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漸漸被人關上, 將和熙與暖暖的春風阻隔在了房間之外。兩隻木屐橫在玄關處,一看便知它的主人並不怎麼注重整潔問題。浦原喜助一手紙扇一手壓着帽檐,安靜地走在前頭, 來人跟在他身後, 亦沒有出聲。
直到一隻黑貓從屋子裡走出來, 這纔多出除了腳步聲以外的聲音。
“喜助。”金眸掃了一眼走在前頭的男人, 視線轉移到他身後的時候, 夜一稍稍擡高了音調。“喲,七海。”
幾乎是在夜一報出七海大名的下一秒,浦原喜助瞪大眼睛怔在了原地。帽檐的陰影覆蓋住了他那雙灰色的眼眸。長時間的呆滯後, 浦原再一次壓低了自己的帽檐,隨後轉身走進了右手邊的客廳。
“好久不見, 夜一。”這樣迴應了夜一之後, 來人踱步跟着浦原走進了客廳。
脫下那頂白綠相間的帽子, 淺金色的短髮稍顯凌亂,浦原才盤膝在矮桌邊坐下, 敲門聲又一次傳入了耳中。與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對視一會兒後,浦原打開手中的摺扇遮去了半張笑臉。“哦呀哦呀,今天生意真好呢。還請你稍等一下。”
修長的身影懶懶地靠在門框上,由於背光站立的緣故,淺綠色的眼眸看起來更像是墨綠色。短髮在風中輕揚, 男人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指甲。
浦原走到門口的時候, 看到得就是這樣的場景。
“呀類, 不等店長來就自己打開大門了嗎。”在玄關處停下腳步, 浦原摸了摸自己下巴處的鬍渣。“果然是兄妹呢。”
這是他第二次見七海的哥哥, 警惕心卻比見任何人時都要來得強。雖然還沒有找出原因,但是他很確定有些東西在這個叫皋月的男人出現過後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深吸一口氣, 皋月擡臂揉了揉自己的短髮。接着忽略浦原指責他擅自拉開大門的言語,他勾了勾脣角道:“喲,反正也在接待客人,不介意多拿一隻茶杯吧。”那麼說着,皋月脫下鞋子走進了房屋裡。
腳步在接近客廳的時候逐漸放慢,最終在門口處完全停下。將食指置於鼻下嗅了嗅,皋月看着正安靜坐在桌邊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好巧啊。”再次提步走到男人身邊坐下,皋月單手支着下巴,一雙綠眸看着藍染眨巴眨巴的。“七海。”
紙糊的移門處露出一點淺金色的頭髮,浦原頓了頓腳步。沒有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把藍染惣右介看成了皋月七海。只是,這種差別,究竟是他這裡出了錯,還是夜一大人和七海的哥哥出了錯。
藍染正審視着皋月那張和七海相似至極的臉。他確定以及肯定以前從未在屍魂界裡見過這號人物,也從未感受過這種靈壓。並且,這個他完全陌生的人不但認識七海,亦認識浦原喜助。但是對藍染而言,這其中最大的疑點便是,那個男人也被鏡花水月催眠了。
那麼,是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接受了催眠儀式,還是他知道了鏡花水月的能力,所以故意裝作被催眠了。
房間裡死寂一片,三個男人各負多種推測。
“還不進來麼。”視線瞥向站在門外的男人,皋月擡臂打了一個哈欠。“七海可是最討厭等人的哦。以及……”綠眸重新轉向藍染,“見到兄長不問候一聲真的可以麼?”
