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衣衫抵擋不了冬日寒夜的冰冷,那陣陣刺骨的寒意如尖針一般刺着。
容善抱着書冊,慢步向前走着,離他的小院越來越近。
他,還未睡下。
站在院門之外,看着從他房中隱隱透出的亮光,她的心稍寬了一些。
越靠近他,她的心也越發的安穩。
他對她而言,果然還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啊。
認命的輕聲嘆息着,她緊了緊手中懷抱着的東西,正提步打算邁進院子,便突然耳畔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
“何人?”
容善還未回過神來,便覺得頸側一陣涼意,冷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不敢隨意動彈,因爲架在她頸側的,是一把泛着陰寒殺氣的利劍,只要她稍加妄動,便會皮破血流。
她亦未開口,只因她認出這把劍的主人,正是跟隨在冰玄卿左右的隨身侍衛的,他定是將她當作刺客,纔會以劍相待。
“原來是王妃。”
“嗖”的一聲,劍歸了鞘,那令人膽顫的殺氣也隨之消失了。
鬆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她這纔開口問道:“王爺還未睡下?”
“不曾。”那人退開了一步,垂下頭不再看向她的臉,只是恭敬的回着她的問話。
“那……”她遲疑着,探頭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明知他還未睡下,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他可願見她,更不知這眼前的侍衛可願替她通傳一聲。
她這王妃,只是個虛名罷了,一如一年之前,未曾稍有改變。
“王妃可是要見王爺?”侍衛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仍是垂着眉眼,顧自說道:“王爺還在打點行裝,王妃正好幫王爺收拾行囊,請吧!”
他側開身子讓出了小道,微俯着身子等着她踏進院門。
容善只是瞧了他一眼,暗自慶幸於他的善解人意,果然連跟他身側的人,都是如此的心思細膩,難怪他的所有計謀都能佈置的天衣無縫,無人能識破。
提步邁入院門,裙襬掃過門檻,層層落下,而後漣漪着向前翻卷着。
走到房門口,她回過頭去,那侍衛早已不見蹤影,想必又是隱到暗處去了。
回頭,擡手復又垂下,反覆之間,她猶豫了許久,那手遲遲未落下,到是另一隻手懷抱着的書卷,越發的顯得沉重。
唉,見了他又如何,她又該與他講些什麼。曾幾何時,他們已到了連說句話都成了一件難事!
她悽然而笑,暗自嘆息,轉頭回過了身去。
罷了,還是不見吧,也省得她愈發的覺得心煩。
“啪!”
身後的房門猝然而開,她驚得呆站在原地,不敢回過頭去。
“爲何到了門前,卻又不進來?”
那蒼涼的聲音,熟悉亦帶着絲冰冷。
是啊,他總是那般的冰冷,又何時對她柔情如三月煦陽過,許是隻有在夢中吧。
輕微得挪動着步子,回過身,見他雙手拉着門扉站於門內,半探着身子盯着她,臉上淡漠的看不出他的喜怒。
“你明兒個要出征?”對上他的視線,她輕啓紅脣,稍遲疑了一下,問道。
“嗯。”他應了一聲,而後退了一步,返身走回到了桌旁。
她只是看着他收拾着放在桌上的什物,終是提了步子邁了進去。
裙裾輕舞,層層落落間,她已近到桌旁,將手中的書冊都放在了他的手旁,看着他的手一頓,側頭掃了她一眼,復又打理着自個兒的東西。
“這些書,都是如天留下的,予我無用,還是你帶着吧,閒暇之時也可打發打發時光。”
