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81 這個約定, 殘破
最後的最後,終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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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
“……”
“嘀——”
“……”
重複兩次,他複雜的看了一眼手機, 然後放棄了再次通話。
大概還是在上課, 這樣貿貿然打電話過去, 好像也有點說不通。
他這樣告訴自己。
她上課從來不會關機, 但是接到電話總是不耐煩的。
印象裡, 那個女孩總是會在按下拒聽鍵之後無奈的長按下去,然後就是關機。
耐性一向不是怎麼好啊……算了,等一會吧, 她的課表,他還是記得的。
9:10, 第二節課結束, 最長的含有跑操的課間開始, 跑操大概會在9:25左右結束,她回到教室也就是九點半, 然後還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那麼就這個時候吧,他想了想。
“嘀——嘀——”不像是如今很多的女孩子,總是會用上各種稀奇古怪或者是以歌曲充當彩鈴,她的迴音總是這樣單調。
不是不想,是沒有錢, 家中不會把錢使到不是刀刃的地方。
她一直想要的就是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 但是始終沒有如願。
“喂, 請問你是?”傳來了一個和印象中那個紅髮女孩子完全不同的聲音, 有一點成熟。
“小蠡, 我是傅夷光。”他回答。
“咦?請問您是誰,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女孩子的聲音有點驚奇。
“……”他不語,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不是說好的一回來就會和他聯繫的嗎?
爲什麼這個時候要裝作是陌生人?
想不通。
“喂——你還在嗎?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想你是不是找錯人來着?請問剛剛的電話是不是您給我打的?不好意思我在上課。如果你是在找我的父親的話,請直接打給他,我會給你他的號碼。”沒有感覺到他的回答,那邊的女聲繼續發問。
“不,小蠡,就是找你的。”聽到她開始用對待陌生人一樣公式化的有禮貌過頭的語氣對待他,他有點焦急。
她的使用手機的習慣,他是清楚的。
她的父母親人的電話地址,他是清楚的。
她從出生到如今十七歲所有能記住的事,他是清楚的。
“找我的?先生您真的搞錯了吧……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上課了,如果您真的有事,請在中午十二點二十到五十這段時間給我一個解釋,再見。”她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但是並沒有討要他的號碼,很顯然是希望他能夠放棄這種簡直就是無厘頭的電話。
“小蠡,你聽我說……”傅夷光不顧好搭檔詫異的眼神,急切地說,但是迴應他的是短促而使人心焦的忙音。
“喂,Light,你怎麼了?”端着馬克杯,胡茬凌亂的好友好搭檔勾住他的肩膀。
“沒有什麼事,Night,只是一點小問題,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他回以慘白的微笑。
“不過快要上市了啊,最後的調試還是要看你這個技術組的boss呢,別出岔子。”拍拍他的肩,作風粗獷的好友將馬克杯裡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繼續苦戰。
“不會有事的,一定沒有問題。”他頭也不擡,手繼續在鍵盤上飛舞。
“我是說你自己。”
“私人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事就好,有事可是要給我說的。”
“嗯。”他繼續盯着筆電的屏幕,眼都不眨。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偏差?他緊皺着眉頭,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現在已經是九月了,離她的穿越已經是一個月過去了,受的傷應該早就好了,但是……她不應該忘記他的。
是的,當初他對她說“如果你能夠回到中國,能不能到北京看看我?在你找到我之前,我的一切信息都不會變。”
她給出的答案是“那是當然了。”
不,不,她給出的不是這個,那個“當然”是她要活下去!想到這個,他有點恐慌。
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他。
中午的時候他並沒有回電話,因爲總覺得有些事情,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令人難以接受。
就像是戰爭之後清點陣亡將士的名單,少了些名字,多了些惶恐。
有什麼事情,他抓不住了。
試題卷有了錯誤可以訂正,遊戲有bug可以改,但是人生不一樣,不是用了塗改液或者是程序可以修復的存在。
他有着這樣的預感,一旦這個真相被揭開,那麼他將無力承受。
公測完成的時候他休假,忙碌了一年多,整個團隊都大鬆一口氣,成果不錯,也算是有收穫。
他匆匆搭上了前往那個省的飛機,然後幾經周折轉站導車,來到了那個連三流都不算的城市。
自然,和北京是沒有任何可比性的。
當然,這不是衡量一個地區的標準。
幸福與城市的繁華與否沒有關係。
公交最多也不過四十幾路,打出租最貴也就是二十塊錢,道路上坑坑窪窪,施工的噪聲傳出老遠還依然刺耳,老舊的樓房上,爬山虎已經在秋天的作用下變成了紅色。
這就是她居住了生長了十七年的城市。
和她在他腦中印象裡的全然不同,在她的回憶裡,這是個充滿着歡笑,綠樹蔭蔭,古蹟處處可見的地方。
回不去的地方是家鄉,他忽然想。
她的學校是這座城市最好的,找過去很容易,出租車上,司機很熱情的用方言向他詢問,提起那所高中,驕傲的好像是自家開的一樣。
到了地方的時候,明明是第一次來,卻是那樣的熟悉。
真是奇妙,在自己昏過去的那兩個小時,竟然會發生這樣完全不能用科學解釋的東西。
穿越,或者說是被召喚。
比他完成的遊戲還要不可思議的情節,就這樣發生在生活中。
他被一個同是來自中國的女孩子召喚到了一個動畫世界,然後活了那麼多年。
獲得了預知的能力,然後爲了保護那個女孩子而死。
是什麼樣的感情呢?他無法回答自己,於是,出於對這種感情的追溯,他想要找到一個答案,於是有了那樣的電話,有了這次的南下之行。
是那個時候她對他的依賴?是他對於她命運的憐惜?是出於精神病類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產生的臆想?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那個時候的確困住了他,但是並不是綁架。那麼,他出於變態的心理愛上了她?
