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惜玉和憐香在院子外面怎麼鬧就此帶過,再說瑞珠一個人進了影月苑,發覺這院子裡的下人似乎從她第一來就沒見着幾個,今天就更是清靜得沒人,上了臺階推門進去,只覺得屋子裡靜悄悄的,竟似沒人一般。

瑞珠走進花廳站了站,眼見屋裡似乎真的沒人,正轉身打算退出屋子,卻聽到屋門微掩的裡屋傳來男人很低、卻也極爲溫和動人的聲音:

"是清桐回來了嗎?咳,我跟你說了不用去取飯了……我不餓的,咳咳,拿些水進來吧,其他就放外面好了……"

瑞珠聽了春航的話,也沒吭聲,四處看了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壺發現裡面的茶水還是溫熱的,就連着茶杯一起拿了進去。

"清桐……"半臥在牀上的人又輕輕的咳了一聲,聽到有人進了屋,就略略的擡起手指了指牀邊的矮凳說了聲:"就放那裡吧。"

瑞珠倒好了茶,原本也想放在矮凳上,卻沒想到半臥在牀上的春航低着頭又咳了起來,瑞珠聽他嗓子似乎啞得有些厲害,就把茶端着,湊到了他近前。

春航隱隱覺察出了不對,順着那雙給他端着茶水的手向上看,這一看不要緊,只把春航嚇得渾身一僵,原本一直髮着癢的嗓子瞬間也不癢了,瑞珠望着春航有點發白的臉,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拉了把椅子在牀前坐了下,依然捧着茶杯,低聲問:

"聽你咳得有些厲害,可是受涼了?"

"……"春航墨玉般溫潤動人的眼睛微微的閃了閃,強作鎮定的把目光慢慢的從瑞珠臉上移開,靜了靜纔有些沙啞的輕聲說:

"前些天吹了點涼風,所以纔會有些咳嗽。"

"你院子裡的下人都去哪兒了?"瑞珠望着垂下眼簾,身子依然還有些僵硬的春航,忽然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捏了捏春航的肩膀:

"怎麼瘦成這樣?我前天回府時就發覺你好像瘦了很多,真的只是着了涼嗎?

春航被瑞珠的手一碰,幾乎是反射性的抖了抖,低着的臉微微白了白,沉默了半晌才勉強的拉起一個笑容輕聲回答:

"勞煩王爺掛心……明天就是入秋了,按照常理,每當交節氣的時候工農商學都會休息一天,在家祭祀祖先,那些下人雖說多是終生賣進王府的,不過也有不少是在府外有父母兄弟的,往年您都會提前一天放那些下人出府和家人團聚半天,今年您雖沒說,不過我看我院子裡事也不多,就私自做主讓他們歇半天小假……"

"……"瑞珠聽了春航的話想了想沒說話,只把目光又移回春航臉上,望了望春航幹得有些發白的嘴,瑞珠忽然輕輕哼了一聲:

"你放你院子裡下人的假我沒意見,可你這兒還在病着,難道就沒留下幾個照看照看你嗎?自己主子生着病,當下人的卻還一個個自顧自的歇假,我看是王府待他們太好讓他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王爺--"春航聽出瑞珠話裡的不悅,有些慌亂的低低叫了一聲,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一陣緊跟着衝出口的咳嗽打斷。

"別急別急,先喝口水壓壓。"瑞珠有些心疼的拍着男人因爲咳嗽而微微縮起來的背,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茶水遞了過去,春航原本微白的臉咳得涌上一層淡淡的血色,用咳出眼淚的眼睛望了望瑞珠,春航微皺着眉低聲道:

"是春航私自做的主,王爺如果要怪……"

"我沒說要怪誰吧!"瑞珠又輕輕的哼了一聲,春航的臉又白了白,安靜了一下,低下頭輕聲說:

"是春航冒犯了……"

瑞珠望着春航又低下去的臉,沉默了良久纔有些沒辦法的喃喃般的小聲唸叨:

"都過去那麼久了,你怎麼還氣着啊?"

