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點左右,周勀帶常安離開,兩人上了車,常安不放心地問:“我們這麼走,爸媽會不會生氣?”
周勀笑:“不會,事先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
常安:“可是…”
周勀:“沒什麼可是,我爸媽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們可以理解,行了,別多想。”周勀伸手拍了下常安搭在膝蓋上的手臂,“回去收拾幾件衣服,下午去鄉下,晚上住在那裡,不過初三就得回來,需要去老鄧家一趟。”
“你說鄧總?”
“對,他太太已經沒辦法坐車回老家,所以這個春節只有老鄧和她兩個人過,又沒孩子。”
常安心思一頓,“你是怕他們兩個人在家太冷清?”
因爲怕他們冷清,所以他才刻意抽時間過去看看。
周勀自然沒回答,只是又摸了下常安的手指,半調侃地笑:“去嚐嚐老鄧的手藝,如果當年他不跟着我下海,第一職業是開餐館!”
常安也跟着笑,心裡卻有一股異樣,很奇怪吧,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這個男人,明明是在“相親”,卻不苟言笑,話也不多,沉着一張臉好像在談公事,當時常安對他的印象並不算太好,總覺得這男人應該是鐵石心腸,以至於最開始的兩年刻意與他疏離,但是最近一年走過來,她看到了他藏在皮肉下的另一面,不爲人所知的溫柔,細緻,且總能用自己的方式不經意地照撫別人,常安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看夠了嗎?”
“嗯?”常安猛停頓。
周勀手握方向盤,含着笑問:“你一直盯着我看什麼?“
“有嗎?沒有啊!”常安矢口否認,臉上卻已經飄過不自然的紅暈。
周勀笑笑,也沒再問下去,後半段路常安乖乖朝向窗外,不再到處亂看,很快到了小區門口,旁邊突然衝過來一個人影,周勀急剎車,吱一聲,劇烈的衝擊力讓常安整個往前撞,所幸周勀先一步把手臂擋在她胸前,不然人大概會直接撞在儀表臺上。
“嘶……”她輕呼,衝出去的身子又迅速甩回來。
“怎麼樣?”旁邊周勀關切地問。
常安腦子裡渾咚咚,緩衝兩秒搖頭,“沒事!”
啪啪啪地拍窗聲,只見剛纔那個突然衝到路中間的人影已經大半個身子吊在車窗上,常安看了一眼,大驚,這不是……
“金老闆?”周勀蹙眉,落下車窗,“你怎麼在這?”
Wшw ★ttκǎ n ★℃o “周總…實在是…實在是去你公司見不着人,我只能來這堵你!”車外的金大富呼咻呼咻喘着氣,大概已經在寒風中守了好久,所以鬍子拉渣,鼻頭被凍得通紅。
周勀不言不語。
金大富好不容易逮到人,橫豎都要把話說清楚。
“我知道在這堵你不合適,但實在沒法子,能不能看在我們之前就認識的份上,這次放我一馬?”他問,或者更確切來說是哀求,可惜車上的男人無動於衷。
“抱歉,並不是我要告你!”
告你的是唐鋼,提起訴訟的也是唐鋼,面上周勀並沒對龍騰作出任何處理,可是金大富也不是傻子,他在行業浸淫多年,也清楚周勀的作風。
“周總,我知道,這次事情是我辦得不地道,您要罵要罰我都認,但您不能趕盡殺絕,就憑您和唐鋼的交情,撤訴只是一句話的事!”
只要周勀點頭,龍騰便還有救,這是金大富多年的心血,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毀於一旦。
周勀卻顯然不願再搭理。
“抱歉,我還有事!”他要合車窗。
門口也已經有保安發現不對勁,
周勀已經重新合上車窗,他懶得再跟這種人多扯一句。
門口已經有保安發現不對勁,走過來詢問:“周先生,是有什麼情況嗎?”
周勀掃了眼車外落魄激動的金大富,“碰到一些不想碰到的人。”
“明白!”
保安會意,去拉金大富,“這位先生,這是私人住宅,麻煩你別堵在門口影響別人!”扯着把金大富往旁邊帶,周勀趁機合上車窗,一腳油門踩下去。
金大富手腳並用地亂踹。
“周總,我話還沒說完!”
“…我上有小,下有老,你能不能饒我這一次!”
“周勀,周勀…你他媽給我回來!”
從哀求到怒罵,風聲裹着金大富的嘶吼。
常安回頭看,寒風裡那個胖胖的男人被保安止住,動彈不得,快要扣到地上……
“他…會不會坐牢?”常安皺着眉頭問。
周勀冷笑一聲,“還不至於坐牢,但賠到傾家蕩產是肯定的了。”
因爲之前“瘦身鋼筋”的事並沒惹出人命,金大富不用負刑事責任,但事情鬧到這地步,那邊唐鋼又咬緊不鬆,龍騰這次大概已經沒什麼活命的餘地。
“怎麼,同情他?”周勀問。
常安搖頭,她並不是愛心氾濫的人,更何況是金大富唯利是圖,就算真的賠個精光,也是咎由自取。
“同情倒不至於,只是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她又想起之前金曉曉的事,“你說,他上輩子是不是得罪過你?”
