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扶住我後背,一手輕輕捏在下巴處,略見粗糙的那裡,有些癢。
雙脣吻落,柔軟纏綿,從最初的輕輕落下,到現在的略見激烈。
等我反應過來之後,爲時已晚。
雙手張開在身側,想去推他,卻又不知爲何動不了,身子僵硬,保持着向後略微傾倒的姿態。
聞仲身上的氣息逐漸包圍了我。
那是一種神秘的,強大而可叫人沉醉的力量,或者強大是因爲他是紫星將臣之身,或者沉醉的是他百邪不侵的清正之氣。
我對這些,似乎從來都沒有抵抗力。
不知過了多久,逐漸至全身都麻木,這滋味倒彷彿中毒,他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眨眨眼,忽然隱約覺得脣上一點痛。
身子一抖,終於恢復神智,手已經握住他的雙臂。
聞仲停了動作,擡起頭來。
我擡眼看着他,不可置信地。
他的雙眸閃爍,嘴角略帶笑意,那笑容難以壓抑般看着我。
大手擦過下巴,從我的嘴脣上輕輕蹭過。
彷彿是生了刺一樣的手指。
帶來異樣的感覺。
我低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慢慢移開。
“對不起,清流。”他看着我,又看看那隻手,臉上一絲慌亂迅速掠過便恢復平靜,他忽然說,“我……我只是……”
我轉臉看旁邊:“太師,你該去休息了。”聲音竟有點沙啞。
“可是……”他上前一步。
我立刻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他站住腳,沉默片刻。才說:“好……吧。”
他轉過身,向外走去。
我身子一晃,伸手握住了旁邊牀柱,牢牢不放。
他忽然站住腳。
我急速收手,逼自己站定。
可是他不回頭,只是說:“清流,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只當沒聽到。
他側面。低了頭,慢慢地問:“答應我,好嗎?”
這聲音無比地柔和,隱約帶着一絲哀求的意味。
我仍舊不回答。
最終他嘆了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我飛奔過去,將門關上。
倚靠在門邊。只覺得眼前一團漆黑,尋不到出口。
**
當夜,我輾轉難眠。
腦海中一會是聞仲地臉,他側轉身子略帶哀求的姿態,一會是流光,對我轉身離開的模樣,他居然一句話都不對我講,就算要離開,他還是不言。
可那豈非是我所期望的?我本來同他們就沒什麼瓜葛,現在離開了。正合我的心意。
可是爲什麼心底沒有快樂的感覺。就算如此,也是平常。最糟糕的是。居然還會覺得有點……難受。
不小心碰到脣,還會覺得疼。
這都是什麼事。
我翻來覆去。最終蜷縮起身子,逼自己不去想這些。
因此第二日起得遲了些。
門一響,我擡頭看,卻是阿姜慢慢地走進來,裙角不動,果然是大家風範。
而自從那次吃了楊戩地虧,我儘量不必阿姜服侍,可現在變回原身,卻只有她一個可以直闖我的臥房。
我瞥一眼,看到她那張跟小佛女十分相似的臉,心底不由地黯然。
睹物思人,觸景生情,而今生今世,我是無望了。
過往的癡戀,不過雲煙。
頹然一笑,心情不佳,又遇打擊,我懨懨地靠在牀頭不想動。
阿姜柔聲說:“太師他們已經準備開拔了,清流大人,您不去相送嗎?”
她似乎自知我不願見她,幫我着好衣衫之後,便站在了牀邊,垂首低眉。
我心頭一堵,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喃喃地:“去送又如何?爲什麼我要去送他?”
阿姜低聲說:“太師會很期待見到清流大人的……”
我望着面前銅鏡,想到昨夜聞仲的唐突,鏡子裡地人不由地雙頰飛紅。
“他不會。”我悶悶的,把心一橫,說,“何況,他期待與否,同我全沒關係。”
話音剛落,門開處,哪吒跑進來:“清流,我們去看聞仲出征吧,聽說很熱鬧。”
“我不去。”我甩甩手。
“怎麼了?”哪吒眨眼看着我,又轉頭望阿姜,“是誰惹清流生氣了?”
