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棟破舊的木屋,地板和牆根覆蓋厚厚一層潮溼的黑色地苔,房頂和木質牆板被潑上紅油漆,突兀而安靜地矗立前方,給人以濃濃的不詳和不適感。
岑今吞了吞口水,注視木屋,移動腳步,小心翼翼繞過木屋,拔腿就跑。
跑出大概百米,岑今回頭,那棟暗紅色木屋還停留在原地。
二層閣樓位置的小窗戶隱約看到一道黑影,然而距離太遠,沒辦法辨別那道黑影是真實存在還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岑今轉過頭來,表情瞬間僵硬,卻見十米遠的地方赫然出現一棟破舊的暗紅色木屋!跟他身後那棟破舊木屋一模一樣,卻眨眼間出現在他的前面!
‘林中小屋是活的。’
‘看到林中小屋的人永遠無法擺脫它,除非主動走進去,在裡面待滿三十分鐘並活着離開木屋。’
‘二級危險異物,成長潛力中級,無法擺脫它的人最終會被吞噬,成爲屋子的一部分。’
‘曾經是第三批新生的考題,及格率最低,不足7%。’
‘考題題面是:當它看到你,你很快就會意識到它是你的家。你看着它,然後走進去,再也不想離開,畢竟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家?’
‘考生進入木屋待滿三十分鐘,每次僅限一人。’
岑今回想周滿說起林中小屋時的科普和考題題目,可以肯定林中小屋比其他幾個警戒區都危險,題目裡是‘它看到你’而不是‘你看到它’。
換句話說,是林中小屋主動狩獵,讓看到它的人產生一種‘這是我家’的錯覺,蠱惑獵物主動進屋休息,像一株豬籠草。
就算獵物警惕心重抵抗住引誘,但架不住林中小屋一直跟在身邊不停引誘。
人總有疲憊的時候,一旦警惕心下降就會中林中小屋的陷阱,覺得小屋是一個安全的、可以長時間休憩的‘家’。
防禦十級,加上咬死獵物不鬆口的耐心,怪不得同是二級危險異物的林中小屋卻及格率最低。
時間流逝,岑今陷入沉思,回神後看向小屋,想着只要在他沒被蠱惑之前趕緊離開警戒區就沒事,“待滿三十分鐘並活着離開就能擺脫,考題也是待滿三十分鐘,看來三十分鐘很關鍵——”
不對!
岑今猛地發覺哪裡不對,他表情嚴峻到可怕,仔細盯着林中小屋,下一刻臉色鐵青,像見到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
“距離縮小了。”
沒錯,在他發呆的片刻間,原本距離十米的林中小屋不知不覺拉近,只剩不到八米。
這異物居然可攻可守!
試問哪隻昆蟲能逃過一株會跑會跳的豬籠草的狩獵?!
岑今轉身跑了十來秒停下,回頭看木屋又縮小距離到五米,近得甚至能看到門廊下的蜘蛛網,而被他誤以爲潑了油漆的紅牆皮似乎更像乾涸的鮮血。
往回走,現在就回頭,他還記得岔路口的位置,那裡是三個警戒區的交界處,三個二級異物互相壓制,應該屬於三不管地帶。
逃到那裡就算安全。
岑今思索間,那棟木屋又拉近到三米的距離,這纔是真正眨個眼的功夫就到跟前,而岑今不經意間又瞟了眼,心裡對這棟木屋的恐懼消散幾分。
不知道是不是盯視的時間過長,習慣小屋的存在,腦子裡也對小屋的結構充滿清晰的認知,反而覺得小屋其實沒有那麼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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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的恐懼來源於未知,他對林中小屋的恐懼便是如此。
先入爲主的認知和想象渲染了恐怖氛圍,在他心中植入恐懼的種子,當他發現小屋其實沒那麼危險,原先恐怖的印象就會迅速瓦解,所以仔細看小屋,岑今覺得這就是一棟很普通的木屋。
頂多樣式老了些,外觀破敗陰森了一點,但是透過門縫能看到裡面傢俱齊全,從織花地毯、乾淨的餐桌到溫暖的壁爐……就像家裡一樣溫馨——
等等,他家裡哪來的壁爐?
岑今猛然驚醒,發現他已經一隻腳踩在木質臺階,而他卻對自己什麼時候靠近木屋毫無印象!
