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妙老早就聽說過金鵬堡十公子,他上一次來璧玉城,上官如還只是十來歲的小孩子,他不感興趣,這回故地重遊,他聽到了更多十公子的傳聞,與別人不一樣,他關注的不是誰能當獨步王,而是浮想聯翩這位十四歲的南城霸主會是怎樣一位與衆不同的少女。
“還好。”顧慎爲語氣稍顯冷淡,他想好了如何談錢,對談十公子沒有準備。
衛靈妙嘴角上翹,露出一絲微笑,那笑容既柔和又張揚,引得撐船女郎不停回頭張望。
“我曾經見過你家主人,在八少主的婚筵上,她穿着男孩子的衣裳,跑來跑去,非要看新娘子長什麼樣,我也想看,所以我們兩個合作,搶在八少主前面掀開蓋頭一角,可還是失敗了,誰能想到八少奶奶在蓋頭下面還戴着厚厚的面紗呢?哈哈。”
衛靈妙竟然認識上官如,顧慎爲可沒想到,“八少主不太高興吧。”
“誰知道,八少主當時忙着結交西域的大人物,可沒注意到我們兩個搗蛋鬼,八少奶奶大概也不認識我們是誰,唉,想想就好笑。”
顧慎爲卻憤怒得幾乎要爆炸了,上官怒成親離顧氏滅門才一個來月,衛家肯定聽說過這件慘案,衛靈妙竟然還有心情調戲人家的新娘子。
“八少奶奶現在也還戴着面紗。”顧慎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隨口冒出一句。
“我猜她的美名言過其實了,否則的話八少主怎麼寧肯守在沙漠裡也不回家呢?倒是上官如那個小女孩,聽說出落得越發標緻了。”
這話中有明顯的猥褻意味,顧慎爲閉嘴不答,他沒覺得上官如有什麼變化,除了個子高了一點,相貌好像還跟小時候一樣。
衛靈妙又笑了,自己抱起罈子斟酒,“你是一名忠誠的殺手。”
“殺手都是忠誠的。”說完這話,顧慎爲自己也覺得虛僞,就在不久前,他們幾個還在商量如何借刀殺死雙胞胎。
衛靈妙搖搖頭,不置可否,話題還是沒有離開上官如,“我剛纔見到九少主了,他倆是雙胞胎,十公子現在長得跟他不一樣吧。”
“不太一樣。”
衛靈妙鬆了口氣,小聲說:“那就好。”
又有幾艘小船靠近,筵廳裡的公子們發現貴客不見,已經追過來了。
“小妙兒,你怎麼丟下我們一個人跑了?那些姑娘們都哭成淚人啦。”孟明適跟衛靈妙一見如故,已經學着哥哥的樣子叫他的暱稱了。
“要說眼淚,你們孟家的這座湖就是用女人的淚水積成的吧。”
“女人的淚水?這倒是個好點子,回頭我找鞭子來,讓這湖水再長個幾尺。”
“老五,我以爲你是情種呢,爲一個女殺手死去活來,我還說孟家有五公子,女人們都該有福了,沒想到你心如此狠。”
孟明適衝着另一條船上的上官飛喊道:“九少主,還沒看出來嗎?小妙兒對你的殺手感興趣了,趕快送給他吧。”
早在衛靈妙到到之前,顧慎爲就在觀察這對仇敵的表情,只能說孟明適要麼真的忘掉了雨公子,要麼就是比從前成熟了,竟然沒露出一絲仇恨來,跟上官飛還跟從前一樣親熱。
上官飛怕水,雙手緊緊抓住船梆,沉着臉,哼了一聲,“殺手有什麼好的,身上全是疤痕,摸着都傷手。”
四下裡一片安靜,誰也搞不懂九少主這句話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諷刺,直到衛靈妙大笑起來,其他人才跟着訕笑,氣氛重新緩和。
凌晨時分,菩提園裡的玩鬧才告結束,顧慎爲不知道衛靈妙最後選中哪個或是哪幾個女人侍寢,他稍早一些陪着上官飛離開了。
“他找你幹什麼?”一回到自己的宅院,上官飛就摒斥其他奴僕,質問歡奴。
“隨便聊聊,還沒說什麼,你們就到了。”
上官飛不太相信地看着歡奴,兩個人各有把柄在對方手中,相互忌憚,“你是殺手,在石堡耍兩面派就算了,勾通外人,可是死罪。”
“我一直忠於金鵬堡,我猜衛公子是想要那筆‘平安符’。”
上官飛不再追問了,那一百萬兩銀子本是壓在他身上的大山,好不容易轉讓出去,他可不想再沾上邊。
替衛公子洗塵的筵席一連舉辦了三天,內容大同小異,衛靈妙似乎對錢不怎麼感興趣,總是找機會向顧慎爲詢問十公子,顧慎爲一概草草應付。
衛靈妙大概認定歡奴是接近上官如的必經之路,對殺手的冷淡不以爲然,反而一味示好,在菩提園的最後一天這種示好達到了極致。
玩了三天的衛公子終於要做點正事,仍由巡城都尉鍾衡出頭,邀請九少主商談秘事,上官飛自然明白“秘事”所指,所以很坦然地承認虯社已經合併到鯤社,一切事情由十公子說的算,如果一定要找人談的話,殺手楊歡也是更合適的人選。
就這樣,在菩提園的一間書房裡,顧慎爲單獨面對衛靈妙與鍾衡。