當小雨將茶水端來的時候,客廳裡的氛圍已然緩和了下來。或者說,他們都各自確定了自己的某一條推論,並且做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準備。
三人中數皋月最爲輕鬆,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有些燙的茶水,眉梢輕擡,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皋月明白,藍染是想模仿出七海如今的樣子,只是這種行爲看在他眼裡漏洞百出。就算他當真被鏡花水月催眠了,他也能一眼看出這個假七海的弊端。
她的冷,與其說是性格上的淡漠,不如說是懶。她的壞,與其說是野心的擴散,不如說是沒有尺度的惡作劇。外表看起來相似的行爲,其實質卻相差太多。
“今天來,主要是想談一談昨夜剛遣送回屍魂界的,崩玉。”
張大嘴巴跟着皋月一起打了一個哈欠,浦原忽然一臉想要躺倒睡覺的神情。“嘛嘛,不好意思。”藍染還未開口詢問他的不好意思是指什麼,就見那個滿臉鬍渣的男人扭頭對着客廳外喊,“甚太,不要打架哦。”再回過頭的時候,他笑得一臉燦爛。“喲,剛纔說到哪裡了。”
雖然是這樣提問,可浦原在藍染開口前搶先把話題攬了過去。
“呀類呀類,你們的運氣很好哦,昨天剛好進了一批新的東西。”擡起手臂,五指間分別夾了四個黑色的小球。“便攜式義骸,暫時隱藏靈壓的藥丸……”
“崩玉。”打斷了浦原故意岔開的話題,藍染直奔主題。
垂下手臂,浦原亦收斂那張不正經的笑臉。目光略顯冰冷地看着身前的男人,他道,“那種事,怎麼會告訴你呢。皋月七海。”唸到七海的名字時,浦原刻意加重了語氣。“不過……要是你願意用藍染的最終目的做交換的話,說不定可以開個特例。”
“說不定?”
食指直指天花板,浦原笑着解釋道:“說不定的意思就是,就算你說出藍染的最終目的,我這邊要不要提供崩玉的資料,還要看我心情。”
輕笑出聲,皋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浦原應該慶幸,這個七海是藍染的鏡花水月,若是真的七海,那麼方纔他在說完那句話後,銀白刀刃肯定已經架上了他的脖子。
“啊類,皋月君來訪又是所謂何事呢?”
隨意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理睬自己的存在。皋月輕笑道:“我是路過這裡忽感口渴,所以進來蹭個茶水而已。不料……還能見我妹妹一面。”那麼回答着,皋月一條手臂搭上了藍染的肩膀,他將臉湊近那個男人的臉頰,“太久不聯繫,還真有些想念呢。”
豆大的汗水自浦原腦後流下。他一邊撓着後腦勺,一邊轉過頭去低喃,“靠得太近了。”兩個男人,靠的太近了。
淡定地推開身邊的男人,藍染冷着目光看向浦原喜助。“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辭了。”
如果是真的七海,她一定會用武力逼問的。皋月忍了很久纔將這句腹語永遠憋在了肚子裡。反正藍染的真正目的只是想在這裡徹底剷除七海,如今目的不達,是該回屍魂界處理更加重要的事了。
皋月離開浦原商店的速度比藍染慢了些,他在跨出店門外的當口忽然回首看向站在玄關處的男人。
“記起來了?”
“嗯。”
“需要我替你向七海問候一聲麼?”
“……那就勞煩了。”
其實那一刻,皋月是有殺了浦原的衝動的。干擾浦原記憶的事情若是被七海知道,他很難想象那個女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皋月在離開浦原商店五十米遠的地方追上了藍染。那個男人似乎是有收起鏡花水月的打算,感受到皋月逼近自己的靈壓後便作罷了。
“我今天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七海。”
“什麼?”
“你的藍染大人,要得不僅僅是崩玉。”看着藍染微微眯起的雙眸,他微笑。“他還要你。”
***
“喜助?”
兩個不速之客走後,浦原便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一護還在地下空場等着訓練,可是遲遲等不到那個男人出來。
帽子擱置在桌角,浦原左手手背撐住額頭,雙眸看着桌面一眨不眨。一臉正在深思熟慮的樣子。
“喜助!”
直到夜一直接踹開了他的房門,他纔回神。
“呀類,夜一大人。最近生意不好,修門費要從你的伙食里扣哦。”
“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問句便將浦原好容易才吊起的笑臉打破了。
“夜一大人……”然而,浦原只說了這四個字,而後的話語便不知該如何表達了。
百年前,他犯了這一生,最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