他瞬間寒毛直豎,用全新警惕的目光打量小屋,這是一棟兩層西式小木屋,約80平方,門口四個鏤空木質臺階,臺階上一抹黑紅色的拖痕延伸至門廊,沒入門板裡面。
門板沒關緊,門口垂下來一條粗繩,繩子上面綁着一個很大的銅鈴,因爲光線和角度問題,岑今看不清銅鈴的形狀,但猜測那是簡易版的門鈴。
他的目光落在牆面上,木牆牆腳佈滿黑色地苔,牆面黑紅色,散發刺鼻腥臭的味道,很明顯這不是染料而是不知名生物的血液。
幾乎鋪滿整棟小屋外觀的鮮血,連木板都被浸透,呈現詭異的黑紅色澤。
不詳、恐怖、驚懼襲上心頭,溫暖的家和驚悚的怪物交替衝擊感官,混亂、邪惡,認知出現錯亂,岑今的太陽穴忽然針扎似的疼,額頭瞬間密佈冷汗,好處是他終於清醒,彷彿蒙在腦子裡的薄紗被揭開,重新掌握冷靜客觀的判斷力。
“林中小屋是活的,是它看到我而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無時無刻蠱惑着我,而我防不勝防。它會阻擋我離開警戒區,直到我疲憊不已,主動進入小屋被它吞噬。”岑今低語,冷靜分析。
“我離開岔路口前後不超過十分鐘,最遠跑出一公里,但是已經往回跑三分鐘卻沒看到熟悉的景色,說明我已經受到蠱惑,可能就像民間鬼故事裡的‘鬼打牆’,在原地打轉。其他人遇到小屋應該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周滿纔會說遇到林中小屋必須進去待滿三十分鐘纔有機會活着擺脫。”
“題面裡,也是要求考生待滿三十分鐘。”
“半個小時,可能是麻痹活物精神使他們徹底放鬆的時間,林中小屋徹底活過來,開始吞噬消化,應該也是脫困的契機,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促成的契機。”
“不管如何,我必須得進入小屋待滿三十分鐘。”
岑今按着太陽穴,慢慢走上臺階,掃過被鮮血洗過無數遍的門廊地板,來到門口,門沒關緊,安置的門鈴像掩耳盜鈴多此一舉,這小屋又不會因爲客人禮貌而放過你。
他直接推開門,進去之前下意識擡頭看了眼頭頂的銅鈴,瞬間雞皮疙瘩起並迅速跨進屋裡反手甩上門,門關上的瞬間,頭頂的銅鈴掉下來,隔着門縫跟岑今對視——
那是一顆中年男子的頭顱與銅器融合的畸形銅鈴,像是將人頭活生生塞進狹窄的銅鈴裡而顱骨被揙平變形,臉部表情還保持着死亡前的扭曲痛苦。
如果剛纔拉門鈴,銅鈴是不是正好撲他面門?
岑今後退,懸在門外銅鈴里人臉突然移動眼睛跟隨着他,岑今一愣,下一刻銅鈴‘砰砰砰’劇烈撞擊木門企圖破門而入。
他來不及多思,趕緊從客廳裡搬出沙發、桌椅堵住門口。
木門被撞得搖搖欲墜,好在一時半會進不來。
岑今鬆了一口氣,轉身打量林中小屋的內部結構,沒留意到手腕的定位手錶紅光閃爍了幾下。
小屋入口左側是客廳,右側餐廳,正對門口的地方則是廚房,而廚房的左右兩邊則是房間,三室兩廳沒有陽臺。樓梯在客廳左側,也是鏤空木板。
客廳對着壁爐,壁爐很精美,刻滿浮雕,和牆壁上的浮雕顯然是同一個風格,凌亂粗糙的線條,扭曲的面孔和軀殼,人物和動物都有,藉着昏暗的光線勉強能分辨出哪些浮雕是人、哪些是什麼動物。
岑今皺眉,發現盯久了會覺得浮雕活過來,發出人類的、動物的淒厲慘叫。
他連忙移開目光,先去看廚房,裡面刀具齊全,竈臺、牆面和地板全是血跡,彷彿有人在這裡分屍。
岑今握住一把砍骨刀,掂量一下後拿在手裡防身用,又翻出一把西洋廚刀用布條包起,綁在小腿處,準備離開時瞥見角落裡放着一個水桶。
走過去掀開水桶上的碎花布,看到裡面一個滿是血跡的麻袋,旁邊則是摺疊好的元寶香燭。
岑今若有所思,還有什麼東西住在這裡。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黑影閃過樓梯,他頓時悚然一驚,握緊砍骨刀瞪着閣樓的方向,尋思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爬上閣樓。
二樓就是閣樓,入眼是客廳,地面堆滿鼓脹的麻袋,高高疊起,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中間空出一條非常狹窄的道路,通往裡面的房間。
他小心打開其中一個,當看到只是普通動物的骨架便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人類屍體。”
岑今彎腰鑽進狹窄的道路,兩邊和頭頂都是裝滿動物骨架的麻袋,想想還真有些瘮人。
搖搖頭,甩開瘮人的思緒,岑今來到T字形的廊道,兩側是房間,中間是廁所。
廁所門緊閉,兩個房門也緊閉,唯一的光線來源被麻袋擋住,此刻環境昏暗而且一片死寂,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岑今一手握砍骨刀,一手握住把手,緊張得心臟跳動如擂鼓,額頭一滴冷汗順着鼻樑滑落,他一把壓下把手用力推——
沒推動。
鎖了?