春航微微愣了愣,隨即明白了瑞珠說的是什麼,微怔之間,一張原本蒼白的臉一下涌上血色。

"王、王爺,我不是、不是--"春航一下有些手足無措的結巴了幾聲,瑞珠幽幽的斜了他一眼,接着小聲嘟囔着說:

"你若不是氣着,爲什麼前兩天我送來的東西你都不接?要不然……就是我選的東西你看不上……"

"王爺!"春航急急的叫了一聲,心頭一痛,已身子有些抖的從牀上爬起來。

"你做什麼!"瑞珠皺着眉低問了一聲,春航原本掙扎着想跪,卻瑞珠一下按住了亂動的身子,身子雖不能動,話卻已經從嘴裡不做停留的衝了出來:

"王爺,你是想叫春航死麼!"

瑞珠有些疑惑的望着男人慘白了的臉,手下鬆了鬆,春航咬着牙從牀上往地上一撲,卻感覺身子猛的一暖,下一秒已被攬進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你也不怕磕着自己!"瑞珠摟着春航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春航的身子僵了僵,剛要開口說話,瑞珠的聲音已在頭頂低低的響了起:

"你別怕,我這回不輕薄你……"

春航被瑞珠說得臉上一熱,瑞珠嘴上雖說不輕薄,但摟着春航的胳膊卻緊了緊,春航眉頭皺了皺,忍不住咬了咬嘴脣硬聲說:

"請王爺把春航、把春航放開……"

"我不過是抱抱你,又沒輕薄你,爲什麼要我放開?"瑞珠慢悠悠的回了一句,春航覺得自己緊貼着瑞珠的身子慢慢有些熱了起來,心頭又羞又窘的翻滾了翻滾,春航咬牙用力一掙,卻意外輕易的從瑞珠懷裡掙了出去。

春航坐在牀邊有些發怔的望着瑞珠,瑞珠輕輕嘆了口氣,忽然低聲說:

"我說話多是不經大腦的,你彆氣……我送你的東西你若不喜歡不接也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心眼兒的人,你院子裡的人你願意放他們假,那就讓他們歇着去,不過就算你想對下人們好,也要先顧忌自己的身子,就算真的只是受了點涼也該好好的調理……"

"……"春航被瑞珠說得心頭暖了暖,心中剛纔涌起的悲憤和淒涼也漸漸平息了下去,靜了靜,春航低着頭很輕的低語了一句:

"王爺送來的東西……都是好的,只是全都太貴重,春航不敢收。"

瑞珠閉了閉嘴,心裡微微有點沮喪的嘆了口氣,若是春航也像茹葉那樣亂髮脾氣她倒還有辦法,但是人家這樣一直不冷不熱的晾着她卻讓她沒了招數。

瑞珠一時比較惡毒的在心裡算計了一下,如果她像抱蕈香和茹葉那樣,硬抱了春航的話--論力氣這個春航肯定是掙不過她的--可是,完了事以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就不是她能預料的了,這個春航剛開始見的時候明明給人一種沉穩柔順的感覺,但接觸多了她就發現他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的硬性子,雖然她心裡挺喜歡這個春航,可人家好好的一個人,自然也會有自己的喜歡、不喜歡,反正她也有蕈香和茹葉了,本來就該貪圖太多,聽她那個三哥季辛的話,他好像還和那個季辛有個什麼什麼,他若真是喜歡着那個季辛,那她總得找機會給他們個成全,他是以前那個瑞珠的小爺,她對他好也是理所應當。

"你不喜歡我,明說就可以了。"瑞珠忽然笑了笑,輕聲說。

春航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瑞珠,從外面急匆匆的走進來的清桐聽到瑞珠這話一下愣在了當地,瑞珠轉頭看到清桐提着食盒,就問了一句:

"裡面都有什麼?"

