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釘男叫紅專, 意思取自披頭士的紅色專輯,很多人以爲不是真名,實際這名字自他出生開始就伴隨至今, 因爲他父親是披頭士樂隊第一張紅色專輯的忠實粉, 所以給他取名紅專。
紅專調戲完電梯裡遇到的亞洲小美人, 心情愉悅, 看來本次高盧之行不會無聊。
一邊吹着口哨一邊脫衣進浴室, 紅專摘下一串骨頭項鍊,隨手放在浴室外面的花崗岩,擰開水龍頭放熱水, 水蒸氣很快覆滿浴室玻璃。
紅專照着鏡子,頭頂燈光慘白, 突然外面發出‘嘭’地巨響, 嚇了他一跳。
他朝外面看了眼, 大聲詢問是不是隊友惡作劇,沒有聽到迴應, 想想還是出浴室查看。
前腳剛走,後腳滿是水霧的浴室玻璃就突然出現一雙手印,下一瞬覆蓋密密麻麻無數手印,令人頭皮發麻。
紅專發現窗戶被風吹開,對面大樓的房間亮着燈, 窗戶邊站着一個黑影。
他沒太在意, 把窗戶關上, 剛走向浴室, 身後又是轟然巨響, 狂烈的晚風呼呼刮進來,窗簾被捲進自動杆發出咔咔的難聽聲音。
“媽的!”紅專暴躁, 過去又將窗戶關上,把窗簾扯下來,結果力氣太大,全部扯下來了。“艹!”
煩躁地甩開窗簾,紅專不想管了,剛準備轉身就走的時候發現對面窗戶的黑影一動不動,好像盯着他這邊,頓覺頭皮發麻,懷疑是什麼狂熱粉,飛快扯下沙發布隨便套住窗戶。
剛套好,身後又是嘭一聲響,紅專一驚一乍被搞得精神高度緊繃,怒氣衝衝地回頭就看到電視牆的畫砸落地。
他過去將畫撿起,隨手擺在旁邊,一擡頭立刻愣住,卻見潔白的牆面滿是詭異的塗鴉,統一採取深色的顏料,線條扭曲,畫風恐怖。
一共七隻黑色兔子像人一樣站立,一字排開,前面則是一個被肢解得亂七八糟的人類,大量紅色顏料充當鮮血,看得心裡非常不舒服。
紅專仔細看,發現被肢解的人類少了一條胳膊、一條腿。
他登時疑惑胳膊和腿丟哪去了,畫者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纔對。
有點強迫症的紅專死死盯着畫,忽然恐懼地睜大眼睛,連退兩大步,瞪着左邊兩隻兔子的嘴,跑去翻出放大鏡查看,果然在左邊兩隻兔子的嘴裡發現疑似嚼剩的手指頭和腳指頭。
“這誰畫的?故意恐嚇人嗎?酒店安排這種房間給我住是不是故意的?”紅專將腦中同步閃過的問題呢喃着念出來。
因爲過於恐懼牆上的畫,他將掉落的畫框放回牆上,驚恐地發現牆壁上的畫和畫框裡的畫重疊,變成長着黑色兔子頭的人類,一身黑西裝圍繞在餐桌旁,數量從七隻變成六隻,餐盤上的人類變成兔頭人。
紅專臉色一變,轉身朝浴室方向跑,一把抓起骨頭項鍊攥在手心,耳邊卻聽到嘩嘩水聲,頓時愕然不已。
脖子嚓嚓扭動,他看到水從浴缸裡漫出來,眨眼間淹到腳踝。
磨砂玻璃密集的手印被新的水汽覆蓋,忽然肉.色身影一閃而過,紅專小心靠近,貼着玻璃試圖看裡面什麼情況。
突然‘砰!’地巨響,一張遍佈傷痕、極其乾癟的臉突然貼在磨砂玻璃後,冷冷盯視紅專。
紅專心跳漏拍,屏住呼吸,頭皮發麻。
僅隔一層玻璃、近在咫尺的臉讓他心臟注滿恐懼,而恐懼束縛着手腳,無法動彈,眼睜睜看着水霧後面那張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扭曲。
嘴巴張大、向兩邊裂開,露出白色的牙齒和猩紅色的牙牀,猛然發出咆哮:“跑啊——!”