岑今試着轉動數下,房門紋絲不動,於是轉身開另一個房門,也上了鎖。
兩個房間都上鎖,那麼剛纔一閃而過的黑影有可能躲藏在哪裡?還是房門從裡面鎖住了?這林中小屋到底是屋子成精還是屋主成精?
周滿沒說明白,小屋是活的,也可以指它有主。
如果有主,主人在哪?會是剛纔的黑影嗎?
三十分鐘應該是個安全時間,如果他在安全時間裡先發制人拿下屋主,是否能替代他成爲小屋的主人?
岑今冷靜地思索,絲毫沒發現他思考的方向已經脫離正常人的範圍,竟是想利用可能存在的安全時間取代原主成爲這詭異小屋的主人!
當然這麼想的前提是屋主存在,並且岑今的武力勝過對方。
環顧滿屋麻袋的岑今開始思考袋子裡的骨頭的作用時,餘光瞥見身後廁所的門正緩緩打開,裡頭一片黑暗,卻有一隻蒼白色、塗着紅指甲的手搭在門邊,從裡面伸向外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準備爬出來。
咕咚!
砰。砰、砰砰砰……心臟劇烈跳動致胸口疼痛。
岑今動彈不得,僵立原地,從腳到手被一股刺骨的寒冷包裹,極度的空靈和恐懼促使他瘋狂分泌腎上腺素,汗液飛速冒出,腦袋空白幾秒後開始瘋狂運轉,判斷廁所裡面的東西會是什麼。
難以用科學解釋的東西比如‘鬼’?還是‘怨念'或是跟護林員一樣被污染的異物?能不能靠物理力量打擊?對方是否掌握非物質力量?
己身與之對抗,勝算多少?
不!不能正面對抗!甚至不能被發現!
當岑今透過門縫裡的鏡子看到一點廁所門後的端倪,他就知道絕不能被裡面的東西看到,毫不猶豫飛快跑下樓,剛踏至最後一塊木質臺階便聽到巨響從門口處傳來,門板顫動,堵住木門的傢俱發出‘吱’一聲向後挪。
透過門縫,岑今看到銅鈴裡的面孔充滿恐懼之色,旁邊還有一具高大畸形的身體拖着麻袋,麻袋滴答滴答往下掉血,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厚厚的血痕。
那道身影彎腰,一張扭曲古怪的非人面孔赫然映入眼裡,豎立的巨大的眼睛,畸形的扁扁的頭和臉、沒有頭髮,臉上橫豎兩條縫,像縫合起來的痕跡。
沒有鼻子,獨眼下面就是沒有脣壁的嘴巴,露出兩圈相互嵌套的牙齒。
那顆巨大的眼睛正安靜地盯着門縫掃視木屋,借銅鈴遮擋,如果岑今下來時沒聽到撞門的動靜匆忙跑下來,絕對會被看個正着。
如是一想,岑今心中後怕。
但現在不是慶幸的時候,因爲廁所裡的東西快爬出來了。
岑今擡頭,看到一縷黑髮垂落在鏤空的木質樓梯,來不及多想,前後夾擊必須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窗戶打不開沒法跳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橫穿客廳跑進臥室躲起來。
說不定臥室裡的窗戶能打開。
岑今死死盯着門外那隻眼睛,心裡不斷默唸快走快走,只要門外的異物擡頭繼續撞門,他就能趁這空檔橫穿客廳。
樓頂的東西已經向下爬,因岑今躲在死角處,那東西暫時沒發現,不過它的頭髮似乎有意識,像無數條蛇緩緩蔓延,鋪滿樓梯,裹住牆壁,順着木質臺階滑落到地板,一縷頭髮就在岑今身邊,就快觸碰到他的腳踝。
岑今屏住呼吸,千鈞一髮之際,門外的異物起身,就是現在!
他飛快穿過客廳、廚房,跑向右邊一間客房擰開門把鑽進去,門剛悄悄合上的瞬間,外面巨響傳來,那高大的怪物拖着麻袋進來,而閣樓廁所裡的東西也爬下樓梯,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環顧四周。
岑今一進屋,立刻滑落在地,大口呼吸,心口傳來窒息般的疼痛。
過了一會兒,岑今打量客房,窗戶被封死,沒法跳窗,看來唯一的出路是正門,但現在外面兩個怪物把守,而他確定一旦被發現絕對跑不過那些非人類的異物。
他也不是第三批新生可以選擇放棄考試,請求考官支援,定位手錶只有請求支援後纔會開啓定位,請求失敗後,就是個擺設。
這處境……完全就是死路一條的絕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