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宅
黑髮女子靜坐在我的身邊,血紅色的眼眸緊盯我的臉龐。血影看起來既悲傷又憤怒,幾近掙扎於崩潰的邊緣。夜風帶起地上的落花盤旋於空中。
“我告訴你我的一切,但你必須殺了千本櫻和他的主人。”
“你和豐臣靛是什麼關係?”
“少廢話。你聽着,我給你十年的時間,若你到時候仍殺不了千本櫻,我會吞噬了你再去報仇。”紅眸內有不顧一切的怒火。她說……報仇。
“你是我的刀魂吧?是叫血影麼?”
“你是我的主人,但我不是你的刀魂。除非千本櫻死,不然這種關係永遠不會發生變動。”留下這句話,女子消失在了我的身邊。
繫緊腰間的斬魄刀,我起身穿過大堂。朽木白哉坐在書桌前閱讀着管家方纔送來的信件。他的臉色在讀完信後變得很差,有種從謊言中驚醒的錯覺。
聽到腳步聲,他擡頭。“緋真……”
和剛來到這個世界一樣,我對於他的叫喚不予理睬。只是才走了幾步,他就瞬步來到了我的跟前。
“朽木少爺有什麼事麼?”
朽木沉默不語,只是將手中的信遞給了我。
“你的信關我什麼事?”
“……是豐臣的。”
……
薄薄一張紙,沉澱了五十年的往事。
五十年前,豐臣靛還是朽木的導師。五十年前,朽木老爺預見了自己已是風燭殘年。他無法看着朽木一步一步成長,所以將一切託付給了豐臣靛。沒有人比朽木老爺更瞭解自己的孫子。朽木白哉雖傲慢卻多情,然而這是阻攔更進一步的最大絆腳石。
我彷彿能夠想象那個碧眸男子在得知朽木白哉的絆腳石是什麼之後,衝着朽木老爺莞爾一笑道:多殺些親近的人,心自然會麻木。這樣吧,等過些日子讓白哉殺了我如何?
豐臣靛不要命,可朽木老爺不予苟同。於是豐臣靛給了老人家一個順手推舟的理由。他連夜潛入一番隊禁室盜取崩玉,觸怒了整個屍魂界的高管。旬日,朽木老爺病重。他對朽木白哉說得最後一句話便是,定要手刃豐臣靛那個叛徒。
老人家死得那個夜晚,正是豐臣潛入朽木宅去探望他的那個夜晚。老人帶着深深的惋惜對他說,白哉……就拜託你了。
只是,老人死的時間和豐臣探望的時間太湊巧。所以翌日,靛在揹負盜取屍魂界禁物的罪名同時還被冠上了殺人兇手的名號。
朽木白哉必須手刃豐臣靛。是爺爺的遺願,也是替爺爺報仇。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早就佈局的。
只是朽木老爺不知道,豐臣靛盜取崩玉不全爲了朽木白哉,更重要的是那個在躲在現世的摯友。他給了老人家一個順手推舟的理由,也給了自己一個方便。
可惜豐臣靛不是活雷鋒,他不會在成就了朽木白哉之後繼續揹負罵名。如此將事實全盤托出,最痛苦的還是那個活着的人。
將信紙還給朽木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旁管家剛剛送來的隊長羽織。從明天開始,朽木白哉就是六番隊的隊長,朽木家名副其實的大當家。
雖是雪白的隊長羽織,我卻覺得上面沾滿了鮮血,靛的鮮血。
須臾,朽木白哉遞給了我另一個信封。清秀的字體印入我的眼簾,心底不禁顫動了一下。
——待我死後再啓封,緋真。
原本以爲信會很長,所以我拿着信回到了房間中準備慢慢閱讀。可是當我把那個反覆摺疊的信紙拆開後,發現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話而已。並且是獨立成句,不成篇章的話語。
一句是,如果我死後藍染把崩玉的線索定在你身上,你就把崩玉的位置告訴他。記住,你的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一句是,如果能早點遇見,早在你嫁給白哉之前,早在我稱爲白哉導師之前,那該多好。
一句是,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讓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最後一句是……
我愛你啊,緋真。
*
最近瀞靈庭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朽木白哉正式任命六番隊隊長,比如銀在朽木就任後一個星期也被晉升爲三番隊隊長。又比如……我在考試的時候,錯殺了主考官。
血影這把刀,刀如其名。她嗜血,僅始解狀態就令人毛骨悚然。
我穿到屍魂界前前後後一年多,最後卻被自己的斬魄刀給嚇住了。其實我想說,我可不可以申請換把斬魄刀啊?我寧願拿個鍋鏟也不要這個催命的玩意兒啊。
主考官死後一個星期,我被批准提前從真央畢業。那一天,我在靛生前常坐得那棵大樹下發了很久的呆。只是找尋了很久之後,仍然聞不到一絲有關他的氣味。其實離開真央未必不是好事,說不定離開那個我和他交集最多的地方,心中那股空落落的難受就會煙消雲散。同一天,當我回到朽木宅後朽木白哉將六番隊的入隊申請書遞給了我。我眨眨眼,拿起剛填完的三番隊入隊申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豐臣的死不怪朽木白哉。可是我要離開朽木宅,這個從一開始就有的信念不會變。
入隊當天,我瞅着市丸銀揮手,笑得呲牙咧嘴。“喲~銀子,今後要好好相處哦。”
銀亦微笑。當然,他原本就是一直微笑着的。“呀類,那就好好相處吧,朽木夫人。”
啪——
我將白紙拍於銀的辦公桌上,白紙黑字寫着——好好相處守則第一條:不準叫我朽木夫人。
豐臣靛去世後第一百天,我向銀申請了一天的假期。假期是很好申請的,可是要去現世的申請我就寫得很痛苦。抱着申請書沒日沒夜地想,終於在精神分裂前兀然想起浦原喜助一夥人呆得城市叫啥名。
***
空座町。
浦原商店。
其實我真的覺得浦原商店這四個字換成:內有奸商更形象。
猶豫再三,我還是擡手敲了敲那扇感覺隨時會倒塌的門,“嗷,請問有人在麼。沒人在的話有隻貓也可以。”
木屐聲離大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緊接着嘩啦一聲,大門被浦原拉開了。他搖着手中的摺扇微微有些錯愕,“哦呀?真是稀客。”
一張矮桌,兩個坐墊。小雨將新泡好的熱茶端來之後便匆匆退出了客廳。
浦原在安靜了片刻後問道,“豐臣君呢?”
