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的暖場舞過去,舞池裡的人羣也有些散開,回到原本自己的位置上去。
薛葉陪着嚴笑已經喝下了整整一摞酒塔,嚴笑搭着顧思陌的肩膀,跟薛葉猜拳,兩個人技術都不怎麼樣,誰輸了就是一杯酒,順着酒塔的順序一杯杯拿,紅酒,啤酒,洋酒……幾杯下去就覺得頭髮昏。
“葉子,這個場子,小姨知道嗎?”嚴笑問道。
顧思陌是滴酒不沾的人,這些年來嚴笑也知道她的習慣,所以倒也沒有問她。
“只有你知道。”薛葉喝的眼神也有些迷濛,“她最討厭我接觸這些場合,只能偷偷去做。我投了大部分的錢,陸飛揚出的面……姐,我說,我可就告訴了你一個人……”
薛葉指指酒吧中間搭起的舞臺,說道:“整體佈局是陸飛揚的設計,音響都是從德國空運回來的,這傢伙做起這些來比我還捨得砸錢,你聽聽,音效就是好。”
嚴笑不置可否,隨口說道:“我就等着好好欣賞下……咦,思陌呢?”
顧思陌去了衛生間。
酒吧的環境晦暗,燈光都是迷離的五彩光,顧思陌走到女衛生間前。走廊是黑暗的,而整體衛生間卻非常典雅,水池中間燈光明亮,一個穿着暴露的姑娘醉醺醺地從衛生間開門走出來,顧思陌給她讓了下路,她卻站在衛生間門口開始打電話。
走廊和酒吧有道隔牆,較爲安靜,大多人都會跑到這裡來接電話。
兩個女人摟抱着搶進了衛生間,顧思陌只能繼續在水池處站着繼續等。
打電話的姑娘似乎和誰在電話裡吵架,叫嚷着“你管我你是老幾啊!”說到激動處揮舞了一下手臂,顧思陌往後退了一步,沒有注意到腳下地毯綿軟,她伸手去扶水池,水池上有水手滑了下,這一退就退到了男衛生間的門口。
此時,恰恰男衛生間的門打開,顧思陌的頭髮長,她只覺甩到了出來那人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顧思陌站住身回過頭去。
裕哲站在男衛生間的門口,拄着黑色的柺杖,站定在那裡,微笑着說道:“沒關係。”
阿泰從他身後露出頭來。
裕哲換了一身衣服,是套古典華麗風格的襯衫,袖口和領口都有精緻的圖案,閃鑽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原來他是去換演出服,面上的墨鏡也從普通的款式換了一副較爲誇張的款式。
“阿泰,你去幫我拿條皮帶過來。”裕哲說道,阿泰“哦”了一聲,手裡抱着他換下來的衣服往內場走去。
喝醉的姑娘罵罵咧咧打完了電話,走到水池邊洗手,踢到了裕哲手裡的柺杖。
顧思陌怕他碰到哪裡,搶先扶住了裕哲的胳膊。
小時候,他就喜歡跟在她的後面,卻從來不肯喊她姐姐,哪怕她比他大着三歲。
那個時候隔壁的大嬸還喜歡玩笑逗着他“你是你姐姐的小跟屁蟲,以後長大了要娶她嗎?”
他永遠都是大着聲音回答“我以後要娶她。”
很多次,她在午夜夢迴地時候醒來覺得黯淡的時候,顧思陌都會想起他。她一直都以爲他死了,死在那場大火裡,死在那個冰冷陰森的家裡,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他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連名字都沒有改。
裕哲覺察到扶住她的人略顯用力的手勁,他的嗅覺和聽覺較之常人靈敏。
身邊的人傳來的味道,如此熟悉。
七歲那年,他隨着養母到鎮上去,用攢了很久的錢買了一瓶洗髮水,作爲生日禮物送給她。那個味道他到現在還記得。
她的頭髮從小就特別好,又黑又亮,梳子插在頭髮上一下就能滑到底。
在陽光燦爛的下午,她洗頭髮,他舀水給她沖泡沫。
那個時候他還能看得見,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泡沫上閃爍着五彩的光澤,真是漂亮,他愣着神去觸碰那些泡沫,一碰就破了,她催促他“小哲你快點……”
水一衝,那些泡沫就順着黑如絲綢的頭髮緩緩落到地上。
陽光下那個味道,他記得如此清晰。
“顧小姐?”燈光下,盛裝的歌手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臂,淡淡說道。
“是我。”顧思陌輕輕回道,“我送你去舞臺吧。”
裕哲卻沒有動,他拄着柺杖點了點地面,說道:“我要等下。”
阿泰的速度倒是很快,手裡舉着條閃亮的皮帶大步走過來。
“哥,催着你快點上臺呢!我趕緊給你係上……”阿泰半蹲在地上,顧思陌往後站了站。
阿泰撩起他的衣服,清瘦白皙的腰身上,一道長而紅的疤痕露了出來。
顧思陌只覺得整個人都無法呼吸,她捂住嘴倒退了一步,感覺到身後是冰涼的大理石臺面。
阿泰已經將皮帶順利地穿到了褲子的孔上繫好。
“顧小姐,我先過去了。”裕哲的神態很客氣,由阿泰扶着往那邊去了。
女衛生間依然沒有打開,裡面傳來些旖旎的聲音。
嚴笑等了半天,也沒見顧思陌回去,她找來了衛生間,見顧思陌還在門口等着,又聽着裡面的動靜,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嚴笑“咚咚”地叩了幾下門,大聲道:“要搞,就出去開個房間,讓不讓人上衛生間啊!”