鍾衡難得地直爽了一回,“楊堂主,後天就是正日子了,十公子這邊都準備好了吧。”
顧慎爲搖搖頭,“後天不行,得再等一個月。”
鍾衡可不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臉上笑容不變,看了一眼衛靈妙,那位風流公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檢閱書架上從來沒人讀過的書籍,一句話也不說。
鍾衡也搖搖頭,“楊堂主,咱們原來可不是這麼說的。”
顧慎爲的目的就是想挑戰督城官的底線,“嗯,不是這麼說的,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沒有辦法,銀子不夠,誰也不能變出來。”
鍾衡的笑容快要掛不住了,他跟少年殺手打過幾次交道,還按月接受對方的例銀,一直覺得楊歡是個可塑之才,沒想到他會如此不諳官場規則,“十公子這邊要是有困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可以向石堡尋求幫助。”
這是一句威脅,顧慎爲假裝聽不懂,“十公子不會向任何人求助。要麼等一個月,要麼減少額度,沒有別的辦法。”
“這是十公子的意思?”鍾衡驚訝了,心中隱隱生起怒意,當着衛公子的面,楊歡在讓他下不來臺。
“這是她的意思。”顧慎爲肯定地說,其實上官如根本不關心這件事,她全權交給了歡奴,任他自行處置。
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了,顧慎爲的計劃是用這個辦法激怒督城官,然後觀察石堡的反應,從中找出兩者聯繫的渠道,他想知道,默默無聞的督城官到底有多大影響,當年衛嵩對親家的滅門不聞不問,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還是另有內情。
金鵬堡是一個殺手組織,在顧氏慘案中,一直缺失的角色是僱主,顧慎爲一旦想起督城官衛嵩與自家的關係,就覺得這是一條線索。
神遊物外的衛靈妙突然轉過身,“等一個月也不是不可以。”
“公子……”賄銀雖然落不到鍾衡手中,他卻要向督城官負責,擔不起隨意服軟的罪名。
衛靈妙揮揮手,表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有點條件。”
“什麼條件?”顧慎爲的語氣變得更加冷淡了。
衛靈妙咳了一聲,鍾衡立刻退下。
“你該知道我的心思。”
顧慎爲知道,但他不想幫忙,“我只是殺手,除了殺人,別的什麼都不懂。”
衛靈妙笑了,他比鍾衡還不容易被激怒,“好吧,替我殺個人,那筆錢可以推後一個月再交。”
“什麼人?”顧慎爲隨口一說,沒想到衛公子竟會順勢真的提出殺人的要求來。
“現在還沒想好,讓我考慮考慮,過兩天再告訴你,反正對你來說殺人是很輕鬆的,對吧?”
“隨時侯命。”顧慎爲微微點頭,恨不得手裡有把刀,抵在衛公子胸前,逼問出一切真相。
顧慎爲返回南城,許煙微則留在了菩提園,她似乎真有攏絡住衛公子的可能,不過接下來的爭搶仍很艱辛,被留下的jì女太多,誰也不敢說自己獨得歡心。
在鯤社門口,顧慎爲看到一輛馬車,幾名奴役正往院裡搬東西,都是用絹絲包裹得整整齊齊的禮物。
上官如在荷女的陪伴下,正在書房裡練習寫字,看到歡奴進來,問道:“怎麼回事?那個衛靈妙每天都派人送東西來,他不是來要錢的嗎,怎麼大方起來了?”
“他喜歡上十公子了。”顧慎爲原沒想如此直白,可是話到嘴邊自己就出來了。
上官如臉色一變,荷女退到牆邊,她有本事讓自己變得跟不存在一樣。
“大膽無恥的傢伙,整個璧玉城的女人還不夠他享用的嗎?”
上官如的反應在顧慎爲的意料之中,然後一個主意突然間就在他的腦子裡蹦了出來,“衛公子輕易不會死心。”
上官如作爲殺手的意志或許已經崩潰,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就成爲軟弱可欺的小女人,“是嗎?那咱們就做點‘困難’的事情讓他死心。”
“他是督城官的公子。”
“那又怎麼樣?我連什麼‘平安符’都不想交,該給這對父子一點教訓。”
的確該給一點教訓,顧慎爲心想,關鍵是教訓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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