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之後,秦倫揹着手在城堡中閒逛着。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夜晚,不過卻還不到躺下休息的時候。本來這個時間段,應該是主人招待客人喝茶閒談的最好時機。但是由於晚宴上,男爵的兒子博尼·艾伯特對秦倫的質疑,顯然讓艾伯特男爵不好再邀請客人喝茶聊天。
秦倫現在的身份是醫生,而且還是以疫病救治者的身份過來做客。繞開這個話題,顯然不夠禮貌,而再談到這個話題,在目前的狀況下,就有點審問的味道了,這可不是貴族的待客方式。
何況,男爵一家畢竟不是醫生,質疑一次別人的專業領域,可以叫做好奇。質疑第二遍,那就連最基本的禮節都失去了。作爲一名世襲貴族,托馬斯·艾伯特男爵不能這麼做。
當然,男爵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女兒勞拉小姐,其實已經質疑過秦倫一次了。
艾伯特城堡內部空間很大,主堡和周圍的四個副堡通過懸空石橋連接在一起。相比之下,城堡裡的艾伯特一家和僕人們卻不是很多,有點蕭條的意味。
白天從外面觀看,顯得雄偉壯觀,但是到了夜晚,這個懸崖上的龐然大物,由於缺乏人氣,看上去卻有點陰森恐怖。要是附近圍上一羣烏鴉,再呱呱地叫上幾下,說是鬼堡都有人信。
由於秦倫是男爵邀請過來的貴賓,而且主人也說過允許參觀之類的話,所以他在城堡當中可謂是暢通無阻。當然,秦倫也不會不知好歹到跑去主人的臥室和書房“參觀”。
他不回客房,在城堡中到處閒逛,除了想熟悉一下城堡內部結構和地形,自然還有另外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城堡的女牆怎麼去?”
秦倫想起男爵說過,從城堡高處能夠看到奧迪亞的全貌,不由攔住走廊上的一個女僕問道。
(他這裡指的女牆是艾伯特城堡在城堡外牆上,再度築起出來的一道牆垛,就像是附加在城堡外部的一條城牆走廊,位置處於主堡的上部。至於奧迪亞,不僅指奧迪亞鎮,也泛指以奧迪亞鎮爲中心的該地區人類居住地。)
得到女僕的指點之後,秦倫很快就通過城堡內四通八達的走廊,來到了城堡的女牆外面。
此時,城堡外的暴雨已經停了,飽含水汽的涼風吹得秦倫極爲舒爽。山下幾個小鎮的點點燈火,如同滿天的星辰般星羅棋佈,照映出一派安詳寧靜的月夜風光。
“奧迪亞美麗嗎?”黑暗中傳來一個脆生生的童音。
“嗯?”秦倫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小身影從女牆的黑暗角落走出。
“伊麗莎白小姐?”秦倫有些意外地看着男爵家的可愛小公主,“沒有僕人跟着您嗎?”
“我不需要他們的照顧!”伊麗莎白像個小大人般搖了搖頭,一臉的嚴肅。
秦倫摸了摸鼻子,微笑着打量起這個萌萌的漂亮小蘿莉,即便是以他淡漠的心性,也不得不承認小傢伙有着顛倒衆生的可愛。
“確實很美麗,不過這裡風很大,伊麗莎白小姐應該回房睡覺!”秦倫蹲在小女孩身前,伸手去拉小傢伙的胳膊。
“我還不想睡覺,斯坦先生能讓我騎到肩膀上嗎?我個子太矮,看不到奧迪亞遠處的夜景。”伊麗莎白鼓着腮幫,毫不客氣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好吧,不過看完了,我們就回去,可以嗎?”秦倫雙手叉到伊麗莎白的腋下,讓她騎到自己的肩膀上,不過馬上就挑了挑眉毛,詫異地問道,“咦,你身上怎麼又冰又溼?你淋過雨了,是嗎?”
“真美啊!”伊麗莎白沒有回答秦倫,反而學大人一樣張開小手臂,彷彿要將整個奧迪亞都攬入小小的懷抱中,“威靈頓,你淋過雨嗎?”
“伊麗莎白小姐,你該稱呼我斯坦先生!”秦倫心中的怪異已經達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程度,但是依然老實地回答到,“我很少淋雨,也不喜歡溼漉漉的天氣。”
無論是精神病院,還是邯鄲重刑監獄,只要是雨天,原本狹小的牢房就會更加陰冷潮溼,秦倫會喜歡下雨天那就有鬼了。
“嗯,我能感覺到,你這次說的是實話!”伊麗莎白看着遠方喃喃自語,“我也不喜歡雨天,雨天沒有太陽,我很久都沒有看到過太陽了。有時候,真的很想整夜站在這裡,直到看見天邊的日出啊!”