阿姜含笑搖搖頭,笑意溫柔,那模樣冷不防映入我的眼睛,只覺得一時眼花繚亂。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街上,軍馬整齊。
城門口三聲炮響,隊伍開始出城。
哪吒拉着我的手向前跑,一邊歡快地嚷嚷:“快點清流,聞仲就在前面。”
我未免覺得這話怪怪的,只是答應陪他來看熱鬧而已,幹嘛非要見正主。何況人家現在有正事在身,難道會理會我們麼。
但哪吒不過是小孩子,應該只是貪玩心切,我也不好就說他,只好機械地隨着他的腳步不停地向前。
身後,是悶不做聲一直跟着我們的蝙蝠妖,如一個沉默的影子。
正在人羣中穿梭,忽然聽到周圍有人驚叫:“隊伍怎麼停了?”
接着另一個聲音響:“是聞太師的馬停了,發生何事?”
“太師他好像在向我們這邊看?”
“對了。太師這次地坐騎爲什麼不是黑麒麟?”
嘈嘈雜雜,亂七八糟地聲音。
我聞了這些。頭頂彷彿有個響雷炸起。
胡亂地將目光從人叢中向着長街上看過去,在萬軍叢中找尋聞仲地身影。
但我還沒來得及找到他,就覺得一道凌厲的目光自某一處看了過來。
我循着那目光望過去,看到在城門邊緣,白馬之上,坐着一員魁梧將官。
可是……爲什麼不是流光?
我呆呆看着那人那匹馬,無端端竟覺得這場景有點陌生
他望着我。忽然之間手上一提繮繩,白馬長嘶一聲,調轉身子,向着我們這邊過來。
我來不及反應,卻聽得耳畔蝙蝠妖說:“哪吒,你有沒有覺察周圍有股妖氣?”
“妖氣?”哪吒地聲音立刻興奮起來。“讓我感覺一下。”
他摩拳擦掌,雙眼放光,同時鬆開了我地手。
我望着空落落的手,一轉頭,對上蝙蝠妖看着我地眼光。
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那種眼神是什麼,就聽得身前有人大聲驚呼,接着,人羣彷彿潮水般向着兩旁散開,而分開如水人潮的,卻是身騎白馬。全身鎧甲地他。
我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聞仲:他就這麼過來了?
他打馬而來。忽然自馬上彎腰。
我不知他要做什麼,站在原地沒動。
他一手拉住繮繩。彎低身子。右手向着我這邊一抄。
耳旁又是無數聲的驚呼。
我只覺得腰間一緊,居然已經被他牢牢抱起來。向着馬前抱定摟在懷裡。
一瞬間彷彿騰雲駕霧似的,我望着身下白馬,以及我腰上他的手臂,——那生硬的大手掐地我的腰有點疼,我又擡頭,看聞仲的臉。
“你終於來了,小傢伙。”他衝着我朗朗地笑,嘴角上挑。
“你……”我皺着眉不解他要做什麼。
“駕!”一聲斷喝,白馬穿越人羣,歡快地重新向着城門口跑去。
我自小時候被他抱着遊歷過朝歌城,便再無此殊榮,再次騎馬,隱約覺得驚慌,周圍又是那麼多人,人多眼雜,惶惶的言語形形色色,衝入我的耳中,奇奇怪怪的臉色,撞入我的眼眶,一時難以聽清辨明。
有聲音說:
“那少女是誰?”
“真是……絕色佳人……難道是太師的……”
“太師竟對她如此親暱……”
“是啊,光天化日……”
諸如此類,隻言片語,掠入耳中。
我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別怕。”聞仲摟緊我的腰,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清流,你什麼也不用聽,什麼也不用看,你要聽的只有我說地,你要看地也只有我一個,別怕,不用怕,清流。”
我回轉身望着他。
他展顏一笑。
我眨一眨眼,這纔想起,於是問:“流光呢?”
“他傷勢未愈,我怕你孤單,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他會在府內陪着你。”他低頭,鼻尖蹭過我地額頭,這動作太過親暱。
我聽他如此說,心底一熱。
只是他如此動作卻是不習慣,因此仍舊避了避,低聲講:“別這樣。”
“怕什麼。”他低低地笑,十分歡喜地模樣,“若不是怕你受傷,我真想就這樣帶着你上戰場。”
“不要說啦。”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愛聽這些,你找個地方,放我下去。”
“好地好的,不說了,”他一疊聲地,“你來了就最好了,其他的,我也不求什麼,讓我抱一會,只是一會。”
他不放我,說話間,白馬已經到了城門口。
聞仲忽然低低地笑:“抱緊我。”
我一怔,他忽然放開抱着我的手,我嚇了一跳,身子一晃,立刻伸出雙臂將他攔腰抱住。
聞仲哈哈大笑,聲音奇大無比,竟似十萬分得意。
我正在惱怒,他一手提繮繩。一手拔出腰間寶劍,大叫一聲:“隨我出城!”
