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周歆並沒看清沙發上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才意識到什麼情況,按她以往的性子是絕對要進去搗亂的,可此刻腳下彷彿生了鉛。
她很小便被周家領進門,劉舒蘭把她當親生女兒養,除掉血緣之外她裡裡外外早就是周家千金,後來上學,成績優異,容貌出衆,加上還有這麼好的家世背景,自然到哪兒都是焦點和被人追捧的對象。
名牌大學,獲獎無數,令人羨慕的才華和能力,二十五歲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周歆走到現在實在太順利,她便是書裡所說的天之驕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要什麼有什麼,喜歡什麼便能得到什麼,唯獨在周勀身上栽了跟頭。
哦也不對,之前連周勀也是屬於她的,明明一直在自己唾手可得的距離,可怎麼一眨眼功夫……
“別出聲,出去!”
這話什麼意思呢?
“哥…”周歆不確定地又喊了一聲。
周勀再已轉過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談!”他刻意放低聲音,留給她一個微微下壓的背影,再將手裡的西裝小心蓋到常安身上,或許是怕驚醒夢中人,他的動作實在輕柔,輕柔到與他平時的形象完全矛盾,可明明上一秒還對自己冷眼冷語,怎麼轉過去就換了另外一幅眼神?
嗬,多麼狠心的男人!
周歆別過頭去努力壓住眼裡的酸楚。
這時候進去便是自討沒趣,她還沒蠢到如此地步,只是轉身離開時心裡都是噴涌的不甘。
她有什麼好?
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你看你現在焦頭爛額,四面楚歌,她何曾爲你做過什麼?但是我不同,我願意爲你奔走,願意爲你籌謀,願意在你絕境煎熬之時固執地站在他旁邊爲你撐住一半壓力。
哥,我纔是那個真正愛你的,理解並能扶助你的人,你早晚會知道我的好,早晚的事!
周歆一路疾走一路在心裡默默述說,走廊上留下一串高跟鞋的聲音,篤定,洶涌,又飽含着某種劇烈的感情與力量。
……
十幾個小時航程,常安因爲擔心周勀公司裡的事幾乎沒怎麼睡覺,回到雲凌之後又趕來公司,長途跋涉加上極度疲憊,她竟在沙發上睡着了,只是畢竟環境不對,沙發又硬又窄的,頭猛一垂,什麼東西落地,醒了。
眼前光影恍惚,她敲了下快要折斷的脖子起身,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看到幾米之外還在工作的男人。
他大概是怕強光刺到她,所以偌大的辦公室只留了辦公桌上一盞檯燈,金黃色的光線將他圈在裡面,西裝沒了,身上只有一件深色襯衣,屏幕藍光後面五官繃得很緊,不知又在處理什麼棘手的事。
常安覺得自己好像很少這麼細緻地看這個男人,嗯,認真工作又像憋着什麼火的樣子還挺好看。
周勀感覺到對面異樣,擡起頭來,結果看到常安坐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他愣了下,“醒了?”
常安像是偷窺被抓現行,“啊…是,醒了!”閃閃爍爍地立馬把目光落下來,彎腰去撿掉地上的西裝,故作鎮定,“幾點了?”
周勀看了眼腕錶,“快四點了。”
“這麼晚?”她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一覺居然睡得這麼沉,“你怎麼也不叫醒我?”
“叫了,你沒醒!”
“……”
“看你睡得這麼香,剛好我還有點工作沒做完。”乾脆就讓她睡那了,結果一忙就忙這麼晚。
常安有些無語,抱着西裝從沙發上下來。
“你是打算要通宵麼?”
周勀眉梢皺了皺,“沒有,快完了,你再等我一會兒,一起回去!”
“好,那我坐着等你。”
她又退到沙發上,用手支着下巴,可是等周勀再度擡手時發現常安眼睛又閉起來了,凌晨三四點的光井,平時這時候她正睡得香啊。
辦公桌後的男人無奈笑了笑,努力把視線拉到屏幕上,儘量集中注意力把剩下的事趕緊處理完,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敲下最後一個數字,終於完工了,整個人腰痠背疼,他將手伸到脖子後面去揉了揉,緩解一下痠痛感才起身。
走幾步,地毯吸引,睡夢中的常安絲毫沒察覺到有人靠近,她還支着下巴,可是睡熟了,頭撐在手上一跌一晃。
周勀藉着燈光看她的模樣,臉都被手擠變形了,可是睫毛好長,在眼睛下方甚至投下一小片扇形陰影。
常安的頭往下重重一跌,這一記跌猛了,猝醒,擡頭對上前面黑漆漆的目光,她“嗖”地站起身,還不忘擡手抹了把嘴角,大概是怕自己那還滴着口水。
周勀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逗笑,平時可見不到她這麼可愛的一面呢。
常安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窘態,瞪了一眼,“你取笑我!”