***
走廊陡然響起從容的腳步聲,電梯緩緩降落,叮一聲停下、打開,沒人進出,幾秒後,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門口突然出現一道全身黑色系服裝的男人。
垂直長髮中分,梳在腦後,耳朵掛着松子大的黑寶石,綴着黑色錐形金屬類飾品,露出耳朵、五官和優越的肩頸線,皮膚蒼白,嘴脣沒什麼血色。
眼睛沒畫眼線,因爲獨特的眼球已經足夠出彩。
陰森詭譎,華麗漂亮到極致。
身上穿着頗爲精緻的哥特式裙裝,搭一條緊身褲和厚底鉚釘長靴,戴黑手套的手握着一把合起來的黑色大雨傘,食指是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
這是他身上除了黑色之外,唯一的一抹亮色。
黑色大雨傘尖端戳在地面發出嗒嗒的聲音,形似腳步聲,而他本人走路卻悄無聲息。
此時走廊的燈熄滅、監控失靈,而當他走過去,燈光和監控才恢復正常。
他停下來,敲門,過了一會,門打開,裡面的黃毛看一眼立刻關門,可惜慢了一步,黑色大雨傘擋在門縫裡,手腕一抖就將門頂開,男人大踏步走進來。
“兩個月沒見,很是想念,我還特意趕最後一班飛機跑來看你。你倒好,一見我就關門,不知道很傷人心?”
岑今搓着胳膊:“丁燳青,你正常點說話,我害怕。”
丁燳青睨着他,隨手把黑傘掛在玄關處,湊過來捧起岑今的長髮搓了搓,有點嫌棄:“假的。”然後兩手捧起他腦袋左右上下地觀看,嘖嘖稱奇:“妝容不好看,長髮也不好看,粉色的裙裝也難看。”
岑今一把拍開丁燳青的手,迅速後跳,後腰擱住鞋櫃說道:“別說你千里迢迢跑來見我就爲了打擊我長得醜。”
“我沒說你長得醜。”丁燳青笑眯眯地看他。
岑今:“說我這不好看那不好看的話是被狗吃了嗎?”
“我說的是妝容長髮和裙裝難看,但是你好看。”丁燳青漂亮的臉蛋搭配認真的表情,堪稱絕命蠱,尤其他還溫柔地、認真地看他,強調道:“我指的是你本來的樣子很好看。”
岑今過了很久才記得眨眼睛,呼吸亂了一瞬,隨即撇開視線,轉移到丁燳青身上,呼吸更亂了。
“丁燳青,你穿女裝?”岑今的聲音詭異地平靜。
丁燳青對此的迴應比他更平靜:“男式哥特風格的衣服太醜了。”
就這?
岑今的表情差點裂開,想過很多個理由比如避免僱主尷尬所以特地穿裙裝來見他等等,總之都比男裝太醜這理由靠譜。
“不好看嗎?”
丁燳青還轉了個身讓岑今看清楚身上特意定製的華麗哥特裙裝。
不是好看難看的問題,而是丁燳青爲什麼可以頂着那麼坦然的表情穿着女裝出現?他當真沒有一點神明的包袱?還是說喜歡他的話都只是哄僱主高興的謊言?
否則他很難相信哪個距離告白不到兩個月的人,他會自如地穿着小裙子出現在告白對象面前轉圈圈,平靜地疑問好不好看。
……雖然的確過分好看。
但這不是理由。
“你明明可以穿西裝。”
丁燳青:“這不是爲了配合你?”
岑今拒絕共沉淪:“關我屁事。”
丁燳青:“你們出發前沒看人設吧?”
“?”
“你們這支搖滾樂隊有個分類,叫哥特重金屬搖滾樂。嚴格來說,你們都需要哥特風格的妝容和衣服,然而你們小隊裡有四人是愛豆風格裝扮。”
“所以?”
“我是你們這次的帶隊老師。”
岑今轉身翻找手機,羣裡@王靈仙詢問收沒收到帶隊老師信息,大概兩秒後,王靈仙回覆他【帶隊老師:丁燳青。】,很快羣裡刷屏。
六個人的羣愣是營造出幾百人的熱鬧氣氛,熱烈要求王靈仙邀請大佬進羣。
王靈仙一句話堵死:【大佬不玩羣。】
岑今想了想就扔掉手機,繼續剛纔酒店送來的晚餐,一隻波士頓龍蝦和一隻兩斤重的帝王蟹,旁邊醒酒的酒器裡倒了三分之一的紅酒。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躺平接受,這是岑今的人生格言,不因貧賤貴富而動搖。
丁燳青:“樓上出事了。”
岑今不爲所動:“樓上是誰?”