“吼……”身後兵士齊聲迴應。
聲音太過激昂響亮。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臉埋入他懷中。聞仲終於收手,抱着我,在萬衆鼓譟聲音裡,一鼓作氣,打馬而出城門。
如此送別,恍如一夢。
當梅伯伴隨家人前來接我回府之時。我忽然想起一事。
聞仲調轉馬頭欲回隊伍,我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襟。
他慌忙將馬止住,皺一皺眉,對我說道:“這樣很危險,小傢伙。你做什麼?快放手。”
但是那馬並沒有暴跳起來,反而乖巧地低下頭。
聞仲奇怪地望了那馬一眼,又看着我,忽然又笑:“好像這白馬也很喜歡你,那麼燥烈的性子,在你面前居然也如此乖巧。”
麒麟是萬獸之尊,小白馬自然不會逆鱗。
我不理他,也不解釋,想了想,望着他雙眼。才說:“等你回來。”
說完之後。我鬆開手,轉身向着我地馬車處走去。
身後傳來他的爆炸般吼聲:“什麼?”
我腳步不停。
“等等。清流。等等,喂!我剛纔沒聽清楚!”他重又大叫。
我理也不理。自顧自搭上梅伯遞過來的手,爬上馬車。
耳畔傳來馬蹄聲,以及他驚喜交加的叫:“清流,清流再說一遍!剛纔真的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好不好?”
我鑽入車廂,一語不發。
“好壞的小傢伙……”車外傳來他的嘆息聲,非常惆悵,“多給人說一次都不行。”
我一笑,馬車向着朝歌城方向奔馳而去。
我輕輕掀開車窗簾子,向外看。
卻看到他單人匹馬,伶仃站在路邊,向着這邊張望。
心頭微暖,我放下車簾,想到他方纔焦急地樣子,忍不住捂住嘴巴偷偷一笑。
回到府內,想到流光昨日讓我白白擔憂了一場,心底不忿,向着他的房間而去。
遠遠地,就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從流光的房內傳出。
我站住腳步,一驚之下,細細分辨。
這種感覺……
是雲氣……是松木的清香,和山崖間的雲氣混合地感覺。
心頭狂跳:莫非是……
躡手躡腳向前走了幾步,果然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終於喝到戰麟親手泡的茶了,呼呼,這緣分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師叔說笑了。”流光的聲音恭敬地響起。
別叫吾師叔,這樣老的稱呼。讓吾感覺自己是個老人無賴地說,“而吾是這樣年華正好,比你跟清流也大不了幾歲。”
我渾身一抖:想到這人說這些話的時候會不會臉紅。
“那……”流光顯然也有點不適應。
“你同清流一樣,索性都叫吾雲中子便罷,流光。”他喜滋滋地說。
“這樣會不會有些無禮?”
“怎麼會呢。”他懶懶地回答,又鼓勵說,“以後就這樣叫吧叫吧。”
我心頭跳了跳,果然是雲中子來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中有喜有憂,喜憂參半,想見到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又怕見到他,因爲怕他再惹事,何況元始天尊有令,不許座下弟子擅自外出,他這次又是怎樣而來?難道又用幻體麼?
正站在流光屋外怔怔出神。
屋內的聲音忽然裝模作樣地說:“流光啊,清流他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流光說:“這話從何說起?”
雲中子說:“他那個脾氣,火氣上來便不知天高地厚,明明紫麟真氣可以毀天滅地卻經常不知自控,惹事那是經常地,看你這小臉上一臉地鬱悶寫地明明白白,我就知道他必定是又給你氣受了。”
流光說:“清流大人對流光很好。絕對沒有給流光氣受。”
雲中子說:“別替他掩飾啦。啊……你倒是很護着他……難道說你地心裡對他……”
聲音逐漸變得很猥瑣。
還沒說完,我已經上去。一腳踢開門,怒喝道:“雲中子你說什麼!”