片刻後,衛生間的門打開,出來的女子怒氣衝衝剛想罵人,但是看到嚴笑的架勢不知不覺就弱了幾分,哼道:“催什麼催。”
“有必要這麼節約嗎?”嚴笑以爲顧思陌受了欺負,自然沒有好顏色。
顧思陌這纔看清楚進去的兩個女人雖然濃妝豔抹但是年紀都很輕,可能是嚴笑的話說的太直白,後面跟着出來那個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就跑了出去,另外一個趕緊追了去。
“快去。”嚴笑推着顧思陌進去衛生間,“等會我就去罵陸飛揚,小氣勁兒,弄一個衛生間哪裡夠用。”
舞臺已經從原本的喧譁變了氛圍,極柔和安靜的男聲唱着一首抒情的歌曲,坐在舞臺中央的裕哲彈着吉他。
逍遙酒吧舒緩迷醉的下半場到了。
陸飛揚到來的時候,嚴笑和顧思陌都已經喝高。
顧思陌回到座位上開始喝酒,嚴笑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喝酒,卻也沒有攔着她,加上薛葉天生愛湊熱鬧的,三個人彼此都很熟悉,喝起來也沒有什麼客套。
嚴笑問顧思陌道:“思陌,幹嘛喝酒?”
顧思陌拿着酒杯醉眼朦朧道:“因爲,我碰見了個那個故人。”
嚴笑環顧四周,奇怪道:“誰?”
顧思陌看着酒杯和頭上那個緩緩旋轉的光球,說道:“我欠他,我要還的……”
“把話說清楚。”嚴笑問道。
恰好這時穿着黑色西裝的陸飛揚端着一杯紅酒走過來,他坐在薛葉旁邊,問道:“怎麼樣?”
他的到來讓嚴笑想起來本來要問的事。
嚴笑招了招手,陸飛揚紳士地走到她身邊,嚴笑附在陸飛揚耳邊問道:“你跟錢瑩背後搗什麼鬼?”
陸飛揚怒極反笑,反問道:“你就認定桃桃的事跟我有關係?”
“少來這套,就是過一百年,我也不會喜歡男人。所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還有,讓錢瑩那個賤人離我遠點。”
嚴笑話沒說完,就看到顧思陌已經又仰頭喝下了一杯酒,她慌忙去攔,“思陌,你怎麼回事……平時不喝酒,一喝酒就跟瘋子一樣,一整杯的白蘭地,你這是幹什麼啊!”
顧思陌任由她將空杯奪過,怔怔地看着嚴笑。
陸飛揚設計的酒吧所用的音響果然是最好的,裕哲的聲音如同一陣清新吹過的風,他在唱一首極爲深情的歌曲。
“飄落着淡淡愁,一絲絲的回憶,如夢如幻如真,弦輕撥聲低吟,那是歌啦啦啦……只要你輕輕的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歡顏笑語,伴我在慢慢長途有所依……”
他還記不記得她?
薛葉仰臉看向舞臺上的裕哲,眼底是極爲沉醉的欣賞。
“笑笑,我以爲,這輩子就這樣過了。”顧思陌說道,嚴笑湊過去聽她說。
她有些惶然地焦急,摟着顧思陌,手指碰到她冰涼細滑的長髮,第一次感覺到顧思陌距離她如此遙遠,“我以爲這輩子就這麼過了,我以爲他死了,他還活着……哈哈哈……”顧思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狠了,她發出的笑聲讓嚴笑從心底裡感到莫名的奇怪。
“陸飛揚,叫車。”嚴笑當機立斷地站起身來,“思陌喝醉了,我送她回家。”她站起身來自己也站立不穩,陸飛揚趕緊去扶她,卻被她一巴掌推開,“葉子……葉子……”
再看那邊,薛葉喝的更醉,直勾勾地看着舞臺,連頭都沒有回。
“還是我送你們。”陸飛揚跑去舞臺拿外套,顧思陌卻不肯站起來。
“笑笑,聽完歌,我們再走。”她望向舞臺,拉住嚴笑的手,神態堅決地說道。
嚴笑無奈地又再坐下,顧思陌卻拿了一杯酒再度遞給她,“你不是一直想爲我做點什麼嗎?”
嚴笑等着她說下去。
“你每次傷了心,不高興,我都陪着你。今天,你陪我,不醉不歸。”顧思陌說道,又給自己拿了一杯,跟她一碰杯,“乾杯!”
嚴笑哈地笑了一聲,說道:“調皮啊你……喝就喝,怕你?”
陸飛揚本已經做好了送人的準備,這兩個女人卻又不走了。
酒這種東西,放縱人內心深處壓抑的情感,平時再冷靜的人喝多了酒也會有不爲人知的一面顯露出來。
裕哲唱完歌,從臺子上被扶着慢慢走出來。
薛葉早已等在臺下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道:“夠了夠了不要再唱了,來陪我們喝酒。”
阿泰在旁邊說道:“怎麼還要陪酒?”裕哲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薛葉喝高了根本沒有聽清楚,裕哲對阿泰做了個走開的手勢,阿泰默默的退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