這次說的是實話!那哪次說的是假話?或許這個小傢伙會是一個突破口!
秦倫的臉色陰了下來,目光一閃,沉聲問道:“伊麗莎白小姐,你的家人似乎並不相信我能夠治癒疫病?”
“嘻嘻,能夠守護奧迪亞的人只有艾伯特家族!”伊麗莎白童稚的笑聲,玲瓏悅耳,“我的父親曾經說過,奧迪亞是艾伯特家族千年的職責,千年的守護,千年的榮耀!沒有人能夠取代艾伯特守護這片土地!”
“這還真是一份沉重的責任呢!你的父親是男爵閣下,還是博尼大人?”秦倫不置可否地微笑了起來,跟一個小女孩爭論這種話題實在是無趣。
“不,不是他們!好了,放我下來吧,我該回去睡覺了!”伊麗莎白笑着拍了拍秦倫的腦袋,“謝謝你,威靈頓,你是個好人!”
“慢點跑,伊麗莎白小姐!”
居然被一個小女孩發了張好人卡,秦倫一臉無奈地看着伊麗莎白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走道盡頭。
……
這座城堡裡面連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都不相信自己能治癒疫病!秦倫一邊思考,一邊慢慢踱步走向自己的客房。
不,如果他們真的一點都不相信,那麼反而不會去質疑手術過程。既然有質疑,說明艾伯特一家還無法肯定外科手術是否對疫病有效。
反而言之,他們沒有去質疑被鎮民們傳播地沸沸揚揚的魔藥——“世界樹花露”,說明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有藥物可以治療疫病。這家人一定知道一些內情,甚至有可能對疫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另外,伊麗莎白說過,她不是男爵的女兒,也不是博尼·艾伯特的女兒,難道她會是那個人,史蒂芬·艾伯特的女兒?
秦倫在思索中,終於來到了自己的客房門前。
進房重新關上房門,秦倫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當視線落在某個地方時,殺人魔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孔大小。
“嘔!”秦倫痛苦地彎腰乾嘔,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了臉,喉嚨中發出瞭如同野獸般的低聲咆哮。
一股血腥殘暴的氣息從殺人魔的身上升騰而起,在房間中瀰漫開來,他捂住臉龐的指縫間,兩道瘋狂的猩紅血芒爆射而出。
與此同時,在城堡某個臥室中,一個身影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從牀上直挺挺地坐起,黑暗中亮起兩點淡藍的幽火。
“這個方向是……如此暴虐可怖的氣息!”人影輕聲地自言自語,“原本我以爲他身上的血腥味是醫生職業帶來的……老了,還真是看走眼了啊!沒想到,我們的斯坦醫生不是一隻小綿羊,而是一匹大灰狼啊!要不要告訴他們呢?算了,先不告訴他們,這該有多好玩啊!呵呵~~”
輕聲的俚語慢慢消散在房裡,人影重新躺倒在牀上,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而另外一個房間中,秦倫卻已經到達了極限,處在理智即將崩潰的邊緣。
“該死,又產生幻覺了,是有人故意的,故意的!”野獸般的低聲咆哮從秦倫的口中滾滾而出。
“這不可能,不,喬伊……這不是我們經歷過的幻覺!”秦倫的語氣一變,奮力地掙扎着。
“交給我,交給我!”咆哮聲再度響起。
“不要,這裡很詭異,會失敗的,會死的!”秦倫跪在地上,抱着腦袋,瘋狂地撞着地板。
“讓我來!啊~~”
“不,讓我來!我保證,我保證!”
“砰砰砰!”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斯坦醫生,你在裡面嗎?”老管家傑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記住,你要記住,你保證了,你保證過了……”秦倫的身體微微一僵,喉嚨中的低聲咆哮慢慢低落了下去。
“傑森管家,請原諒,我剛纔打翻了一些東西!”秦倫滿頭大汗地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臉色已是蒼白一片。
“啊?需要我叫人進來打掃一下嗎?”老管家疑惑地問道。
“不,不用了,我已經清理了一下,不必麻煩你們了!”秦倫語氣堅決地回道。
打發走了老管家,秦倫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再度轉身,目光復雜地看着牆邊的書桌。
在書桌上,一張皺巴巴的信紙便籤安靜地平放在桌面上,上面寫着幾個名字和地名。在這些單詞之間,還有一些雜亂無序的黑色線條,彷彿是小孩子的塗鴉之作。
這正是那張被秦倫撕碎以後,在暴風雨中扔進了懸崖的信紙!
然而,這張信紙現在不僅沒有破損的跡象,而且也沒有被雨水打溼過的痕跡。只是在信紙的下方,卻反而多了一行清秀的字跡。
“請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