屋內,白眉白髮地人兒驀地轉身看我。
仍舊是看起來超脫凡俗的人兒,只是這外貌卻是跟言行大相徑庭。
雲中子一臉笑吟吟地,那雙秋水閃閃地眼看定我,在瞬間竟有些眼神飄忽。
而我怒髮衝冠看他,指着他罵道:“你才經常惹事呢。居然在背後說我的壞話,你私自下山又怎麼說,看我不對元始天尊說你壞話!”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雲中子的聲音:“流光,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清流他變回……”
流光委屈地說:“流光還沒來得及說……”
“啊呀呀,早知道我就不故意氣他了……不過。這生氣的樣子可真是好看啊……”那傢伙嘖嘖讚歎。
我隱隱聽這聲音傳來,一時站住腳,猶豫着要不要回去再踹他兩腳。
卻聽得流光尷尬的聲音:“咳咳……雲……”
“流光你怎麼了?”雲中子關切地問,忽然又說:“對了,吾要去趕緊追她回來,流光,等會再來喝茶。”
“別靠近我!”我瞪了旁邊那人一眼,他蠢蠢欲動地,彷彿隨時都要蹭上來。
“清流,你地模樣變了。脾氣也更變了。爲什麼一副拒吾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要知道。吾下山一趟可不容易呢。”他拂塵一甩。搖搖頭惆悵地說。
“誰讓你下山的?”我撇嘴,“你這叫做自作自受。聰明的就趕緊回去。”
“哎呀呀,真是冷酷無情的小清流啊。”他跺了跺腳,“早知道我就……”
“現在知道也不晚。”我截斷他的話。
“嗯?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瞪他一眼不說話。
他笑眯眯地湊過來:“我想說,——早知道我就早點向元始天尊請命,來陪護你了。”
我心頭一動:“你……你不是……”
“當然不是,”他趾高氣揚地,“這次我可不是偷偷溜下山地,我是奉命前來陪你的。”說到這裡,忽然仰頭哈哈大笑,“哈哈哈,清流,以後我可以陪在你身邊,不用擔驚受怕還用幻體那樣怕被人捉到了!哈哈哈!”
笑得癲狂,如中邪魔,看的我眉角抽搐糾結。
“話說……”隔了好大一會,終於鎮靜下來的雲中子慢悠悠地說,“話說我最近夜觀天象……”
我一聽到這句話就犯頭疼,卻仍舊忍不住問:“又看到什麼了?”
“妖氛糾結,血光頻現,最近,朝歌城中必定有大事發生。”雲中子高深莫測地。
“什麼事?”我忽然想到自己見到預見烏的事情,要不要對雲中子說呢。
“我暫時也不知道,”雲中子搖頭,“所以不放心你,才特意向元始天尊請命而來的麼。”
又是一臉的邀功,衝着我笑。
“你這樣粗心大意的個性,我可並不指望……”我望着他。
“關鍵時刻我還是很管用的。”雲中子伸手撩撩額角的一縷白毛,自信滿滿地說。
“是嗎?”我看着他,“說起來總覺得你這次下山地動機不簡單,”皺了皺眉,再問,“你跟廣成子有沒吵架?”
果然,雲中子地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隨即煙消雲散,他說:“不要這麼小看我,清流,若論起吵架功夫,我絕對不會輸給廣成子。”
“我纔不信。”我坐定身子,伸手撿了一塊桌上的小點心咬着吃。
“真地沒有吵架,”他訕訕地,“不過上次你失蹤了之後,我央求他來幫我找你,答應了他一個小條件,他總是拿這件事咬住不放,三天兩頭去終南山煩我,我實在不勝其擾,又擔心你,所以就趁機順便……嗯……”
我地心一跳,手指一滑,那點心落在膝蓋上,我低頭去撿,一邊問:“我什麼時候失蹤你讓廣成子找過我?……”
聲音竟不自覺有點顫抖。
“就是……那一次,我還特意給你採藥來喝的……”他說。
我悄悄鬆一口氣,撿起點心,漫不經心說:“你答應人家地事,就應該做到,這樣躲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管他呢,躲開他的聒噪一日,我便清閒一日。”
忽然對上我瞪他的眼睛,於是又笑:“當然啦清流,我還是因爲太關心你才下終南,只是順便躲開他的。”我冷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