丁燳青:“黑兔樂隊。”
岑今擡眼看他:“跟兔子葬禮有關嗎?”
丁燳青露出無奈的神色:“我說了沒關係的嘛,你怎麼就不信我?”
岑今回想丁燳青好像確實沒騙他,他只會玩文字遊戲,以及說一半藏一半,利用各種心理術吊胃口,但是在確定的、無法玩文字陷阱的問題面前,要麼迴避,而一旦回答就是真實答案。
他立刻打開房門,下一刻便見走廊那頭的樓梯口有急促的腳步傳來,緊接着五張略熟悉的面孔慘白着臉色衝過來,最前面那個就是釣他的舌釘男。
舌釘男眼尖看到岑今,跑到他面前氣喘吁吁地說:“你、你房間裡有沒有……兔子畫?”
又是兔子?
岑今:“沒有。你們房間裡出現詭異的兔子畫,全員嚇跑下來?”
舌釘男搖頭:“只有我跟雷安娜遇到幽靈事件……你怎麼知道兔子畫很詭異?”
“你們的表情告訴我,你們受到很大驚嚇。”岑今看他身後其他四人,其中的雷安娜凍得瑟瑟發抖,肩膀處插着一個十字架,面色惶惶如驚弓之鳥。
“到我房間來休息,先給她處理傷口。”
舌釘男猶豫。
岑今:“我們來自遙遠神秘的東方,除了搖滾樂這層身份,我們還是天師。”
“天師是什麼?”舌釘男茫然。
“……”岑今重新說:“我們有人是藏密關門弟子。”
舌釘男喜上眉梢,立刻招呼同伴過來。
果然歐美人對華夏神學的理解,除了龍就是神秘的活佛藏密。
岑今想到屋內還有丁燳青,不知道他能否接受跟十個陌生人共處一室,於是回頭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答覆後,將所有人喊進來,包括王靈仙他們。
很快屋內十二個人安靜地坐在客廳目目相覷,直到烏藍幫雷安娜包紮完傷口,氣氛也沒熱絡起來。
黑兔樂隊目不斜視,正襟危坐,不敢瞟左邊單人沙發的丁燳青,他們進來前沒發現,進來後看到丁燳青差點以爲黃毛騙他們送死。
無他,哥特裝的丁燳青濃墨重彩,黑白分明,氣質陰暗詭異,目光冰冷,厭世的面孔漂亮得不像人類,怎麼看都覺得他像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鬼怪幽靈。
岑今輕咳兩聲,主動介紹:“我們樂隊的金主。”而後對黃姜等人點頭,示意他就是帶隊大佬丁燳青。
除了圖騰和烏藍,其他三人看着丁燳青的面孔好半晌,齊刷刷回頭,頗爲幽怨地盯着黃毛。
黃毛颳着鼻子,毫無心虛感,當初騙他們說丁燳青跟傳奇大佬同名同姓,現在人直接頂着帶隊老師的身份出現,謊言直接戳破。
“說正事兒。”黃毛轉移話題,問舌釘男:“你們遇到什麼詭異事件?”
舌釘男苦着臉說:“我和雷安娜的房間裡有鬼。”
他將自身和雷安娜遇到的事情重說一遍,最後喘着氣說:“雷安娜差點被凍死在房間裡,電話打不出去、門被反鎖,她裹着被子、打開火爐,將那幅畫扔下樓,又用十字架恐嚇房間裡的鬼,用槍打開門鎖才成功逃出來。”
槍?
高盧槍.支管理混亂,只要有渠道就能買到槍,有點身份的人還能拿到合法持.槍證,估計雷安娜是合法持.槍。
王靈仙傾身觀察雷安娜的傷勢:“這傷是你自己弄的?”
雷安娜對着他笑:“是。血和疼痛可以破開某些迷障,令幽靈鬼怪恐懼。不過我能逃出來還有另一個主要原因,”她停頓一下,眼裡不經意地流露出惶恐:“那幅畫裡面的黑兔子不想殺我。”
王靈仙看着她握在手裡的十字架笑說:“你覺得黑兔子只是想將你趕出房間?”
“不,不是。”雷安娜:“它們要趕我跑,讓我疲於奔命,就像被追捕的兔子,不停跑,一旦以爲身後沒動靜而停下來回頭看,就會發現獵人在不遠處舉着□□,獰笑着驅趕我‘快、快跑,一直跑,跑到腿斷了、肺泡破裂,喊到聲帶斷裂’,直到我淒厲痛苦地蹬着腿,再也無力逃跑,被追趕上來的兔子們包圍,它們像話裡描述的那樣,將我分食。”
王靈仙覺得更有趣了,“你爲什麼這麼篤定?”
