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一小羣孩子在附近吵吵嚷嚷,跑來跑去,突然一齊指着天空大叫:“鷹!鷹!鷹!”
一隻黑鷹在空中盤旋起伏,失去平衡,似乎隨時都會跌到地面。
“它受傷了。”有小孩子說。
“不是,它被蛇纏住了。”一名老者說,他是村裡經驗最豐富的嚮導,負責帶領這支龐大的隊伍穿越沙漠。
孩子們一起遮目仰望,果然,黑鷹嘴中叼着一條花蛇,花蛇不肯束手待斃,緊緊纏住鷹身。
勝負存亡,就看誰能堅持得更久一些。
“不是好兆頭。”老向導自言自語,“這個季節,就不該走這條路。”
“兆頭沒有好壞,某些人的壞兆頭,對另一些人就是好兆頭。”顧慎爲也望着鷹蛇搏鬥。
老向導心中一驚,躬身說:“龍王說的是,希望這回好兆頭在咱們這邊。”
黑鷹帶着花蛇飛得不見了,沒人知道最終結果。
走在最前面的是金鵬堡的求親隊伍,顧慎爲沒看到上官如的身影,心想她大概是易容了。
中原特使的隊伍緊隨其後,特使很親切地向龍王打招呼,鍾衡只是點點頭,沒有開口。
幾支商隊之後是四諦伽藍的僧人,十二個人,全是步行,每人都揹着大大的包裹,他們與金鵬堡的隊伍一塊來到雙泉村,卻沒有跟他們組成一隊。
有一位老僧,枯瘦如柴,精神卻極爲矍鑠,同樣步行,揹着包裹,顧慎爲得到消息說他的法名叫法延,或許是巧合,或許是有意,他是蓮華等人的師父。
和尚們對龍王視而不見,只有老僧法延,雖然與他從未正式見過面,卻向他點頭致意。
大雪山三十餘人位列最後,林小山帶隊,關商易容混在裡面。
荷女最後出村,騎馬跑到顧慎爲身邊,“那六支商隊,都藏着來歷不明的人,但沒有金鵬殺手。”
“獨步王不會動用金鵬堡的力量,他也不想擔負破壞停戰協議的罪名。”
“咱們的人可不夠多。”
三十多個人,只有三名高手,在任何地方都不算強大的力量。
“所以只能先發制人。”
荷女露出微笑,這也是她的主意,甚至已經想好了第一個目標,“那支比較小的商隊,只有十五個人,好像比其他人都着急。”
顧慎爲也注意到那些人,雖然穿着商人的長袍,騎馬的姿勢、臉上的神情、堅硬有力的雙手,都證明他們並非普通人,“今天晚上動手。”他說。
沙漠的冬夜寂靜而寒冷,十支隊伍共同組成一個龐大的營地,分佔各處,金鵬堡一家佔據差不多一半。
顧慎爲與荷女在三更時分潛出帳篷,在營地東北角,關商已經觀察了半個晚上,衝兩人點點頭,表示一切正常,沒有陷阱。
關商退回自己帳中,這裡暫時不需要她。
商隊一共有三隻帳篷,五人共用一帳,兩名殺手的計劃是先用迷藥,然後摸進去挨個割下頭顱。
兩人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又觀察了一會,這是一種習慣,事實證明,這個習慣是有好處的。
從三隻帳篷裡悄悄出十四個人,全都蒙着面孔,相互點點頭,兩三人一組,向營地東南角潛行。
他們竟然也想在今晚下手,東南角正是大雪山的營地。
顧慎爲與荷女互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兜了一個圈子,提前包抄到東南角,打算等敵人撤退的時候再一一截殺。
令兩人意外的是,那十四名蒙面人的目標竟然不是大雪山,而是相隔不遠的四諦伽藍僧人。
十二名和尚只有兩頂帳篷,他們徹夜打坐,不需要太大地方。
蒙面人在每頂帳篷外面留兩名同夥望風,其他人一擁而入,這是毫無技巧的暗殺手段,用來對付普通人很有效,面對十二名武功高強的和尚,卻無異於以卵擊石。
戰鬥只持續了很短時間,蒙面人慘敗,衝出帳篷,四散奔逃。
周圍帳篷裡的人都被驚醒,紛紛跑出來,營地立時大亂,反倒給蒙面人提供了更好的掩護。
中年和尚蓮青現身,朗聲說道:“一羣宵小之徒,意圖不軌,已經被擊退,並無傷亡,諸位不必擔心。”
一場風波尚未形成就結束了,人人都知道,這裡是荒無人煙的沙漠,又有金鵬堡大旗豎立,不會有外來的強盜,襲擊和尚的必定是隊伍中的人,可和尚不想追究,其他人自然更不會自找麻煩。
僧人帳篷裡的戰鬥一開始,顧慎爲與荷女就撤到營地東北角繼續潛伏,等了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逃跑的蒙面人陸續返回,聚在帳內小聲議論。
“沒想到和尚這麼厲害。”