我放下茶杯,從腰間拿出靛最後塞給我的玉墜放在桌子上輕聲道,“這裡。”浦原又安靜了一會兒,隨即脫下帽子,對着玉墜深深鞠了一躬。
“他三個月沒有來現世,我早該猜到這結局的。”浦原垂下雙眸,感覺一瞬間蒼老了很多。“其實說起來……我也是兇手啊……”
將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迴應他。
過了半晌後,浦原緩神。白綠相間的帽子遮蓋住那頭淺金色的短髮,他微笑,“有一件事,不知道靛有沒有對你說過。”
“他那麼多秘密,我也不知道他什麼說了什麼沒說。”
“水魂和血影……是一對鴛鴦刀。”
握着茶杯的手指微顫了一下,我下意識皺眉,“哈?斬魄刀還玩這個?”眨巴幾下眼眸,我瞬間明白了。“難怪水魂被折斷的時候,血影發了瘋。”
“斬魄刀,其形狀和能力是以死神死神的靈魂爲原型築成的。和死神一同降生,和死神一同消亡。”說到這裡,浦原停頓了一下,“可惟獨兩把斬魄刀例外。水魂和血影是獨立於死神靈魂之外的斬魄刀。不與死神一同降生,卻與主人一同消亡。這二者間的聯繫主要在於,除非二者皆與主人進行心靈的溝通,不然彼此間都不得卐解。”
握着茶杯的手指忽然僵硬了一下,我看着浦原喜助完全處於語塞狀態。
浦原輕嘆了一口氣,“其實,靛一直無所求。漫長的歲月對他來說,是最難熬的。所以他纔會和前朽木隊長達成那樣的協議。直到一年前遇到你,他纔對生命這個東西忽然有了眷戀。有些事,雖然豐臣絕口不提,可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握着茶杯的手緊握成拳。我收手正視浦原喜助,“洗耳恭聽。”
浦原說,豐臣靛不死的唯一辦法就是儘快找出血影。甚至他爲了找出血影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只是這樣的希望就在他得知血影是我的刀魂後變得渺茫。要與斬魄刀產生共鳴,談何容易。若用極端的方式,可能在召出血影前我就撒手人寰了。
於是靛數月前帶我去了現世,本想將我交給浦原喜助在最短的時間內召出血影,可是事情卻被他一拒再拒。浦原提出的所有方案都被靛駁回。而理由卻是不變的——不行,這個方案太危險。
“勉強說服他讓你和虛進行正面的戰鬥。可是到了緊要關頭,他又捨不得了。”浦原說着捲起了自己的袖管,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呀類,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攔着他不讓他去救你,或許豐臣靛真的會殺了我。”
“你的意思是,我被虛甩着玩的時候,你和靛都在旁邊?而你手臂上那麼深的刀傷,是靛留下的?”
“說的正是。不過這也是我的失策,早知他會中途反悔,我應該把他趕回浦原商店來的。”
浦原壓了壓帽檐繼續道,“既然速成的訓練方式全部被他駁回,我只得提議讓他在現世暫居七年半載,等你找到了血影后再回去。當夜還同意的,第二天卻又折回現世說,他還是決定留在屍魂界。”
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腦袋裡嗡一聲。
如果我不犯神經病說什麼想要他留在屍魂界,他就不會死了,對吧?
“他這是在玩命……”
“他這一生都在玩命,不過這一次玩過了火。”
四下裡安靜了一會兒,誰都沒有再開口。
須臾,浦原沉聲問了一句,緋真,這一年裡你愛過豐臣麼?
我緊咬着嘴脣,一言不發。眼眶處再次一陣一陣的痠疼。
原諒我不敢點頭承認。我怕我在點頭後,世界會在剎那間崩塌,潰不成軍。
“我明白了。”浦原站起身走到大廳的一側,打開最上端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紅彤彤的東西,他繼續道:“看來他並沒有白白犧牲。”
再次回到桌旁,他將那個紅彤彤的東西遞到了我的眼前。是一個熱水袋。
“靛說天一涼你就手腳冰冷,所以很久前買了這個東西。可是一直都沒找到正當理由送給你。”我愣愣地接過那個熱水袋,身前的浦原接口說道,“靛一個人漂泊慣了。忽然有個想要留在身邊的人出現,他會手足無措。會想辦法接近。太近之後又會害怕失去。更何況……你還是他人的妻子。”
雙手緊握那個熱水袋,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淚水。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包裝紙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雙脣輕微顫動着,我發現自己先唯一能說出口的就只有兩個字。
……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