“不敢!”聲音有些沙啞,但掩飾不住好心情,隨手又抽了常安一直抱懷裡的那件西裝,“走了,回去!”
常安還在原地愣了幾秒,之後用力搓了下臉,趕緊拿了圍巾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停車場。
深夜的地下停車場空曠冷清,溫度也是低得像停屍房。
常安迫不及待地把圍巾裹住,周勀往後看了眼,又返回去,見她雙手環臂弓着身子,忍不住笑。
“這麼晚跑出來,還穿裙子,凍死你!”
嘴上這麼說,手臂還是撐開把人裹到了懷裡。
回去周勀開車,常安一路強撐着不打哈欠。
“不困?”
“不困!”她咬住不承認,身子在椅子上坐得筆直。
周勀彎了下嘴角,提議:“既然不困,要不找地方吃個早飯?”眼瞅着天都快亮了,吃早飯也正常,結果急得她一秒破功,“還是不要了吧,回去還能再睡幾小時。”
周勀直接笑出聲,當時什麼感覺呢?他明明累得已經脫了幾層皮,可是大腦卻始終興奮,因爲有這個女人在身邊,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在那乖乖坐着他就覺得渾身是勁。
到家天色已經開始消亮。
常安簡單衝了個澡,幾乎是一頭栽到牀上,她何時熬過通宵啊,感覺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腦袋裡嗡嗡響。
周勀也很快洗漱好進來,卻見常安還坐牀上。
“不睡了?”
“睡的。”
“那我先出去。”周勀拿了塊乾毛巾往門口走。
常安急喊,“你不睡嗎?”
“9點有個會。”他回來只是洗個澡換身衣服。
“還能睡一會兒呢。”眼看他要出去了,常安心一橫,“你就當陪我睡一會兒,都一週沒見面了。”
周勀轉過身,牀上的女人半跪着,剛纔大概是想拉他,所以半個身子已經掛在牀沿,眸子亮亮的,卻帶着一點焦急。
他的心臟感覺被什麼敲了一下,瞬間軟了,扔了毛巾又走回去,坐到牀邊。
“陪你睡?你要我怎麼陪你睡?嗯?”最後一個尾音刻意壓低,暗啞低沉。
常安猛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話有歧義,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反正不是你理解的意思!”
“你以爲我理解的是什麼意思?”
周勀不緊不慢,一點點逼問。
常安又急又氣,她只是想讓他能休息一會兒,這麼熬下去怕他身體吃不消,可是被他一逗完全已經語無倫次,最後乾脆把身子縮回去,重新鑽進被子。
“算了,隨你怎麼想吧,我睡覺!”
周勀臉上笑意未消,看着穿上鼓起的包,想了想,還是揭開被子也躺了過去。
常安躲得遠遠的,他伸手夠不到。
“過來!”
“睡覺了。”
“聽話,過來!”他聲音好像啞得更明顯了。
常安看了看他佈滿血絲的眼睛,算了,就依你一次,於是縮着身子往他那邊靠。
“再近一點!”
“……”
“常安…”
常安一鼓作氣,他終於伸手把人摟到懷裡,脣貼着她的耳根吻了吻,“是不是想要了?”
“你…”
常安倒吸一口氣,怎麼就冷不丁問這種事,還如此直白露。骨。
“沒有!”
“真沒有?”
“周勀!”
她是不經逗的,她要生氣了。
周勀無奈笑笑,把常安的頭摁到自己胸口,“想也忍兩天,今天太累了,恐怕滿足不了你!”
常安:“……”
簡直令人髮指,真想起來跟他打一架,可是窩在他心口聽着他咚咚咚的心跳,還有洗澡也沖刷不了的煙味,突然就不氣了。
“正經一點,聊幾句好不好?”常安問。
頭頂上的人似乎頓了頓,繼而回:“嗯!”
“事情嚴重到什麼程度?是不是已經無法挽回?”
“你看了新聞?”
“對,在倫敦機場候機時看到的,很意外。”
“所以你才半夜跑去我辦公室?”
“嗯,家裡沒人,打你電話也沒接,我…有點擔心你。”
腰上的手臂突然緊了緊,周勀把她整個圈在懷裡。
“不用太擔心,沒有網上寫的那麼嚴重。”
“那能跟我講講嗎?”
儘管她不懂,儘管她也未必幫得上忙,但此時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知曉整件事情。
原本以爲周勀不大會願意跟她解釋,畢竟以前也從來不和她闡述工作上的事,可是他卻往下躺了一點,好像在試圖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