“怎麼辦?不如撤了吧,就一天路程。”
“可咱們收了錢,拿不到東西,回去怎麼交待。”
“再等等,咱們也是心太急了,這營地裡沒一夥好惹的,金鵬堡、龍王、和尚、莊強,等他互相動起手來,咱們伺機揀便宜得了。”
“對對,這招好,不用咱們動手。”
……
顧慎爲與荷女放棄殺人計劃,返回自己的帳篷,關商等在那裡,小聲報告情況,“有兩夥人後半夜前來窺視,大概是發現帳內無人,又撤走了。”
顧慎爲說:“我知道金鵬堡找什麼人來殺我了,那個莊強,有個弟弟叫莊橫,是被我殺死的。”
“護法刀神”莊橫是一小夥強盜的領袖,在兩年多以前死於顧慎爲劍下。
莊強是另一夥強盜的頭目,弟弟死後,他曾經公開宣稱要找殺手楊歡報仇,可是一直沒露面,等到顧慎爲成爲大雪山龍王之後,更聽不到他的消息了。
“莊強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刀法好像還不如他弟弟。”荷女身爲曉月堂御衆師,對西域知名人物多少都有些瞭解。
“所以他纔會等到今天,背後得到支持之後,纔敢找我報仇。”
兩人都對莊強更感興趣,至於那夥蒙面人與僧人的糾葛,卻沒怎麼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隊伍繼續行進,林小山受命在隊伍中探聽消息,他認得其中幾名刀客,能說得上話,可是一整天下來,也沒有發現莊強的蹤跡。
這天傍晚,上官鴻上門求見。
上官鴻是替九少主跑腿,他厭惡這個任務,卻沒有反抗的餘地,“九少主希望知道龍王的意思,他提出的交易還有效。”
“告訴他,我還在考慮。”
“剩下的時間可不多,這話是九少主說的,不是我,一到石國,龍王可就沒多少選擇了。”
“我知道。”顧慎爲還是不肯給出明確的答案。
上官鴻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鬆了口氣,看着龍王,說:“說實話,我挺感謝你,我把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訴了你,你一直守口如瓶,就連孟夫人逼得最緊的時候也沒鬆口,真是救了我一命。”
“我的嘴一向很嚴。”
“是,而且說話算數,龍王,告訴我,你是不是真想殺光上官家的人……包括我。”
“只要議和還有效,我就不會殺金鵬堡的人。”
“對,可大家心裡都清楚,所謂議和是個幌子,王主同意議和,是想給西域各國一個好印象,好讓九少主能順利娶到公主,龍王提出議和,嘿嘿,是想積聚力量,發起絕地反擊,我說的沒錯吧。”
“既然知道,何必多問。”
“可我不相信你真要殺光上官家所有人,我知道,對有些人,你下不了手。”上官鴻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我希望,自己也是龍王不願下手的人之一。”
“石堡裡發生了什麼事,讓獨步王的兒子們搶着背叛?”
“什麼也沒發生,一切都沒有改變。”上官鴻顯得很氣憤,“我還是我,除了名字裡去掉一個‘業’字,張楫努力了三年多,也沒把我擡上去。老實說,我厭倦了,尤其是那個老女人,她把我當奴隸對待,呼來喝去,還逼着我服侍她的兒子。”
上官鴻長長嘆了口氣,“我連效忠的機會都沒有,哪談得上背叛?我只是想……自己找條出路。”
“我這裡總是爲你留着一條路。”顧慎爲語氣平淡和緩,像是王者對着一名走投無路的逃亡者說話。
上官鴻面露喜色,“我也願意爲龍王做事,作爲表示,我願意先提供一條情報,九少主打算將龍王阻在沙漠裡,動手時間不是明天,就是後天。”
上官鴻告退,顧慎爲心中疑竇叢生。
上官飛與上官鴻,獨步王的兩個兒子,身邊有着重重護衛,卻都對龍王怕得要死,似乎一致認定此行會遭到暗殺,低三下四地求和,幾乎到了卑屈的地步,這中間有些事情不對勁。
顧慎爲從未打算在爭奪公主的過程中使用暗殺手段,事實擺在面前,他不可能主動破壞停戰協議。
上官家兩名子弟的恐懼因此顯得更加沒有來由。
上官鴻最後透露的情報倒是有用,第二天一早,大雪山一行人果然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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