不,不是這樣的。他肯定。
那,會是什麼?他想不出來,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可以讓他勇敢到爲了別人放棄生命。
哪怕是知道死亡之後是新生,是歸來。
但是,沒有人不害怕恐懼死亡降臨的時刻的,他也不例外。
警衛盡責的讓他登記然後進門,他漫步在校園,等待着下課。
“喂,務蠡,有人找——”她的教室在二樓,他看到她坐在教室的角落,桌子上擺滿了各種書籍,正在埋頭苦寫着什麼。
聽到了同學的喊叫聲,她擡起頭,然後小心的從桌子以及書的海洋中跳出來,然後走出門。
“你丫誰啊!”她看着他,有點沒好氣。
他知道,大概她剛剛做的是數學題。
“我是傅夷光。”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後報上自己的姓名。
“哦,是你啊……”女孩子有點戒備,但還是想起了他。
她的記憶一向很好,他知道。
“但是你有什麼事嗎?”她問,鏡片上反射出冷冷的光,“我不認識你,真的,先生,有什麼事說清楚好嗎?”
“你不認得我了,小蠡?”他不知所措。
“完全不認識,我真的不認識你,真的。”看到他,她有點無奈,好像他是她的困擾一樣。
“你……”隔着鏡片看到她的眼神不似造假,但是他也知道這個看似很大咧咧的姑娘有一項說謊不打草稿的特技,於是還是猶疑。
“我真的不認識你,真的,別來糾纏我了,這是學校,真的不適合外人來。”女孩子又補充。
“……那麼,打擾了。”他看着她,好像這是最後一眼,然後離去。
“怎麼了,痱子?”他聽到有人走出教室,低下聲音問她,但是他恰恰能夠聽清楚。
於是下意識的放慢腳步,想要知道她的回答。
“沒什麼,我們進去吧,只是個不相干的奇怪的人罷了。”她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心跳好像瞬間停下了,恢復跳動的時候,他聽到血管裡流動着血液的聲音。
據說人的鼓膜上若是有血管,人會被自己的血液流動的聲音震死。
真相已經是清晰可見的了,他憧憬中的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他所在的這個世界。
他還是他,那個名叫“務蠡”的女孩子也不曾改變過。
就是因爲這個沒有改變,所以他感到恐懼。
一起生活了那麼久,分享着所有的記憶,於是幾乎是她的每一個動作話語他都能夠猜透。
但是這次他失敗了。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麼,她的班級,不是現在的這一個。
雖然位置是沒有變化的,但是數字是不容置疑的,這是個可怕的事情。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麼那個在教室裡的老師,是她記憶深刻的“老白臉”,是教歷史的。
在高考制度沒有變的情況下,這個班級只有可能是文科班。
她不是他認識的她。
他和那個女孩子,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當然,那些個年頭除外。
就像是腦□□享而來的那個家庭教師動畫一樣,平行世界的存在,使得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有着種種不同。
這是唯一的解釋。
他在這個城市住了兩天,就像是一個觀光客一樣,買了些土產,打道回府。
雖然是有着絕對不小的失落,但是也就是那樣了。
世界不是他能夠超越的。
第二年他領導着團隊開發出一款新的單機女性向遊戲,雖然有很多的不足,但是還是開創了國內女性向遊戲的先河。
女主角是個普通的女高中生,被扔到了另一個已知與未知並存的同人世界。
普通的打怪升級,還摻雜着RPG遊戲中的選項,對於這種不按常理來的做法,業界褒貶不一。
遊戲的過程中也是像前輩的日系遊戲一樣美男環繞,瑪麗蘇氣場全開,有些結局很完美,但是總缺乏了一種真實感。
玩家的投票中,印象最深刻的結局是女孩子回到了原有的地方,過上了平凡的生活,男主角留到原來的世界,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其中的一個男配角先於女主回到了現實,然後和她在一起,共度餘生。
算是扶正了吧……
這個結局賺足了眼淚,但是很多玩家還是表示接受。
畢竟中間的過程太過於辛酸。
他站在高大而冰冷的大廈的頂層,背後是剛剛嘉獎他的董事長的辦公室,頭頂着玻璃牆,俯視着下面失去本色的車水馬龍。
在有一個故事裡,他連個配角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