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被周勀吻醒,撐着張開眼,這位老先生已經穿戴整齊了,黑衣黑褲,一身行頭襯得器宇軒昂,只是領帶還散着,並沒繫上。
常安硬生生被弄醒了,有點起牀氣。
“你做什麼?”她伸手推人。
周勀揉開她額頭的頭髮,“幫我係領帶!”
“自己弄吧!”
“快!”周勀壓身把脖子湊過去。
常安真想翻白眼,但到底還是把手伸過去了,只是被窩外面有些冷,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昨晚做完之後也沒穿衣服,這會兒小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白皙鎖骨上一塊塊都是清晰可見的淤痕。
她不自知,不情不願地幫周勀系領帶,周勀眸光卻兀自暗沉,喉結滾了滾。
“常安…”
“嗯?”
周勀突然俯身下去堵住她的脣,一番深吻,冬日清晨的纏綿,她帶着未醒的慵懶氣,而他口腔裡卻是清醒的薄荷香,常安被吻得有些缺氧,漸漸情動,周勀吞着氣剋制住自己。
不能再繼續了,再繼續就要控制不住,他九點還有一個會要開,時間來不及。
“你再睡一會兒,十點半我回來接你。”
常安尚有餘喘,眼睛半眯着。
“嗯?接我去哪兒?”
“去趟醫院,陪我去看一個人。”
“哦。”她腦子裡還暈暈的,所以並沒細問,迷離目光仍舊定在周勀臉上。
周勀眸光再度發暗,“怎麼,還不捨得鬆手?”
常安這才發現自己手臂還纏在他脖子上,嗖地一下縮回去,連着整個人都縮到了被子裡,
周勀忍不住發笑,起身走出臥室,下樓的時候發現呼吸有些不穩,擡手扯了下領帶,給系這麼緊是要勒死他麼?磨人的小狐狸!
會議討論招商大會的具體安排,周勀其實只能算旁聽,各地大大小小的項目一年要上好幾個,市場,商務和發展部門都已經操作得很熟練,並不需要周勀多過問。
會議按計劃十點開完。
周勀駕車回長河,常安已經收拾完在等他了,見他進門,立即拿了包迎上去。
“我好了,可以走了!”
周勀笑了下,他是真的很喜歡常安某方面的乖巧,提前跟她說好幾點出門,她基本不會讓人等,完全沒有一般年輕女孩的矯情和多事。
只是…他看了眼常安的穿着,上面淺棕色套頭厚毛衣,下面牛仔褲,露出一長截雪白的脖子。
她好像穿衣服從來不看季節。
“等一下!”
周勀進屋,從架子上抽了條圍巾過來掛常安脖子上,“包起來,凍死你!”
常安:“……”
車子開出小區,常安才問:“要去醫院看誰?”
周勀:“老鄧,公司的財務副總,他太太住院了。”
常安愣了下,你下屬太太住院叫我來幹什麼,她心裡這麼想,但嘴上沒好意思說,還假模假樣地問:“很嚴重麼?”
周勀點頭:“情況不大好,子宮癌,前幾年已經把子宮切了,但最近又開始復發,化療了幾次,但沒控制住,癌細胞疑似轉移。”
常安一時沒接上話,她沒想到這麼嚴重。
周勀利用等紅燈的間隙轉頭掃了她一眼,“老鄧從我辦公司的時候就開始跟着我,這些年幫了我很多,他跟他太太感情很好,只是榮邦剛起步的時候太忙,成天在外面應酬,出差,整年在項目上,把家裡忽略了,他太太爲此跟他吵了好一陣,老鄧脾氣不大好,幾次之後就受不了了,跟他太太辦了離婚,半年之後才知道她身體出了問題,但是那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期,只能摘除子宮。”
前面紅燈開始閃,綠燈亮,周勀在踩下油門的那一瞬又補充了一句:“他們一直沒有孩子!”
常安猛地直了下身子,後半程一路無話,到了醫院門口才出聲:“附近找家花店吧,總不能空着手去!”
常安買了一束繡球花,周勀付錢。
雲凌婦幼中心醫院,條件不錯,裝修風格很溫馨,往住院樓去需要經過門診中心,掛號大廳裡擠擠攘攘都是人,大部分都是女性,其中孕婦居多,這裡每天都有許多新生命誕生,只是繞過門診大廳氛圍一下就陰鬱起來了,各種女性疾病,腫瘤和癌症。
這裡確實不大適合一個男人單獨來,畢竟有些尷尬,常安猜測或許這也是周勀帶她一同過來的原因。
兩人在一間病房門口停下。
“應該就是這裡!”
周勀推門,常安緊隨其後。
病牀上坐着一個女人,護工正在喂她吃東西,女人聽到動靜看過來,枯瘦臉上綻出笑容,“周總,您怎麼過來了?”