雷安娜:“因爲那幅畫充滿了宗教意義,而我猜出來它的意思。這是一幅懲罰罪人的宗教畫,它要我在疲憊奔波中死於……”
隨後兩個字被吞回去,沒人能聽見她說什麼。
王靈仙:“我的意思是你們爲什麼篤定房間裡捉弄你們的‘鬼’是畫像裡的黑兔?難道僅僅因爲你們叫‘黑兔樂隊’,所以覺得畫裡的黑兔追殺你們?”
黃毛坐在丁燳青的身邊,餘光瞥見他翹着腿,單手撐着臉頰,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他收回目光,同圖騰等人對視過一眼,都打算不再開口,任王靈仙處理。
他那個黑兔樂隊狂熱粉的遠房表妹死於意外,沒查出結果,王靈仙不會輕易放棄,看他一遇見黑兔樂隊就積極轉變心態就能猜到。
雷安娜皺眉,欲言又止。
舌釘男撓着頭開口:“我來說吧,因爲那幅畫對我們來說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熟悉。”
“紅專!”名叫掃羅的主唱突然呵斥,吸引衆人注意。
衆人這時才發現掃羅臉色難看,似乎對舌釘男他們表現出來的坦誠和毫無設防很不滿。
掃羅:“我記得藏密僧人可知人的前世今生,既然你們隊伍裡有人是藏密僧人,那麼不必我們說,應該也能猜出來纔對。如果想說修煉不夠,連這點小事都看不出來,就算我們說出緣由,你們又能幹什麼?”
舌釘男和雷安娜聞言立刻緊閉嘴巴,已經意識到他們說太多了。
王靈仙看着警惕的掃羅,笑了笑,聳肩說道:“愛信不信。反正你們被那幅畫裡的黑兔子盯上了,遲早得死不是嗎?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快跑,它們已經殺紅了眼’,我看這句話不是提醒你們,而是驅趕你們逃亡的鞭子。
你們又想從我們這裡得到幫助,又怕我們佔便宜……別否認,大家都是玩搖滾的,同行相輕,你們怕我們利用這個機會踩着你們成爲歐美第一搖滾樂團,戒備提防是對的。
幫不幫對我們來說沒有損失,只不過你們這趟特意轉機到花都是爲了找那位女巫吧。”
掃羅一行五人的表情當即發生變化,如臨大敵:“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地下搖滾樂吉他手。”王靈仙懶洋洋靠着沙發背,頭也不回地招呼:“黃碧奇,我知道你不愛表現,但現在是我們樂隊能夠成名的關鍵時刻,給他們港港你的發現。”
話音一落,他就感覺旁邊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陡然提高存在感,下意識看過去,發現丁大佬正用平靜但意味深長的視線看黃毛。
“黃碧奇?”
“欸。”黃毛平靜對應。
丁燳青這次沒有特意降低自身存在感,所以一開口就吸引在場人的注目。
掃羅眼睛閃了閃,他一進房間就留意到這漂亮的哥特女士,只因對方氣質陰鬱、攻擊性十足,所以不敢輕易搭訕。
這會兒見人開口,笑容融化冰冷,感覺挺好相處,於是迅速自我介紹並詢問:“女士,我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
剛纔黃毛的介紹一筆帶過,根本沒提丁燳青的名字。
丁燳青伸手放在黃毛的肩膀,笑着說:“庫巴。”
岑今詫異地瞥一眼丁燳青,他以爲這狗逼會自稱馬里奧,沒想到會是綁架碧奇公主十七次的大boss庫巴。
“名字很好聽。”掃羅昧着良心恭維,見兩人舉止親密,加上搞搖滾男女不忌,隊裡就有一個雷安娜喜歡同,當下疑心這兩個女青年關係曖昧。
不過他沒傻到問出口,只裝模作樣頷首:“那麼請這位黃女士講述一下,爲什麼說我們在找女巫?找哪個女巫?”
黃毛垂眼,視線落在肩膀上那隻隨意搭下來的手,白不說,骨節分明,手掌和指節都比他的手大、寬,多數人只有三個指節,而丁燳青的手有四個指節。
他腦子裡想着別的,卻不影響口才的發揮:“我猜你們想找傳奇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