周勀忍不住笑,“神神叨叨的,盡胡思亂想!”
原本心情還不錯,但因爲金大富這個插曲,常安心裡隱隱覺得不舒服,回去簡單收拾了東西,再次坐周勀的車離開。
車子開出小區,她還刻意四處看了看。
“人應該走了吧?”
周勀也看了眼,馬路上車流匆忙,已經是除夕下午了,都趕着回家團聚。
“大過年的,他也只是過來碰碰運氣!”
常安想想也覺得挺淒涼的,別人都是興高采烈地準備守歲團圓,他卻還陷在官司裡要面臨鉅額罰款。
“行了,這事跟你無關,別瞎想!”周勀知道她心思敏感,拍了下手臂。
常安笑笑,沒言語。
車子很快上了高架,已經臨近傍晚了,出城的車輛很少。
周勀不時看常安一眼,路程還有些遠,起碼一個多小時。
“無聊的話可以睡一會兒。”
常安搖頭,“你好好開車!”自己卻從包裡掏出一樣東西,周勀掃過去,又是那本機動車科目一的小冊子。
周勀無語:“這麼用功?”
常安聳聳肩,“只能勤能補拙了!”
周勀笑,問:“題目看得怎麼樣?”
她皺眉,搖頭:“還是不行,我覺得我可能這回考不過去!”
“沒你想的這麼難!”
“那要是考不過怎麼辦?”
周勀見她糾結又痛苦的樣子,有些心疼,想了想:“我找人給你作弊!”
常安大驚,“這也能作弊?”
“有什麼不能作弊?我讓徐南找個代考的黃牛,再跟車管所打聲招呼,問題不大。”
常安乾巴巴想了想,搖頭:“算了算了,還是別了,理論考作弊的話以後說出去很丟人,而且對別人也不負責任,你說我連最基本的交規都背不住,以後上路就是馬路殺手!”
覺悟還挺高嘛,周勀忍不住笑,“你自己考慮,都依你!”頓了頓,依舊目視前方,“還有,過幾天有個車展,我帶你過去看看!”
“看車展做什麼?”
“會發布明年新款,你去選輛自己喜歡的車,我送你!”
常安大囧,“會不會太快了點?”
周勀:“不快,早晚都得買!”
常安:“可我這邊連理論考都沒過呢!”
周勀:“我知道,但有些車款很緊俏,訂金交完之後還要等幾個月,你先去看看,要有合適的先訂一輛!”
常安:“……”
她突然覺得好有壓力,不想跟他講話了,埋頭繼續刷題。
兩人趕到豐蠡已經傍晚,但天色還沒完全暗掉。
周勀和常安拎了大包小包進門,圍着圍裙的魏素瑛先從院子後面的小廚房走出來。
“瑛姨…”
“媽!”
“來啦?趕緊進去吧,飯菜都上桌了!”招呼着兩人往裡屋走,常安一路過去看到門框上掛的大紅燈籠,貼的對聯,院子樹上也掛了彩燈和綵球,看上去喜氣洋洋。
常安默默緩了一口氣,周勀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旁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手指被幹燥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似乎一切並不是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很快到了裡屋門口,呼呼的暖氣冒出來,聽到常佳卉與小保姆在那嘰嘰喳喳地說着什麼,隔着一扇門居然就能聽到常望德在笑。
“爸!”
“爸爸!”
兩人隨魏素瑛進去。
“回來了?”常望德淡淡開口,臉上的笑容卻好像一瞬間收盡,倒是常佳卉表現得極其熱情,又是拉椅子又是叫人,反正有她的地方絕對不會冷場。
除夕團圓飯,都是些家常菜,但也十分豐盛。
常佳卉還特意指出來,“今天這桌菜可有我的功勞喲,怎麼樣?是不是很贊?”
常安誇了兩句。
魏素瑛嗤笑:“行了吧你,幫我剝個蒜遞個勺子也好意思來討功勞?”
“媽,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海蜇頭是我拌的吧?那個蛤蜊燉蛋也是我上鍋蒸的吧?你這人怎麼一點都見不到我的好?還是我爸眼睛雪亮,剛還誇我手藝見漲越來越懂事呢!”常佳卉得勁數落魏素瑛。
魏素瑛嘖嘖又罵了兩句,常安擡頭看着對面的父親,他獨坐在太師椅上,大概是嫌屋裡熱,身子穿了件藕色的開襟毛衣,因爲長期打針臉上已經可以看出很明顯的浮腫,但絲毫不影響他落在常佳卉臉上的目光十分……十分慈祥。
對,就是慈祥,雖然常安從來不敢把常望德跟這個詞聯繫到一起,但眼前的場景就是如此。