瓏不及以力破道,身邊要是沒人高人護着,決計要遭人暗算。
“魯先生,恕戴某失禮了,以後不能再保護你,請另尋高明吧,你我這次得罪了南凡生,他已派人來尋仇,我不是對手,您好自爲之!”不等魯昂回話,戴乘風直接掛斷電話,形容落寞,捂着胳膊,自此退出江湖,再無這號人物。
魯昂發呆,聽着手機裡的嘟嘟聲不知所措,打了一個激靈,突然想到戴乘風講的話,南凡生已派人來尋仇,連化境都不是對手,正在追來的路上,這可怎麼辦?
細細回想自己所認識的人,除了敵對者,會幫自己的也只有戴家,畢竟沒有功勞也苦勞,他在這個位置上,千萬人之上,幫過戴家不少忙。
想到這些,頓時眼睛一亮,江湖人講義氣,我對你戴家不錯,現在有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戴乘風不幫自己,戴家還有其他人呢!
當官者的心思就是非同凡響,念頭一動,有計上心頭,直接撥通戴乘風老爹戴御風的電話。
接通之後不說其他,十分誇張的先喊:“戴大師,不好了,乘風被人打了,是南凡生派人下的手,我們朝不保夕,人家來追殺了,正在XXX路,救命啊!”
喊完以後,不解釋,“啪!”掛掉電話,心中暗笑,勞資就是聰明,等威震數十州的戴御風過來,只要不是南凡生親自出手,誰來都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