手,緩緩地撫過書冊,凹凸不平的觸感竟讓她戀戀不捨起來。
畢竟,那曾是如天翻閱了不知多少回的書籍,那裡頭,有她尋求的東西,有她的喜怒哀樂。而這些,對他才更顯重要吧!若他真得念念難以忘懷,那這書,她也能捨得給。
垂首,她側開身子,退步向門外而去。
只是,身子一怔,原是站在後頭的他拉住了她的右臂。
她不解的回過頭去,見他只是緊鎖着劍眉,雙目炯炯地望着她,仿若她做了一件極不該做之事,觸動了他心頭的不悅。
“爲何要將她的書送來,我若想看,自然會派人去取,又何需你深夜親自送來。”
大掌緊扣着她的手腕,他不放,她也不掙,兩人相視而站,僵持着。
她垂下眼,撇開了頭去。
爲何要親自送來,自然是想趕在他離府之前再見他一眼,即便這個念頭連她自個兒都覺着氣餒,卻是無論如何都騙不了自己的心。
想見他,只是想見他。
擡起頭,她看向他,盈盈美眸欲言又止。
她是在怕,怕他看輕自己,怕他臉上浮起那輕浮戲謔的笑容,那會讓她覺得痛。
她不語,他亦不放手,大掌越扣越緊。
“我……見你。”
看着他的雙眼,那話便直直地飄出了口,攔都攔不住。
緊握着她手腕處的大掌鬆了勁,緩緩地滑落。她僵站着身子,看着他一臉的錯愕。
脣角浮起了一抹苦笑,她落寞的垂下了頭去。
他可是被她的話嚇着了。
想他遇上強敵,生死之間都不曾懼怕的男人,卻被她淡淡地一句話驚得變了神色,不曾想她還有這等能耐,真不知該是喜還是悲。
“明兒清晨,我便要率軍出征,這王府裡頭的一切,都要由你打理了。”他倚在桌旁,伸出的手只是稍加遲疑了一下,便將她送來的那幾冊書都整理齊了,放入了簡易的行囊之中。
“我知曉了。”她輕點了點頭,暗自鬆了口氣。
幸好,他未露出令她心酸的譏笑,否則,她不知自己日後還如何面對他。
“子默尚還年紀,你要多費些心思,”他的雙手無意識的整理着行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只是口中不停的囑咐着,“你自個兒的身子也要顧得,如今,你是這王府的主子,該有主子的樣子,做下人的若是不敬,也不能由着他們,否則這王府的規矩都要廢了。”
一人喃喃不停的說着,一人靜寞無聲的聽着,兩人皆未發覺這房內的這股子靜謐,是他們之間從不曾出現過的。
“若是有事,派李罕去找玄胤,他自會幫你出謀劃策,且記,勿要輕信他人之語,特別是宮內之人。”用腳勾開桌下的凳子,他輕撩長袍坐下,絮絮而道。
她站在幾步之遠處,微垂首聽他娓娓而言,脣角的笑意終是輕緩的舒展開來,眼神偶爾從他身上掠過,直到再也移不開。
他擡頭,便見她怔怔地望着他,笑若桃花,含眸似水。
原來,她真的是貌美如花,顏麗傾城,只是他以往卻將之忽略了,這身旁極美的景緻,他竟未放入眼中。
“時候兒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的笑容,收得有些措手不及。
爲何,他突然間趕起她來了,適才還絮絮叨叨的囑咐着事兒,轉眼又趕起她來了。
只是,時候兒確是不早了,他早日便要遠行,是時候該歇息了。
“那,王爺早些歇息。”她曲膝微傾着身子行了禮,鳳眸離開之際又是一瞄,這才旋即背過了身去,慢慢地踱向門口。
一手倚在門框處,一手提起裙袂,腳邁過門檻,她又頓下了。
“王爺遠行,萬望體重身子。”說罷,另一腳邁過了門檻,深吸了一口氣,步步踏下了臺階。
門內的那個人依然坐着,看着那道纖弱的身影漸行漸遠,隱於視線之內。
她是個纖瘦的女子,卻執意扛起了多少的血淚,若要說經過了這些種種,他未對她刮目相看,那便是假的。只是,連他自個兒都不知曉,他,是她將安在了何處。將她緊緊地鉗制在身旁,許是隻爲了困住一人,不想再這般寂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