清桐愣愣的想着剛纔在外屋聽到的話,聽見瑞珠問他,只能勉強訥訥的回答:"主子說他不想吃飯……我就要了點湯過來……"

"那正好。"瑞珠笑着讓清桐把食盒遞了過來,食盒裡的湯因爲剛纔清桐差點跌倒而有些灑了出來,瑞珠拿帕子墊着把湯拿出來,望了望牀上的春航笑了笑,低聲說:

"這湯有點兒灑,你就別沾手了。"

春航怔怔的望着瑞珠拿湯勺攪了攪瓷盅裡的湯,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瑞珠一邊喂春航一邊接着剛纔的話說:

"你既然不喜歡我,明說出來又不會怎樣,我送你東西雖是想討你喜歡,卻也不是在強迫你什麼,話說明了對大家都好,我有蕈香和茹葉就夠了,以後大家就做朋友,你也不用總擔心我再輕薄你了……"

春航愣愣的聽着瑞珠的話,只覺得瑞珠話裡的字一個一個像釘子一般的刺到他心裡,痛到極點竟一時渾渾噩噩的感覺不出了痛意。

清桐在旁邊聽了瑞珠的話恍若遭雷劈了一般,他主子的心他是知道的,早在王爺受傷之前專寵茹葉公子的時候,他就眼看他主子每日都是鬱鬱寡歡的,但是這有了新人忘舊人的道理是誰都明白的,他主子既然不怪王爺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就更不該多嘴,可是自從王爺受了傷性子變了以後,卻開始比往日都勤的往他主子這兒跑,瞧着他主子的那雙眼睛裡的憐惜,是連他這個做下人的也能看出來的!

他原本以爲藉着這個機會他主子總算能有了出頭之日,卻沒想到老天卻總是在他主子和王爺之間插了一道,原本關係有了轉機的兩個人又開始越走越遠,只讓他在一旁看着心急,這性子變了的王爺雖說比以前脾氣硬一些,但待人卻又不知道溫柔了多少,他眼看着他主子就這樣把一顆心不知不覺的陷了下去,明明心裡記掛王爺記掛得不行,卻又不能像別人那樣表現出來,只能硬裝着不在意的樣子騙自己。

他不明白他主子爲什麼非要把王爺送過來的東西退回去,但卻知道他主子在把東西退回去以後的夜裡在牀上整宿整宿的翻來覆去,他實在不敢相信王爺竟然會覺得他主子不喜歡她!這人心也許是不容易看的,但這一天一天瘦下去的身子卻是瞞不了人的--如果說王爺性子變了以前的那種不溫不冷的對待,他主子還能受,那麼現在王爺說出的這些話就好像在生剜他主子的肉一樣,可讓他主子怎麼受得了?說什麼話說明了對大家都好,說什麼有了蕈香和茹葉就夠了,他主子跟了王爺七年,王爺說的這話不就是在告訴他主子要扔了他主子嗎?

"王爺--"清桐緊繃了身子低低的喊了一聲,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已被春航一聲'清桐!'打了斷。

"這沒你的事,出去!"

春航白着臉低低的說了一句,回過頭幽幽的望了瑞珠一眼,細瘦的身子因爲強嚥下急涌上來的咳嗽而顫抖了一下,靜默良久,春航低着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既然王爺說了,那春航就謝謝王爺成全……"

"主子!"清桐不敢相信的望着坐在牀上低着頭的春航,春航擡起頭瞥了清桐一眼,臉色雖然蒼白卻含着不容改悔的決心的又說了一聲:

"下去。"

清桐張了張嘴,卻被他主子眼中的決然驚得愣住,春航在心底涼涼薄薄的笑了,他和她,果然是沒有緣分的,這,他早就知道了……只不過再讓他重複的明白一遍,他的心裡還是會稍稍感覺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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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1:17 PM《穿越文合集》第十九章

四時花開1作者:宮藤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