看樣子周勀應該跟她還算熟悉,常安稍稍緩了一口氣。
“今天公司不算忙,抽時間過來看看!”他走過去,順手帶了下常安,“介紹一下,這是我太太常安。”
女人目光立刻落到常安臉上,笑着打量了兩眼,“這麼水靈啊,難怪老鄧都回來跟我提了好多次,周總真是好福氣!”
常安被一個陌生人當面誇讚,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把花擱桌上。
“鄧太太…”
“什麼太太的,別喊這麼見外,周總一直叫我嫂子,要不嫌棄你也這麼叫吧!”女人一看性情就偏溫和開朗那一型,常安笑了笑,也就不矯情了。
聊了幾句,周勀問:“老鄧呢?”
“剛還在呢,應該去找醫生了。”
“那我過去看看!”周勀拍了下常安,“你留在這裡?”
常安在場面上從來不會顯得小家子氣,應一聲,“可以,我在這陪陪嫂子。”
周勀出門,女人推了下面前的碗,“不吃了,你收掉吧!”
護工便收了東西,連着桌上的保溫盒一起拿走,大概是出去清洗了,病房裡一時就只剩下常安和鄧順林的媳婦。
女人撐着往後挪,大概是想挪過去靠着牀,可是使了半天勁都沒動得了,常安立馬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借了一把力,又撈了個枕頭墊到她身後,女人身體這才着力,靠在那粗粗喘了好幾口氣。
剛纔坐那的時候常安並沒覺得她有多虛弱,可這一挪身子就感覺出來了,這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失去了子宮,現在癌細胞又已經擴散,她渾身瘦得沒剩多少肉了,剛纔常安扶她的時候只摸到一把骨頭。
女人像是緩過了氣,臉上又恢復了剛纔的笑容。
周勀在走廊裡轉了一圈,並沒找到鄧順林,於是直接撥了通電話過去,電話沒人接,突兀的鈴聲卻似乎從走廊某個角落裡傳過來。
周勀蹙眉,循着鈴聲往裡走,裡面是一道安全門,打開,鄧順林叉着腿坐在臺階上,背對周勀,肩膀含着似乎一聳一抖。
在哭?他這是在哭?
周勀確認了好一會兒纔不得不承認,鄧順林確實在哭。
“老鄧?”
臺階上的男人聽到有人喊,胡亂在臉上抹了把纔回。
“周總,你怎麼在這裡?”他故作鎮定,可是通紅的眼眶早已出賣了他的情緒。
周勀走過去,看了眼他手裡拿的幾張單子,猜測,“檢查結果出來了?”
鄧順林怔了怔,點頭。
“結果怎麼樣?”
臺階上的男人再度垂下頭去,“癌細胞已經擴散,骨轉…”話都沒勇氣全部說完,手掌蓋住半張臉,終是沒控制住,窩着肩膀又開始抽泣。
將近五十的男人,並不是沒經歷過風雨,可這一刻卻躲在這哭得像個孩子。
周勀繃緊腮幫,不知該如何勸,只是也隨他坐到臺階上,擡手在他肩上拍了兩記,手掌裹住壓了壓,“振作點,嫂子還需要你!”
短短几個字,鄧順林兜住臉哭得愈發不可收拾。
周勀陪他在樓梯間坐了半個小時,鄧順林總算慢慢平復了心情。
那幾張化驗單快要被他揉爛了。
周勀問:“接下來打算怎麼治?”
鄧順林很無奈地嗬了一聲,“從她確診子宮癌開始,這些年基本一大半時間都在醫院裡度過,這次我不做主了,全聽她的意見!”
鄧順林從袋裡摸了煙出來,先抽一根遞給周勀。
周勀推了下,“最近戒了!”
“你戒菸?”
周勀苦笑,“想要個孩子。”
鄧順林表情僵了僵,隨即把煙咬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個字:“好,好,趁着年輕,別走我的老路!”
幾分鐘後兩人回到病房。
常安不知在跟鄧順林媳婦聊什麼,逗得她很開心。
周勀過去又寒暄了幾句,他心裡已經知道了檢查結果,所以並不想多留。
“走吧,空了再過來!”
常安隨周勀出了住院大樓,長腿大邁,他在前面走得很快,以至於後頭常安幾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喂,你等等我!”
“常安!”
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常安停住腳,轉身便見方如珊並一箇中年婦女從掛號窗口那邊走過來。
常安頓了頓,有些發愣,轉而目光落在對方明顯隆起的肚子上。
想起來了,按時間推算這會兒方如珊應該已經有四個月左右的身孕。
“你怎麼在這?”方如珊先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